清明节又快到了,看到父亲在自家微信群里张罗着回老家扫墓的相关事宜,我就又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奶奶的小院。
奶奶都过世十五年了,我还是常常突然地就想起她,然后就跟LD唠叨,“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奶奶会给我做一碗挂面汤,挂面很细,打散一个鸡蛋进去,上面再滴几滴香油,撒几片葱花,吃起来暖暖的,香香的,好象病立刻就好了一半。”“我最爱喝奶奶做的玉米面糊里面煮上黑豆,奶奶就跟我说,好,那奶奶就给你做一辈子,等你将来结婚了也跟着你过去做玉米面黑豆粥。”
LD便笑我,“你的记忆里总是你奶奶,一提起童年就是你奶奶,比说爸爸妈妈还多。”
没错,我和弟弟跟那个年代的很多孩子一样,从小就被爸爸妈妈从城里送到了老家,跟爷爷奶奶住,一直到上小学才回来。
记忆里奶奶从来没有对照看我和弟弟有过一丝抱怨。奶奶的小院里总是回响着我和弟弟的笑声和脚步声。
奶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榆树,一棵大枣树,还有一个葡萄架。
高高的榆树春天的时候会结满树的榆钱,奶奶便用榆钱拌上白面,给我们做一种叫“苦累”的饭,据说是闹自然灾害的时候老百姓发明出来充饥的。也许比较新鲜,我和弟弟都很爱吃,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就吵着让奶奶做。夏天的时候,榆树上会爬着很多知了。睡午觉的时候,知了在树上吱吱啦啦地叫个不停,成了童年的难忘记忆。知了长成之前住在榆树跟下的土里,俗称“老蛄蛹”,肉肉的,可以吃,据说还很有营养价值。夏天的晚上,奶奶会打着手电筒带我们观察老蛄蛹从地下的洞里爬出来,翅膀还软软的,泛着青色,然后慢慢地爬到树干上。过不了几天,知了的翅膀就硬了,然后树上就又多了一个高音歌唱家。
奶奶的葡萄架,方方的,大大的,下面足够摆一张吃饭的低桌,于是夏天的时候就成了我们吃午饭的好地方。记得抬起头就是一串串饱满的葡萄,紫色的,比现在市面上卖的葡萄小一点,皮薄,一点都不酸,还能记起它香甜的味道。在葡萄架下吃饭唯一的问题是有时候上面会长长地吊着一根线下来一只小肉虫,奶奶还要站起来把它处理掉,有些影响大家吃饭的好心情。
秋天的时候,枣树就开始忙了,会结出满满一树的大红枣。等大红枣熟透的时候,爷爷会拿着一根长竹竿在树下打枣,我和弟弟便跑来跑去地不停地捡,满头大汗,小脸红红的,被小脏手抹得五花六道,奶奶站在旁边看着我们笑。
对了,奶奶的堂屋正中间房梁上有一个燕子窝,每年一到春天,里面就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常常看到燕子妈妈一趟一趟地飞出去,然后衔回来小虫喂窝里面那几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们。记得有一天早晨,我爬起来发现一只小燕子不知怎么从窝里掉了出来,在堂屋的地上叫。我赶紧跑去把正在灶房里做饭的奶奶叫来。奶奶轻轻地把小燕子捧在手上,发现它一只腿摔断了,于是决定把它留下来疗伤。奶奶把小燕子放在一只小篮子里,每天用水泡小米,让我端去喂给小燕子吃。小燕子慢慢在长大,它的腿也一天天见好。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和平时一样跑去看小燕子,却发现篮子空了。奶奶告诉我,可能是小燕子自己飞走了。我很伤心,但也为它高兴。
后来我上学走了,但每次放寒暑假,总会回奶奶家住一段。每次一到奶奶的院门口,我就会大声喊,“奶奶,我回来了!”奶奶便会应声从屋子里摇摇晃晃地跑出来迎接我们。我和弟弟总是笑她裹过的小脚,跑起来象只企鹅,她也跟着笑。
再往后我到远处上大学了,成家了,见奶奶的时候越来越少。出国前我专门去到老家跟奶奶告别,她当时已经患病,脑子有点不清楚,需要人照顾,听到我来,忙乱地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好象不想让她的孙女看到她这幅样子。我扶着她坐在床边,她流了眼泪,这好象是我记忆里第一次看到奶奶流泪。
奶奶是在我出国后不久走的,父母觉得我刚出来,回去一趟不容易,又怕我太伤心,所以过了很长时间才告诉我这件事。
奶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俊菊。她那代人在我们老家,嫁了人后便被加上夫姓,被称为“XX家里的”;生了孩子,又被叫作“XX娘”,自己的闺名便没人提起。俊菊这个名字还是我小的时候问起来,奶奶才告诉我的。
菊花清明的时候最美丽。我仿佛又看到了奶奶那熟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