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怡又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他了,不想他了,想一次,仿佛骨髓被抽空一次一样,又难受好几天。她这样,图什么?绕来绕去,绕不出仲群的圈子。
回到家后婉怡开始哼着小曲,这也是除了瑜伽外的自愈方法之一,意在逃离和前夫的恩怨情仇。
如果不能改变生活,千万不要让生活来改变自己——自己的初衷,自己心中的美好;如果要去适应生活,那就要想象生活的美好,你笑了,生活便笑了;你哭了,生活便垂头丧气。天下没有最苦的人,只有最不会快乐的人。
她哼着小曲,不知如何,眼前开了满林子的桃花,白粉白粉的花色,生气盎然;风起,落花纷飞,在树间飞旋。范牧师的身形和脸突然出现在桃花阵里,穿着牧师长长的袍子,从容在花间背手踱步。
心中的涟漪,原是牧师的慷慨激昂,一身正气的样子印在了心里。他所讲的婚姻之道,象一把钩子钩住了她心底最稚嫩脆弱的地方,因为她回想起她的婚姻,她并不是最体谅人家的妻子;她倒不是对以往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不自信,而是她从范牧师的话里反省,反省出自己可以做一个更体贴的妻子;她倒不认为自己要象柳慧那样伺候仲群,而是觉得仲群再精于当大厨,也有厌了倦了的时候,她却没有当好替补,所以她竟然有些内疚了,对他的恨竟减了些许。
第二个星期天,她又载着温玉去听范思仁布道。
这次范思仁讲的是婚姻里的性。
中国人讲到“性”,本来就面红耳赤;而在教堂讲“性”,少极又少,范思仁实在够大胆。
“性”这个八画的字一出现在屏幕上,就变成了十六画,三十二画…突兀得让人脸红,不知所措,婉怡也不例外,觉得今天真是不该来了。她想逃离,可是自己坐的靠前排,走开未免尴尬,只好坐在原处看着脚面。
“夫妻之间,性有举足轻重得地位。东方人听到这个词可能很快就会脸红,但是因为它太关键了,我很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性其实是一件很romantic(浪漫)的事,很美好的事。男人在性的需求方面比较直接,来的快,去的快,而女人比较含蓄,需要男人耐心地配合。“
“跟我谈过话的夫妻中,有丈夫背叛妻子的来请我调和,我坚持这样的观点,如果能取得妻子的原谅,神也可以原谅;也有的丈夫来我这儿,承认自己在办公室看黄色录像,很晚才回家,说自己无法戒掉,和妻子性爱的时候,脑子里是黄色录像里那些模特的影子,她们曼妙的身材,她们性感的样子,甚至有些嫌弃自己妻子的身材不如模特的好,这样对自己的妻子很不公平。”
“说的真对呀!太不公平了!”人群中有女人唏嘘,婉怡感觉到范思仁的声音已经走进了女人的心里。
范思仁讲时神色笃定,态度怡然,听众们逐渐进入角色,在这尴尬的话题面前放松了。
“现代社会,每个人,无论男人女人压力都很大,性亲密其实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夫妻间要享受这种亲密,不能单纯地把它看成是婚内应尽的义务,我要强调的是享受,享受肌肤之亲的美好和交融,享受夫妻间的恩爱和爱抚。性,是夫妻关系的营养,让人年轻,充满活力,让夫妻关系变得更加融洽。”
人群这时寂静无声,人们兴许在自我反思自己对待性的态度。
范牧师洪亮的声音弥漫在教堂里,“性爱的欲望和要求会随着体力,压力和身体状况升降,降的时候不要灰心丧气,不要小题大做,家里应该是一个很让人放松的地方;性不是全部,夫妻间也可以喝些红酒,聊聊天。我这话题扯得离性有些远了,但是我还必须说,红酒,蜡烛,鲜花也是很重要的。哦,对了,我们今天准备了一些新鲜的玫瑰,希望到场的每一位丈夫送一朵玫瑰给妻子,并要说一句最温存的话。男士们,要加油了!”
婉怡倒是不在意玫瑰,身旁的温玉嘟囔了一句,“应该让老米来受受教育就好了!”
婉怡侧过脸逗她,“亲爱的,你想让他风情万种,你就要先风情万种去勾引他,引导他,这一点恐怕范牧师不能明讲。”
“婉怡姐,你好坏!”温玉用胳膊肘顶了婉怡一下。
“要不然,等会儿我送玫瑰花给你,给你说句天下肉麻的话?”婉怡笑。
“那我也给你送一朵,给你说,婉怡,我好爱你!你好美!”
俩女人叽里咕噜地轻笑了起来。
范牧师的声音又响起了,“夫妻间在性关系上也要及时交流,就像家里的大事小情要沟通一样,要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和需求,不要为了取悦对方而假满意,这不会长久的。”
婉怡看到温玉的睫毛忽闪着,面容一忽儿甜蜜地莞尔一笑,一忽儿又沮丧地轻叹一声。不知她为何莞尔一笑,但知她为了在床上不解风情的老米沮丧。也许想起了曾经的男朋友才莞尔一笑?
范牧师本次布道结束了,人群中长叹短喈。很明显,牧师的话引起了听众群的反思,虽然听得有些面红耳赤。
到了送玫瑰花说情话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夫妻一起来的,已经两两组合;但是老公来的,被允许把花带回去送给老婆;单女士来的,不能自己拿花。
婉怡和温玉商量,按原计划女扮男装互相送花,给温玉花时婉怡就是男人,给婉怡花时温玉就是男人。
两人推搡着派谁拿花,婉怡说,“你拉我来教会的,你去拿!”
这一点温玉拗不过她,所以温玉去拿花,走到放花的花篮前,看到范牧师站在近处,望了他一眼,含目低头,伸手去拿花。
“慢着,你俩这么漂亮的女士,还是我来吧!”
范牧师拿起一朵花,递到温玉手里,对她笑了笑,婉怡看到牧师的嘴动了动,没听清说什么,只见温玉笑得很开心。
正想问什么情况,范牧师已走到近前,手里拿着一朵鲜红的玫瑰,“婉怡,这朵送给你,希望你快----乐!”
他把快---乐拖得好长,婉怡心想,他难道知道我是不快乐的么?
是的,我不快乐!
范牧师一脸真诚,她被那真诚打动,她轻轻地说了谢谢,那一刻,心里竟在滴着泪。
有几个女人见牧师贴心送花,围了过来,起哄着要牧师拿花给她们,牧师倒是耐心着一一把花递到她们手里,直到她们满意而去。
温玉要走,婉怡说,“我有个问题要问一下牧师,你能不能等一下?”
温玉看了看表,“等多久啊?我要回去给老米熨衬衫呢!他下午公司有活动。”
“就一个问题。”婉怡伸出细长的食指。
“你是司机,你说了算。”温玉无奈道。
婉怡走到范牧师前,“范牧师,我有个私人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哦,有有有!既是私人问题,我们找个地方谈。”
婉怡点点头,跟在范牧师身后,进了牧师办公室里。
“婉怡,请坐!”范牧师彬彬有礼地说。
婉怡坐下,以信任的目光看着牧师,“您的讲道很有哲理,我受益匪浅,可是,我发现我听完你讲的婚姻之道后把原先对前夫的抱怨变成了愧疚,这让我依然难过。”她望着他,简单地叙述了她婚姻的破裂过程。除了馨美,她从来没有这样把自己赤裸裸地剖析在任何一个人面前,仿佛牧师有解药,去攻那愧疚的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旅程。”范牧师开口道。
“你也喜欢这句话?”婉怡抬头问道。
“嗯,喜欢!有这句话,打遍天下都不怕!看样子你也喜欢这句话?”
婉怡点点头,“虽然时刻用这句话提醒自己,但是有时很难相信自己的命运,就是说,很难想象命运可以如此摆布我。”
“你看上去是个坚强的女人,我想你肯定和自己作过抗争,你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旅程安慰自己,所以你尽量不愤怒,你恢复得快一些,但是你的情绪会波动,思维也会波动,其实愤怒和不甘会经常光顾你,对不对?”
“对。”
“现在又让我折磨得开始愧疚了,对不对?”
“解铃还须系铃人。”婉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真正地快乐!”
“愧疚?”范牧师得目光倾注在婉怡脸上,仿佛在思考,“我想,你原先就有愧疚的,因为每个经历过不幸婚姻的人,都会思考,自我检讨,虽然有些为时已晚。你觉得自己没有愧疚,只是因为你的愧疚让愤怒和不甘心掩盖了。其实,你有愧疚是好事啊!虽然它折磨你,但是你的心变软了,由恨变愧疚是一个灵魂变柔软的过程。我还要恭喜你呢!恭喜你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婉怡想,这样想倒还是有些道理。
又听见范牧师说,“你要勇敢接受自己,即使是不完美的自己。你还年轻,也许你需要一段恋情来治愈你心灵的伤。”
“这个看缘分吧。”婉怡有些尴尬地笑笑。
“说到伤,是别人伤了你,你不应该用别人的刀来惩罚你。”范牧师接着道。
婉怡听到这里,有些觉悟了,“您说的对,非常感谢您的点拨!”她说着站起,“哦,温玉急着回去,我该走了!”她说着举起手里的玫瑰,“谢谢您的花!”
“怎么这么客气?我送你出去!”范牧师站起,走在前面,为婉怡开了门。
温玉见婉怡出来,面上已经很不耐烦了,“这么久?!”
“对不起,大概多问了几个问题。”婉怡笑着推了温玉一把,“这下可以走了,看你的嘴撅得好难看!”
温玉朝范牧师挥了挥玉手,两人走了出去。
温玉坐在车上,手里捏着玫瑰的花茎,低头闭目,嗅着玫瑰的花香。
婉怡说,“你这孩子怎么啦?去教会前特别兴奋,回来时不是骂老米就是沉默?你去教会是图了什么呢?”
“去完教会回来不是有一堆家务,周而复始?我去教会是为了社交,要不然,成天窝在家里,化成灰,沤成肥。”婉怡感觉温玉差不多就要说出“人生就是没有意义的周而复始”来了,忙阻止她道,“年轻轻的,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没有理想呢?要不,我和你家老米谈谈,为你争取你开车上学的权利?”
温玉感激地看了婉怡一眼,“姐,算了吧!再说吧!我可不想把老米惹毛了!”
婉怡想,惹毛了老米大概没有什么好处,没有米吃会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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