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澄澈的阳光终于将轻烟一般满山缭绕萦回的云雾驱散,邙山伟岸身姿如对焦一般,慢慢在人们的眼中清晰定格。连绵起伏的群山在阳光下显得壮美而明丽。
阳光纯净而热烈,似乎将苍茫群山中的一草一木都照射得光彩斐然,清晰可辨。时值三月,山中茂密的林木枝头上呈现出团团浓郁鲜嫩的新绿,如同用画笔涂抹出来似的。还有漫山遍野争奇斗艳的桃李野花,构成仿佛一望无际的缤纷花海,为气势雄浑的邙山增添了一种妩媚的感觉。
然而原本如画般的山光美景此刻却被山间大路上的传来的巨大喧嚣和纷乱破坏殆尽。
只见群峰之间蜿蜒如织的山道此时被密密麻麻的战马士卒挤得满满当当,数不清的战士正在蛛网一般遍布邙山的各条山道上激烈厮杀着。四处的呐喊声,兵器的撞击声,伤者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混合在一起,直冲云霄,仿佛让明媚的天光也黯然失色。
只见中间一条大路上人马旗号衣甲多是黑色,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蛇一般盘旋在葱郁明艳的绿树花海间。而围绕这条大路的两侧,两支大军正通过密网一般纵横交错的山道,向中间大路上的黑色军团发动猛烈攻击。这两支大军旗号衣甲多为红黄两色,如同两张色彩斑斓的巨网,从左右向正在邙山中游动的黑色长蛇笼罩过来。
话说西魏军漏夜潜行,意欲突袭高欢大营,却不料与严阵以待的东魏军主力突然遭遇。危急之中,西魏军主帅宇文泰亲帅前军迎战,希望能够暂时抵挡住东魏军的攻势,给后军以整队休憩的时间。只要后军得到必要修整,能够在前军崩溃之前赶到战场,则此役就算达不能完全达到预期的目标,但仍有可以一战的希望。
前军出战后,后队西魏军在将领们的指挥下,就在山道上开始披甲列阵,同时进行短暂的休憩,及时补充些饮水干粮。
在长长的西魏军队列后部,有一支队伍显得异常沉默。虽说休憩之中,但他们的然队列仍然如刀切一般齐整。士卒们只是立足原地,默默地用些饮水干粮,绝无多余的响动,各自的兵器也没有离身。只是士卒们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多少都有些疲倦的神色,因而整个阵列沉默中似乎略带压抑。
一面红地白花的大旗,正在队伍中央迎风飘扬。大旗下李辰顶盔贯甲,双手杵刀,肃然而立。贺兰兄弟等华部军将领皆全副甲胄,环拱在他左右。山风许来,吹动李辰的盔缨和披风不住起舞,然而他却恍若未觉,不曾稍动。李辰眼望前方战场方向,虽说面色如常,然心中却暗自忧虑。
李辰从一开始就对这次出征河南持保留态度。然而作为个人,他无力阻挡历史大势以其固有的轨迹滚滚前行。虽然他屡次建言,甚至不惜犯颜直谏,但都没有起到效果。局面最终还是走到了他最为担心的一种状况。
西魏军战前对于战局的种种庙算谋划,最终都一一落空,最后只能与优势的敌军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正面对决。而为了在决战中抢得先机,从而战胜优势的敌人,西魏军孤注一掷地采取了极为冒险的军事行动,发动夜袭。可这最后的手段竟也被敌人察觉,结果如此至关重要的这样一场决战,西魏军却又不得不在极端不利的局面下,仓促迎战。
归根结底,还是西魏军实力不济。当想要达成的战略目标和自身拥有的实力之间差距过大时,往往便是这样的结果。筹划和谋略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实力的不足,但是最终起决定作用还是双方的实力。
李辰心中虽然喟叹,但也明白今日这种局面已经没有选择。敌军主力已经在面前严阵以待,西魏军已无避战而退的可能。
李辰暗自不得不敬佩宇文泰这个绝世枭雄的决断能力。面对不利形势,宇文泰在极短的时间就已经作出抉择,那就是牺牲少部兵力拖住敌人,给后队以时间喘息整队,然后前后合力,拼死一战。这个决定虽然冷酷,但也许就是眼前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李辰转首对身旁的贺兰盛下令道,
“传令遍喻全军:既行踪已露,与敌军提前遭遇,则心无二致,唯有力战一途。全军将士今日惟上下一心,戮力向前,奋勇战斗,克敌致胜。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贺兰盛拱手行礼,高声应诺。然后将李辰的命令大声传达下去。传令声开始在华部军的队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大都督有令…”
“…心无二致,唯有力战一途…”
“…上下一心,戮力向前…”
“…奋勇战斗,克敌致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
随着传令的呼喊声渐止,华部军队列中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虽说华部军久经战阵,有强军之名。但今日大军偷袭不成,反而被敌人发觉后抢先严阵以待。而己方经过整夜行军,不仅饥渴疲惫,而且阵列未整。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作战,对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战士们虽说未必心中畏惧,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李辰的命令来的很及时,华部军士卒们立刻明白今日主帅决心已下,绝无退路,只有血战到底。
队列中乙弗怀恩暗自长吁一口气,不由将手中已经攥得紧紧的长槊再紧攥了几下。连日的征战让他英俊的面容也满是风尘,但他一双淡蓝色的眸子依然精光闪亮。乙弗怀恩将身躯挺得笔直,他眼望前方战场方向,内中涌动着立功建勋的渴望。
强军之所以是强军,就是往往这样危急的关头,反而能激发出将士们的斗志。华部军的队列依然寂然无声,但气氛却不像是先前那般有些压抑,一股战意开始从士卒们的身上无形地散发了出来。
数千将士的战意汇集在一起,逐渐形成一种凌厉的杀气。这杀气威势迫人,仿佛上冲于天。华部军队列周围山林中的鸟雀似乎仿佛也被这鼓杀气所惊,突然扑拉拉成群掠起,四散而飞。
这时,陇右十一州大都督独孤如愿遣人前来军中传令,
“兰州刺史(李)辰即刻率所部前移阵前,预为全军先登陷阵。”
李辰闻令对贺兰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贺兰盛即刻高声下令,
“全军起步,拔阵前移…”
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声,华部军开始整队前移。位在华部军前面的各友军,则纷纷避到路边,放开大路让他们前进。
中军红地白花的大旗下李辰一脸肃然,注视着前部的华部军依次启动,开始整队前行。
然而刚刚才开拔了两个营,李辰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悸动。他急转首看时,却见山道左侧的一条岔路上隐隐烟尘浮动,似乎一阵难以觉察的声响正从远处逼近。
李辰脸色一变,他迅即与身边的贺兰兄弟交换一下眼神,情况不对!贺兰兄弟眼中神情凝重,二人的右手已齐齐握上刀柄。
“敌袭!…,敌袭!…,敌袭!…”
就在此时,一连串声嘶力竭般的高呼骤然传来,几个西魏军的哨探从岔路上狂奔而回,一边口中不住地大呼着。
贺兰盛猛然拔刀在手,口中如连珠一般下令道,
“费也头近卫就地结阵…”
“…竖盾!保护中军…”
“邙山营疾速上前面敌列阵…”
“…弓弩手居后,挽弓备射…”
“…步卒居前,举槊拒马…”
“…全军收拢左转,准备接敌!…”
方才还静默齐整的华部军阵列猝然而动,只见旌旗乱翻,人流滚滚,士卒们令人眼花缭乱地开始匆忙变阵。
李辰也急忙下令道,
“速报独孤大都督,我军左侧遇袭,敌情不明,职部已就地接战…”
正说话间,只见一队骑兵已经骤然出现在了岔路之上,这些骑兵衣甲服色皆是大红,一望可知便是来自侯景河南军团的东魏军。山间岔道狭窄,只能勉强两骑并行,东魏军骑兵如同一股纤细的疾风一般,向大路上的西魏军猛冲过来。
然而在骑兵的面前,数百名华部军刚刚列成严密的阵列,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只见贺兰盛将手中刀向下一劈,华部军弓弩手立刻乱箭齐发。顿时一阵箭雨闪烁着点点寒光,如风暴一般猛烈地刮向疾冲过来的东魏军骑兵。
山路狭窄,避无可避,加上距离又近,只听惨呼连连,当头的东魏军骑兵被箭雨笼罩,一个接一个从马上滚落下来。如同岔道悬空被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疾驰的骑兵们在这个屏障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纷纷落马。
华部军弓弩手连射数轮,东魏军骑兵一时伤亡累累,尸体和死马几乎将整个岔路都堵住了,却始终无法冲到华部军面前。终于东魏军骑兵无法再坚持下去,他们发一声喊,转身退去。
东魏军骑兵的身影从岔路上消失,山林又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满地的血污尸骸,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华部军轻易便打退了东魏军骑兵的突袭,不过这并没有让李辰感到高兴,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这小队东魏军骑兵的突然出现和撤退,只怕事情不会就这样简单。
李辰正在思忖间,只听一声惊雷一般的巨大喧嚣,就如同是一道闸门突然间打开,无数东魏军骤然从山道左侧的群山中涌现。他们如同是汹涌而来的浪潮一般,瞬间占满了左侧每一条岔路和山岭。箭矢如雨点一般向着山道上挤做一团的西魏军倾泻而下。
西魏军猝不及防,人群中不断有人惨叫着中箭倒下,队伍一时有些混乱。西魏军将领们顶着箭雨不断高声叫道,
“左侧敌袭!注意防御!…”
“竖盾!…,竖盾!…”
“转向面敌!…”
“还击!…”
“还击!…”
经过短暂的混乱,西魏军在将领们的组织下稳住阵脚,开始发动反击。由于地形的限制,双方都无法展开兵力,只能在有限几条连通的山间小路上短兵相接,而大部分兵力只能远远地用弓箭对射。
那几条连通山中大道的小路上的战斗极为激烈。这些小路往往非常狭窄,崎岖蜿蜒,最多不过数人并列。战斗只能在当面的数人或数十人之间展开。双方大队士卒将双向的小路堵得严严实实,但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前面的几个人拼命厮杀,干着急插不上手。只有前面有人在战斗中倒下,后面的人才有机会递补上去。
西魏军和从侧翼来袭的东魏军如同是两道咆哮的洪流被各自束缚在一个局限当中,仅能通过数条狭长的管道相互推挤,却始终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乙弗怀恩双手用力一振,将手中长槊从被自己刺穿胸膛的一名东魏军士卒身上拔出,那东魏军如倒空的米袋一般颓然倒地。乙弗怀恩顾不得稍稍放松一下已经杀得有些酸胀的手臂,挺槊迎上了接踵而来的又一名敌军。他一面和对面的敌人搏杀,一面大声招呼并肩作战的袍泽,
“向我靠拢,保持密集队形…”
而他面前东魏军蜂拥如堵,一眼看不到尽头。
冷兵器时代这种在狭小地域内步兵间的近战对抗,完全考验的是士卒间的配合与勇气。以小集团步兵近战起家的华部军在这种战斗中如鱼得水,平时严格的训练和纪律体现出了明显的优势。相比之下,华部军士卒技击精熟,沉着默契,更不乏勇气,从而在这种残酷的近战中占据了上风。
乙弗怀恩再战数合,却听见孟和在后面大叫,
“乙弗菩提,该我的都上了,莫道你一人就把东虏全包了?”
乙弗怀恩只得指挥自己的部下从后面队伍中有意留出的人缝中后退,孟和则乘机指挥自己的都顶上前去。
华部军熟练地交替上前接战,虽然他们在战斗中占据了优势,不断杀伤敌军,而自身伤亡轻微。但面对敌人厚实的兵力和狭窄的地形,华部军进展也如在泥潭中前行,非常缓慢。
西魏军成功顶住了东魏军来自侧翼的突袭,但山地作战的局限此刻也显露出来,那就是双方都无法展开兵力,形成局部优势,从而迅速解决战斗,战况一时僵持不下。
但是突如其来的东魏军,已完全打乱了西魏军后军修整后参战,与前军合力据敌的计划。如今前军正陷于苦战,亟需后军前出支援,而后军却又被突然出现在侧翼的敌军死死拖住,这种形势对于西魏军显得极为不利。
中军之中,负责指挥后军的西魏太师、中军大都督贺拔胜横槊立马,面色冷峻地听着来自宇文泰信使的传令。那信使伏拜于地,几声泪俱下,
“…我军前仆后继,与东虏甲骑浴血死战。除大丞相外,诸将俱挺身陷阵,短兵肉搏,形势已危在一发,惟求太师早发援兵呵…”
贺拔胜听罢,一时抚髯无语。
身旁大将军于谨见他迟迟不语,忙在马上行礼道,
“太师,大丞相与前军形势危殆,刻不容缓。还望太师及早行援!”
一旁陇右大都督独孤如愿道,
“如今侧敌未清,若贸然引军前出,一旦后路有失,全军前有强敌,后无归路,事无可济矣!”
于谨略一迟疑,又道,
“如今来敌与我在山中僵持,敌军虽众,等闲也难得上风。何如我军留大部在此据战,另别遣一部速援前军?”
贺拔胜还未及回话,却听又一声轰然巨响,周围西魏军一起惊呼,
“敌袭!…”
“敌袭!…”
“在右侧…”
……
只见西魏军所据山道右侧的山岭上如同涌来一道混浊的洪水一般,又一支敌军蜂拥扑来。这支敌军衣甲服色皆为赭黄,一面面河阳幡飞舞如云,却正是潘乐所率东魏汾洚军团杀到。
贺拔胜来不及再做计议,急忙下令道,
“独孤如愿,汝且率所部挡住左侧敌军。不得有误!”
贺拔胜再对于谨道,
“汝自率本部军马迎战右侧敌军,不得使其侵扰大路。”
独孤如愿,于谨二人各自领命而去,指挥所部西魏军分别迎战两侧来袭的敌军。
贺拔胜再下令道,
“命其余诸军整队,分一部回探大营,确保归路。余者精简装具,且随我前去接应前军!”
贺拔胜下令之后,突然又想到什么,接着又下令道,
“命诸王公前移,暂居中军。”
这次随军出征的王公很多,自然一般也不会让这些身份贵重的人去冲锋陷阵。今日西魏军漏夜偷袭,这些王公自然被安排在了队伍的后端。但如今后队遭到来自两侧的敌军突袭,已经不太安全,贺拔胜便下令他们前来中军驻扎。
贺拔胜布置已毕,精选了一支军马,皆配精甲利刃,准备亲自率领前去支援宇文泰。
今天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豪勇过人的贺拔胜也不再对胜利有过多的期望。只要能够接应出宇文泰和前军,大家顺利地退回瀍曲大营,就已算侥幸。
贺拔胜整顿军马才要出发,却又人飞骑来报,
“启禀太师,敌将侯景遣一军偷袭我军后路,已据山口,我军归路已断!”
这个消息对危局之中的西魏军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西魏军如今前有强敌,四面受围,一旦再归路断绝,弄不好十万西魏军今天真是要全军葬身在这茫茫邙山之中了。
贺拔胜一时须发倒竖,大喝一声,
“随我来!”
然后挥槊纵马,率原本打算救援前军的人马直向后路奔去。
贺拔胜并非不明白宇文泰和前军处境危急,亟需支援。但事有缓急,目前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夺回山口,确保全军退路,否则今日西魏军有全军覆灭之险。至于苦战中的宇文泰和前军,贺拔胜只能寄希望自己能尽快夺回山口,然后再回头增援。至于宇文泰能否坚持到那一刻,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边贺拔胜率人马飞骑去夺回山口,那边一支重重士卒环卫的队伍也从后队前移到中军靠前的位置。和装具相对简陋的其他西魏军不同,这支队伍中众人多是衣甲华贵,鞍辔精美。其中包括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等王公,以及尚书左仆射赵善等随军文官。
此时独孤如愿、于谨分别指挥所部与左右两侧来袭的敌军鏖战。山中一时飞矢如蝗,杀声震天。二人皆是成名宿将,指挥若定,西魏军在他们的指挥下稳住阵脚,步步推进,将东魏军进攻的势头压了下去。西魏军盘踞的山道中段已逐渐变得相对安全。
四面酣战正急,西魏军中军此时却显得安静平和。诸王公纷纷下马休憩,有些无聊地注视着左右两侧的战斗。临洮王元柬凑到赵善身旁低声道,
“赵仆射,你看今日的战况?…”
赵善虽心中忧虑,但面对他的问话也只得安慰道,
“我军大义在兹,将士用命,又有大丞相运筹帷幄,今日势克灭强敌,大获全胜,大王毋庸忧虑。”
元柬环视左右高举盾牌,如同两道高墙一般密列两侧的士卒,手把腰间的環刀感慨道,
“孤身为宗室,罔论家国,皆当报效。然几番请战,大丞相与太师皆是不准。可惜宝刀在手,竟无从饮血立功,以报国家!”
那边谯郡王元亮持弓在手,也跃跃欲试道,
“可惜孤这一身骑射本领,所矢从无虚发,却也是无从施展。”
赵善才要出言劝慰几句,却突然觉得前面大路上如同山洪骤发,一阵天崩地裂一般的响动传来。众人大惊止言看时,却见一支铁骑如顺着山势滚滚而下的洪流,正沿着山路当面冲来。
这支骑兵全副人马具装,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冷光,如同浪花激荡的潮水,正势不可挡地一路席卷过来,将当路的西魏军一扫而空,显然是敌非友。只见当先一员敌将身形高大,仿佛一尊降世的魔神一般。他中手长槊舞动如轮,当面竟无一合之将。
此时西魏军大部兵力,不是被贺拔胜带走去夺回山口,就是在两侧山岭上与敌军苦战,中间大路上仅有极少兵力驻守。这股敌军的甲骑势如破竹一般一路冲来,几无阻碍,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冲到中军位置。
位于中军的诸王公都没有什么临战经验,大家一时竟都楞在那里。直到见到匆忙上前护卫的士卒在眼前被敌骑一个个撞飞,死伤满地时方醒悟过来。
“敌袭!…”
众人如梦初醒,顿时乱做一团。有人手忙脚乱地准备上马迎战,可脚却怎么都踩不进马镫。有人挽弓射向来敌,箭却不知飞向了哪里。元柬拔刀在手,却不知是不是该上前和敌人高速冲来的甲骑近战……。
王公们身份贵重,每人身边都少不了几名随从侍卫。危急之中,这些侍卫随从们勇敢地挺身而出,冲上前去舍命阻挡敌骑。然而这些人虽然英勇,个人武艺也不错,但混乱中却无人组织,只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一个接一个撞向滚滚而来的敌军甲骑。
在令人牙酸的闷响声中,狂飙一般呼啸而至的敌军甲骑已经摧枯拉朽似的冲破了护卫随从们的拼命拦阻,直入阵中。
只见当先那员敌将微扬手中锋刃鲜血淋漓的长槊,随手已将一支向自己射来的羽箭便弹飞,然后反手一挥,已将向他发箭的那名护卫自右肩斜斩两断。
那敌将冲入阵中,才要举槊大开杀戒,却见面前一群人衣甲华丽,与自己一路杀来所遇迥然不同。但这些人精致华丽的装具和他们的战斗力却显然不成比例。此刻面对突破进来的骑兵他们一片混乱,竟不知结阵抵抗。
那敌将也不禁一时错愕,但旋即他便用手中长槊指着王公们,面露狞笑着对自己的部下大声道,
“一群肥羊呵,给我抓活的!”
……
正在山路两侧激战的西魏军发现了山路上的异状,当即赶来支援。独孤如愿和于谨闻报,也急遣军马疾速回援中军。
大将军于谨之子,通直散骑常侍、都督、太子右卫率于寔最先率军赶到。但是当于寔赶回中军时,战斗已经结束。
来袭的东魏军甲骑如同一股飓风在极短的时间里横扫了中军,还未等西魏军援军赶到,他们又如一阵风一般裹挟着俘获沿原路呼啸而去。于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远消失在山路上,只留下一道烟尘。
西魏军的中军此刻尸骸遍地,惨不忍睹。于寔等急忙救助伤者,清点损失。
计点之后发现,除死伤者外,计有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以及尚书左仆射赵善等王公将佐共四十八人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