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铁轨旁的草地上见到荷莲豆时,我就爱上了它们。它们长势茂盛,心形叶一片片紧挨在一起,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似浮在水面上的团团莲叶。每片叶子中央冒出五六颗米粒大小的青色花蕾,还未绽放,就隐约有楚楚动人的韵致了。
在台湾,除非浸淫 花草界很久,没有人知道它的真名叫荷莲豆。書上用的都是菁芳草这个名字。哪家孩子中暑了,大人就到路边挖一把菁芳草,熬成汁让孩子喝了,很快药到病除。汤汁的味道嘛,实在不敢恭维。
它只是一种杂草, 一味普通的草药,却有勇气取名为“莲”,想必花开时必定纯白洁净柔媚无限吧。每个移民女人都是一朵无茎的莲, 漂泊无根,在异乡的泥沼里深陷。我们苦苦挣扎,用汗水和眼泪滋润受伤的心灵,终于熬到了花开,冰清玉洁芳香如故。
小草以“莲”自许,难道也曾渡尽劫波,与我心有戚戚焉?我这个唱着莲的心曲的女人,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等着荷莲豆开花。每天傍晚外出散步时,我都特地拐到废弃的太平洋铁轨旁,看看花开了没有。渐渐地,有几朵小花半开了,露出雪白的肤色。还未等我看真切,市政府的割草机无情地将草地上的荷莲草和其它杂草全部碾碎,将碎草屑撒在原地做肥料。无缘见到花朵盛开样子的我只有跺脚叹气的份。
细想一下,命运有时是这样的,费尽心力披肝沥胆,用一朵花开的时间去等待幸福,眼看着近了,似乎唾手可得,却被一种不可抗力生生折断。
心有不甘的我赶紧上网查找,终于找到了一张清晰放大的荷莲豆花照片。 荷莲豆花很小,花期短,一般人不容易把握机会拍到它盛放时的样子。某个有心人做到了,我们这些花迷终于可以一饱眼福。
仔细一瞅,荷莲豆花和繁缕的花非常相像,五瓣花,花瓣深裂。西人干脆给荷莲豆取了个“热带繁缕”的俗名(tropic chickweed),或者叫它们“繁缕的远亲” (a kissing cousin )。
两者都是有机野菜。繁缕全草可食,但荷莲豆一般只取嫩茎和叶子来做凉拌色拉 或者配菜。
虽然花朵相似,荷莲豆和繁缕其实没有半点亲戚关系。荷莲豆的英文学名为Drymaria cordata (dry-MAIR-ri-ah core-DAY-ta) ,是一种甚少出现在西方食谱里的鲜美的野菜。它的另一个学名是 Drymaria diandra。在希腊语里Drymaria 是森林的意思。荷莲豆草并非长在森林里,但因同属的其它植物长在林子里,故而得名。 Diandra在希腊语里是两个男人的意思,在植物学里有双花蕊的意思。可是荷莲豆有三个蕊,为何取名Drymaria还是一个谜。
它非荷,非莲,也不会结豆子,偏偏有个中文名“荷莲豆”。硬是牵强附会的话,只能说它对生的叶子看起来似迷你版的“莲叶”,可它不是豆科植物啊,为什么名字里安个“豆”呢?难道取“抛不尽相思血泪撒红豆”的意思吗?
或许,当初给它取个诗化了的名字的植物学家也是寂寞的无奈的,沉浸在无边的相思中, 欲说还休,只好借花草传情。爱让我们的生命丰盈,充满感动和好奇,同时又在担心不可预知的未来。有时明知春光短暂,难免一场空欢喜,我们还是决定勇敢去爱,如爱花一样虔诚地爱上一个人,用等待一朵花开的热情去等待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