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听到敲门声,忐忑不安地来到门前,怯弱地问道:“谁呀?”,等听出是大小姐春莺大驾光临,桂花不解地把她迎进屋里。“你怎么不去见龙泉哥?他在大门外站了很久,桂花姐你知道吗?”春莺声调冷冷地说道。桂花只是低头一声不吭,时不时地用手背擦试着不断流泪的双眼。“无论如何,你也该见他一面,我知道你们要好,但是你家里不同意是吗桂花姐?”春莺语气有点温情地问道,“龙泉哥说过,父母只能管你一时,你自己要为未来负责。如果你错过今天,你可能就错过了龙泉哥。去吧,他还在等你!”桂花摇摇头,声音哽咽地说:“我不能光顾自己,不顾我娘、我的两个弟弟和我爹。何况龙泉哥他居无定所,跟他父母彻底分开,这种流离失所的日子,也让人害怕,难道大小姐不害怕吗?”春莺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说:“龙泉他是一条龙,我们都是一条虫,如何能够理会他的所作所为。桂花姐,我走了!”春莺出了厢房,心里琢磨怎么避开下人耳目,出大门去见见龙泉。如果私自出去,被管家扈德知道如何是好?自己两个女佣小兰和小白又在身边,也许可以……对就这样,春莺心里琢磨着。吃完晚饭还不到半个时辰,扈德此时正在剔牙喝茶,小兰按照小姐吩咐来到扈德居住的倒座。“德管家,大小姐按老爷的吩咐,要到门口去,说以前扈家的长工龙泉大哥正在门外,有一些遗漏的书单内容要交给大小姐,请您打开大门好吗?”扈德一听是老爷的命令,就毫不含糊地说:“行啊小兰,不过现在我正闲着,我去帮小姐取来吧!”小兰接着说:“听说龙泉老弟是十里屯大户李家的富公子,是吗德管家?”扈德站起身来,正要朝外走去,小兰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追问道:“德管家,小姐说她还要问一下龙泉大哥一些有关书目的事,您帮着开门,我跟小白陪着小姐出去就行!”扈德心想,大黑天的怎么能让几个女娃子跑到屋外去,尤其还是大小姐,真是无法无天了,我去把他领进扈家不就得了。外面吵吵闹闹,被梦雪听见了,她正在生扈桑又去陪几个小妾的气,听到院子里管家和女佣的说话声,就开门走了出来。“娘……”春莺没想到惊动了母亲,就喊了一声并来到母亲身边,“爹去姨娘她们住处时,问了女儿书目单中出现的几个问题,让我尽快找龙泉核实一下,女儿想出门去问问!”梦雪心事重重地走到女儿身边问道:“他人在哪儿你知道吗?”桂花突然在梦雪身后回答:“太太,龙泉哥就在大门外。”梦雪没有回头,直接命令道:“德叔,您走一趟,把龙泉找来!”扈德出门后很快就回来了,来到梦雪跟前低声地说:“太太龙泉他不进来,说等桂花,让老奴传话,叫桂花出去见他一面。”梦雪冷笑了几声,背对着桂花说:“桂花,你出去见他一下,顺便把大小姐的事告诉他一声,让他帮着答疑一下。”春莺不悦地说:“娘,桂花姐哪里知道女儿我的问题?”梦雪心疼地说:“唉,好吧!小白小兰,你们俩陪着小姐,跟桂花一起去见龙泉。德叔,您在她们身旁照应着!”听完梦雪的吩咐,桂花没有办法,只好出门去见龙泉。龙泉见扈德回去后,不久扈家紧闭的大门再次开启,好几个身影在手提灯笼的映照下,走向自己站立的地方。
龙泉见桂花犹犹豫豫地走在扈德的身旁,赶紧几步来到桂花跟前,不管其他人是谁,拉住桂花的手,因为用力突然,一下子把桂花拉进怀里,龙泉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抱住桂花说:“你在搞什么名堂,让我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等你半天,不是说好了晚饭后出来见我,想不到一等都快一个时辰了,你是不是搞忘记了?”桂花没有回答,只是在龙泉怀里慢慢地哭起来,让春莺听后又难过又不舒服,恨不得转身就回去,但是又想跟龙泉说几句话。扈德见桂花跟龙泉有私情,心里正诧异时,就听见春莺小声吩咐道:“德管家,您去提醒龙泉,说我在等他过来问话。”扈德一手提着灯笼,几步来到两人身边说道:“桂花,别忘了太太的话。好了,听我说龙泉老弟,扈家大小姐正在等你过去,她有几个关于书目单的问题想问问你。”龙泉听完轻轻地拍了拍桂花的肩背,安慰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见见春莺就回来。”桂花想不到自己在众人面前竟然忘情地哭泣起来,一离开龙泉的怀抱,就懊恼不已,不知道如何跟太太解释。“春莺妹妹,你有什么问题?”龙泉见春莺低着头,还是直接问道。春莺正在生自己的气,恨自己为什么每天不见龙泉的身影,听不到龙泉的声音,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尤其今晚故意探问桂花,发现龙泉果然在自己的大院外面,情不自禁地借口骗过母亲,也要亲自来见见龙泉,说几句话,心里才充实一些,谁知道龙泉他居然当着大家的面,一把搂住桂花。尤其可恶的是,桂花就在龙泉怀里像一个孩子一样啼啼哭哭地引来龙泉百般呵护和关爱。听到一句熟悉的问话,春莺突然抬起头来,眼里禁不住酸酸地难受,只好转过身去,不想有人看见自己也跟桂花一样,管不住自己伤心落泪。龙泉见春莺不但不问自己,反而背对着自己,就转到春莺面前,拉住春莺的双手说:“德管家说你有事找我是吗?”春莺低着头害羞地说:“龙泉哥,我如果考不上晋城大学怎么办?”龙泉笑道:“你都读完状元楼的书了,考入晋城大学还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春莺妹妹,你只要把我在书目单上列出的书泛读一下。有几本书,我加注了‘精读’二字,倒是要认真对待,仔细阅读,重点复习,就一定能如愿以偿。”春莺欣喜地点点头,轻声地说:“我娘想让你进扈家坐坐,她有话想对你说,你还是去见见她吧!让你离开扈家,是我爹的主张,我娘并不赞成我爹的做法,他今晚不在我娘处。龙泉哥,你何时离开大榆树村?”龙泉其实很乐意跟梦雪在一起谈天论地,因为在梦雪的言谈举止中,仿佛看到自己母亲蒋美龄的身影,但是今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见桂花,何必节外生枝,见春莺母亲又能说些什么?龙泉心里想着,春莺见龙泉一声不吭,就接着问道:“你倒是说话呀!”龙泉看着春莺说:“我跟晋生叔明天就回晋城,晚了就回不去了!春莺妹妹,你专心看书复习,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给我。我在晋城的地址已经写在书目单上,你看见了吗?”春莺点头说道:“寄信还得到辽县去呢!如果书里的内容我看不明白怎么办?”龙泉捏了捏春莺圆润小巧的玉指说:“问你娘问你爹,他们都知书达理,是不是?”春莺怕管家和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说自己跟龙泉拉拉扯扯,传到母亲耳中不好,又不想从龙泉两只温暖的大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来,正在犹豫挣扎时,被龙泉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内心通通通地跳个不停,抬起头羞红满面地说:“走吧龙泉哥,我娘还在大院等我们呢!”龙泉被春莺拉着,只好跟着大小姐来到梦雪身边。梦雪见龙泉居然被自己的女儿拉了进来,心里是又气又惊,不知说什么是好。“雪姨,这次回晋城,我爹爹肯定还在城里,您有什么吩咐或者话要小侄转达吗?”梦雪一听汗青还在晋城,心想自己已经十几年未见他,也不知道再次看见他,汗青能不能认出自己来。“你爹不是在柳夫人那里吗,泉儿?”梦雪一想起汗青,对龙泉的态度一下子就温和起来,情不自禁地柔声问道,“告诉你爹,我现在居住在大榆树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明年可能要进晋城大学堂念书,到时让他关照一下。泉儿,你听雪姨一次好不好?”龙泉见梦雪语气充满关爱,双眼露出善意的柔光,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跟着梦雪进了正房厅堂,依照她的安排,坐在春莺旁边。“泉儿,回到你父亲身边,好好把大学读完。将来雪姨一定会帮助你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庭,知道吗?”梦雪凌波微步走到龙泉跟前,一手拉起他一只粗重的手掌,一手轻轻地抚摸着龙泉被秋老虎晒得红中带黑的脸颊,轻声地但是语气坚定地说道。龙泉喜欢梦雪这种亲切和关心,她的手心温暖湿润,给自己带来母亲才有的慈爱和体贴。“听我娘说,我爹在……在处理岳家米行老板悬瓮叔的丧事,应该……可能还在岳家吧!”龙泉支支吾吾地答道。梦雪一听悬瓮已经人都没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是晋辽宋三地最大的米行老板,就连自己家的稻米都时不时送到他家米行去,只不过后来他的养子管理米行不善,不能及时支付粮款,才渐渐不送粮食进晋城了,想不到几年光景,悬瓮就已作古,真是世事无常、生死不定。“据晋报刊登,如今岳家米行是柳夫人和你爹各占一半股份是吗?”梦雪有点迟疑地问道,“他现在是不是经常在晋城?哪你娘不生气吗?”龙泉会意地笑道:“听我妹妹凤娇说,我娘时不时跟我爹拌嘴,最后都是我爹认错赔不是。”梦雪不禁轻声笑起来:“你爹年轻时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对人谦卑,待人虔诚,说话恭敬,不但你外公对他另眼相看,连我父亲对他都是赞不绝口。龙泉,你呀有你父亲年轻时的身材,但是却……泉儿,你回晋城继续念书,好好听你爹的安排,今后你的日子多好过。无论如何你要听雪姨的话,好吗泉儿?莺儿要上晋城读书,我也不放心。如果你也在念书,就可以多少关照一下你的春莺妹妹,你雪姨心里也放心多了,知道吗泉儿?”龙泉不知道如何回答雪姨的要求,只是茫然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赞同对方的说法,还是为了应付眼前的局面而虚与委蛇。看看院落中,桂花已经进了她的厢房,德管家也不在了,龙泉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龙泉走出扈家大门时,听到身后春莺娇娆的喊声:“龙泉哥,明早你何时离开榆树村?我想让德管家送些酒来在路旁等你,为你送行!”龙泉摇摇头,转过身来迎着春莺依依不舍的神情说:“春莺妹妹,别的事情不要多想,专心读书,准备明年开春的入学科考。等你进了大学堂,我们又可以见面了!”春莺低下头,忧心忡忡地说:“听我娘讲,你的心思不在普通人的居家过日子上。龙泉哥,你是一条跃过龙门的长龙,已经可以在天地间随心所欲地腾飞屈伸,行云布雨,变换人间四季风光景色,造福五谷丰登的乡间俗世,让人可望不可即是吗?”龙泉轻轻地擦拭着春莺脸上滚落下的泪珠,无可奈何地说:“不是这样的,莺儿!”春莺不知道是被龙泉温柔的目光吸引还是被自己的不舍催促,还是被龙泉揽进怀中。“你想娶桂花姐姐对不对,龙泉哥?”春莺呼吸着龙泉身上的田野气息,不安地问道,“她也喜欢你,对吗?”龙泉被春莺头上的发油幽香诱发出一种幻想来,见自己掀开新娘的红头盖,见春莺羞霞满天,低着头轻轻地笑道:“龙泉哥,今宵你的妹妹美不美?”龙泉被春莺的问话惊醒过来,感觉她身材娇柔可爱,浑身散发着淡淡暗香,情不自禁地说:“春莺,我……我该走了!你要认真读书,不要辜负我的一片期望,我会在明年春季的一天来看你,好不好?”春莺嬉笑道:“你不会跟桂花姐姐一道来吧?”龙泉紧紧搂了搂春莺才说:“桂花她不会嫁给我。春莺,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子;你的母亲又这么善解人意,真让人羡慕。莺儿,我真的该走了,好好读书,晋城相会!”春莺见龙泉松开双手,忍不住泪流满面地说:“一言为定,不可反悔!”龙泉在辽城张司令的私人地牢里,一想起当初在大榆树村遇见的两个女子,心里总是暖呼呼的,对度过每日单调的时光和可能迎来的不测,增添了许多信心和勇气。自从张司令把龙泉从死牢房押解到自己的地下室,姚秋菊就抱怨自己常常作恶梦,梦见一条龙被关在一只铁笼里,整天咆哮挣扎,让人头昏脑胀,不得安宁。刚开始张辉没有在意,谁知道秋菊慢慢无精打采起来,晚上常常从梦中惊叫而醒,让张辉不胜其烦,不得已让秋菊在另外一个房间过夜,才能睡个安神觉。没过两天,女儿慧娟抱怨没有胃口,因为秋菊已经无法为其父女俩做饭了,还要雇人照顾她,在辽城已经很难找到郎中,只好让军医帮着诊断一下服了几帖药,一点效果都没有。张辉被家人折腾得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的副官带来一对老年夫妻,命令卫兵让他们在司令府外等候,然后才来到张辉跟前耳语道:“司令,卑职在辽城遍寻厨子,只找到一对老头老太太,他们说以前是开饭馆卖早茶果品的,现在店关了正犯愁生活,听说可以帮人做饭,高兴坏了。他们无儿无女,辽城的亲人都没了,应该是可靠的。司令,要不试用几天看看?军营里的伙夫做饭很难合司令的口味,司令意下如何?”张辉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同意,命令副官张小令道:“带他们进厨房,熟悉一下,跟他们说我喜欢吃关外的饭食,不过如今这种光景,一餐有两素一荤外加一个汤,一碗米饭就行了。早晚喝稀的,有馒头包子饺子烙饼都行。家里还有酸菜和大酱,做蘸酱菜也行。好了,做完给地下七个人先吃吃,没问题就给我、慧娟和秋菊送来。”
张辉吃了三天新厨做的饭菜,吃得心满意足,就慢慢放心下来,也不再给地下七个人分享每顿的饭食,还是让军营的伙夫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小令,这是我的一封手笔,今夜派两个得力的部下送到十里屯,让李汗青知道他的宝贝独子很快就要完蛋,如果送来五百担粮食还则罢了,否则就来辽城为他的宝贝儿子收尸吧,哈哈哈——!”副官担忧地问道:“司令,听说李汗青经常在晋城待着,晋报上说他现在是岳家米行半个掌柜的。是不是分两批人马,一方进晋城打探,一方上十里屯,双管齐下是不是可以?”张辉点点头,又把要说的话写了一封信,命令副官尽快办理。张辉转过身,发现老妇厨师端着新炖好的淡菜里脊肉,静静地立在书房门外。张辉这几天上火,嘴角溃烂,厨师这几天都在做些清淡的饭食调理,让张辉尽快好起来。“司令,炖肉做好了,您趁热吃了吧!”老妇声音嘶哑地说道。张辉心中有些疑云,很快被手中散发着肉香气味的一满碗干淡菜炖里脊肉驱散了,接过老妇手中的小青花瓷勺,坐在书桌前趁热喝着吃着,很快就一扫而光,趁张辉打着饱嗝,老妇很快就把书桌收拾干净,及时给张辉递上水烟袋,烟锅里已经填满烟丝,手中的草纸捻正冒着青烟。“司令,抽两口吗?”老妇佝偻着身子,嘶哑地劝道。张辉没有吭声,迎着老妇“噗”地一声吹着的纸捻,咕噜噜地吸着水烟袋。虽然张辉饮食睡眠没有问题,但是秋菊依然还是整日打不起精神,尤其是慧娟突然添了梦游的毛病。张辉知道女儿打自她的亲生母亲去世后,由于伤心过度时常梦游,后来一个云游和尚来司令府邸化缘时,正好张辉从军营回家,呵斥住驱赶和尚的卫兵,彬彬有礼地请和尚进了司令府的待客厅就坐,并令当时女儿的奶娘秋菊给和尚做了一顿丰盛的斋饭。和尚饭足菜满,就在出司令府时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军头为什么这么招待自己,就拱手问道:“贫僧一事不明请施主指教!”张司令哈哈大笑起来,高声说道:“请高僧明示!”和尚来到司令府邸外,指着占地几十亩的私宅地势说:“贵府邸是龙头之地。以前有位驭龙仙子居住此地,宅内还勉强太平。如今这位仙子已经离开人世,府内慢慢就会有不平气息萦绕,给贵府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烦恼。”张辉一听连忙问道:“请问高僧有无化解之道。”和尚点点头,轻声说道:“建一层地下室,便可两相满意。十年之后自有天龙光顾,贵府子嗣便可安康无忧。”张辉再想问问自己今后有无显赫时机,就见和尚一卷袈裟,手持宝杖扬长而去。张辉屈指一数,距今正好是十年,和尚不是说有天龙光顾,而女儿的梦游症就能好,哪谁是天龙?张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觉得是和尚信口开河而已。司令府邸的侍卫都知道慧娟有梦游的毛病,今夜见慧娟突然走到地下室,推开铁门慢条斯理地沿着没有扶手的青石阶梯一步三摇地来到六个正在摸牌九的侍卫桌旁,把每一个人吓得都不敢开声,害怕吓住司令的千金,那是掉脑袋的事。慧娟在牌九桌旁稍作停留,就转身来到关押龙泉的铁栏栅前,突然开口喊道:“龙泉哥,你是不是来救慧娟妹妹的真龙金身?”龙泉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到了吃饭的时候吃饭,到了睡觉的时候,就迷迷瞪瞪,不知道自己是醒还是睡着,外面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够瞪开眼睛,扫视一周,如果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就迷上双眼,胡思乱想起来。今夜听到有人推开铁门,还以为是换班的人进来,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往日吵吵闹闹的换班声,心想这是谁啊,正想转过身来看看,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让龙泉觉得好像是大榆树村春莺的声音,睁开眼借着地下室点着的油灯一看,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穿着一身睡衣,披着一头长发,双手握着铁栏杆,好像认识自己一般地呼唤着,充满期待和深情。龙泉翻身从铺着稻草的几块硬木板搭成的简陋的小床上起来,正想起身,就被几个侍卫打着手势,命令他坐着不要动。龙泉只好愣愣地看着慧娟,不敢乱动,又听到铁门被人推开,一个老妇女轻快地下了石阶,悄悄地来到慧娟身边,轻轻地引领着慧娟慢慢转身离开了铁栏栅,小心地牵着慧娟上了石阶,从铁门出去了。其中一个侍卫问道:“这个老太婆是不是给我们做过饭的新厨?”几个声音同时答道:“就是她,想不到她的腿脚像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轻快得像一只小猫,一点都不像这么年老的人。”一个侍卫说:“这个女人好像无儿无女,没有开过怀,跟生了一窝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卫接着调侃:“那是每夜被男人滋润得很透彻的原因。女人在床上得意啊,腿脚筋骨跟那些被儿女家务纠缠忙得不可开交、一身臭汗一上床就呼呼大睡的女人比啊,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哦,呵呵呵!”一个尖嘴猴腮不屑地嘲笑道:“都七老八十,还床上床下呢!男人不举不硬,女人肉松道干,就是有那个欲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嘿嘿嘿——!”说完大家立刻开始嘲笑尖嘴起来:“你小子一有空就朝那个谁家里钻,她都快奔六十了吧,也没听见你抱怨肉松道干,还不是每次回来美滋滋的,好像拣了一块金元宝似的。”其中一个声音尖叫道:“都说老肉败火,是不是猴哥?”尖嘴大骂道:“别他妈地笑话我,等副官听到你们开小差,有你们好受的。”一个侍卫脱口说道:“净瞎咧咧,副官昨天就出城了,听说上晋城去了,去打听这个小子的老子现在何处呢!”尖嘴立刻示意对方闭嘴,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头朝里弓着身子侧身躺着的龙泉。
自从宝珠从孔天下口中得知,张司令要用龙泉的性命换取岳父的稻米,立群就心生一计,正在准备之中,就见岳父李汗青在马芳姐弟的引领下来到军中指挥所。“爹爹,您有何事大老远亲自来到两军帐前?”立群连忙给汗青让座,不解地问道。马芳接过汗青手中的一封信,交给立群。看完信,立群就把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根据信中的新情况,做了一些调整和相应的部署,几个人研究了很久,汗青才放心下来。“爹爹就在军中过一夜吧!”立群见岳父当天就要返回晋城,心中不安地劝道。“立群,张司令的人还在晋城等我的回音,我必须立刻回去。对了,我担心张司令还会派人上十里屯去找我,你派两个人持我的家书回去,让你岳母安心。”汗青走出帐房,又转身对立群说道。马亮立刻对立群说道:“义兄,让我带几个兄弟跑一趟吧!”马芳担心地看了看汗青,汗青笑道:“花儿,亮儿已非吴下阿蒙,可以独立办事了!”名花娇嗔道:“爹,万一……”汗青摇摇头,脸露微笑地安慰道:“没有一只雄鹰是靠停留在鸟窝里锻炼出来的,让他单独飞翔,何况他跟着你已经历经险要危难,早已积累了许多经验。这次只是上十里屯送信,身边还有大刀队的骨干,非常安全,不要担心。好了,亮儿尽早动身,我跟你姐姐立刻回晋城。祝你一路顺利!立群,我们走了!”立群帮着汗青牵着一匹青骢马,跟他低声交谈着,马芳拉着自己的黄骠马跟在身后。等马芳翻身跨上马身开始跑起来,才听见立群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青骢马身,汗青跟女婿握手言别,才转过身喊道:“花儿,不等爹爹了!”说完健步如飞地向前跑去,身子一跃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一手抄起缰绳,飞马赶上了名花。“爹爹,想不到你马上功夫也这么了得。什么时候把这手飞身上马的绝技传授给女儿好不好?”名花一边跟汗青并驾齐驱,一边欢笑道。“一个女儿家,要这么凶悍干什么,以后如何嫁人嘛?”汗青取笑道,“你难道真想一辈子赖在爹爹身边?”名花突然拉住缰绳,神色惊慌地说:“有个老人拦在马路上,真是不想活了!”汗青也同时勒紧手中缰绳,让马步缓缓停住,立刻和女儿一起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来到老人身边,奇怪天寒地冻的深夜,怎么会有一个老人孤单单地站在路上呢!“龙泉现在关在张司令府邸的地牢里,明天你们送粮进城,会有人把他救出来,你们派人到张司令府邸外接应。你们几时送粮进城?”老人声音沙哑地问道。“计划卯时三刻进城!”汗青警惕地答道,“请问老人家是何方高人,为什么知道我们是龙泉的亲人?”老人呵呵地笑了几声,拱手施礼道:“这都是小事,请问你们从那个城门进城?”汗青答道:“西门,有什么危险吗?”老人冷冷地说道:“他们已经部署了很多人马,不但想得到你们的粮食,还要把你们的人都扣下,再让他们的亲人花钱粮赎回,你们一定要小心!那你们接龙泉的时间就在卯时三刻西城门下,告辞了!”汗青立在马上朝老人远去的方向看了半天,见老人腿脚轻快,行走如飞,很快就走出视野,不禁惊叹道:“花儿,你猜他是何人?”名花放马来到干爹身边,也是满腹疑惑地说:“是不是爹爹曾经救过的什么人?”汗青摇摇头说:“我不记得救过一个老年人,何况他的面容对我来说很生疏,未曾见过他似的。”名花嘻嘻嘻地轻声笑了起来,转身飞马向前奔去,汗青知道女儿心中有了答案,就紧追女儿而去。“爹,别靠女儿的马匹太近,会伤着花儿的!”名花惊叫着。“那你快说,那个老人是谁?”汗青高声喊道。“他只是使用了易容术而已,女儿早就看出来,他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难道爹爹一直蒙在鼓里不成?”名花花容失色地喊道。汗青一边拉住女儿手中的缰绳,慢慢让马停了下来。“花儿,这么说他就是栗家姐弟中的弟弟啰!不行我得追赶他去,名花,你把爹爹的回信交给张司令的人好不好?”汗青恍然大悟起来,立刻嘱咐女儿道。“爹——!他人早就进城了,我们如何还能找到他?还是早早回晋城,安排粮车要紧!”名花说完,扬起马鞭,抽了青骢马一鞭,也狠狠抽了黄骠马一鞭,一边笑一边飞马向晋城绝尘而去。
当天张辉的女儿慧娟十八岁生日,老妇挖空心思帮着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又做了一桌酒菜,张辉把几个亲信请来助兴,又让侍卫给每个城门的守将送去一些酒菜蛋糕,这次特意请来孔天下作陪。酒足饭饱之后,每个人都给慧娟一个生日礼物,让慧娟高兴得合不上嘴。等女儿回房去了,老妇佝偻着身躯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声音苍老地问道:“司令,要不要给地下送些饭菜?不吃也得扔了!”张辉因为要跟孔天下商量要事,就漫不经心地答道:“行,去吧去吧!”见老妇收拾好,送来新沏的茶水走开后,张辉就让亲信回归岗位,吩咐他们一夜要小心不可大意,才跟天下一边喝着茶一边低声交谈着。“孔老弟啊,明日一大早,有人会在西城门送粮食,你在东城门寅时末卯时初,朝晋军军营开炮,然后派出一个连的人马出城进攻晋军的驻地。如果他们遇到敌军抵抗,立刻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全力与敌军拼杀;如果是一座空营,立刻回师西城门,千万要当机立断,不能有丝毫耽误,孔老弟,能不能做到?”张辉拍拍天下的肩背,满脸堆笑地悄悄问道。“在下一定谨记司令命令,丝毫不敢怠慢,一定不辱使命!”孔天下一身凛然地答道。送走孔天下,就见老妇来到身边轻声问道:“司令要不要抽两口?”张辉摇摇头,打着哈欠问道:“小姐和奶娘她们都睡了?”张辉接过老妇手中的洗脸棉纱巾,一边擦拭着脸,一边问道。用茶水漱过口后,张辉就进了有两名贴身警卫把守的房门。这道门只有慧娟、慧娟的亲娘、慧娟的奶娘和张辉能够进去。孔天下带着几个亲随,正要上东城门去查哨,就见一个士兵拦住他的去路并说道:“将军,司令有请!”孔天下一听就听出是宝珠,连忙跟身边的亲随说:“你们先上去,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孔天下跟宝珠匆匆朝司令府邸的方向走去。“将军,金老师说你带着张司令的人马佯装进攻晋营,然后不要再回城,因为慧琴就在城外等你去接她。”说完宝珠一闪身,人影就消失在夜幕里。第二天一大早,几十辆粮车在炮声中,在隐隐约约的冲喊厮杀声中,陆陆续续地进了西门,张辉被炮声惊醒,会心地笑了笑,起身来到门外,踱步进了大厅,见平时早已沏好的茶水,今早突然没有摆着茶几上,心中咯噔一下,觉得大事不好。很快副官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忙地说:“孔天下背叛了我们,带着一个营的兵力出城就没有动静了,外面就是一座空城,怎么办司令!”张辉正想回答,就见从南城、北城和西城派来的哨兵跑进来汇报,城门失守,晋军大举进攻辽城,怎么办?张辉立刻说道:“把李汗青的儿子李龙泉从地下室带上来!”副官匆匆离去很快就急忙回来,大呼道:“司令,李龙泉不见了,几个守卫全部呼呼大睡,好像被人下了药,昏迷不醒。看来……”张小令不敢往下说,因为那两个厨子正是自己找来的,知道这下闯祸了,正想着如何活命。张辉哈哈大笑起来:“他妈的,真是命该我绝啊!小令,不要气馁,进卧室,从地下通道出城。我还有人马在地下等候。先回关外,看北伐军到底有多厉害,能把关外都打下来才算他够狠!”张辉带着家眷、金银财宝和随身几十个卫士,刚刚从隧道口出来,马战胜领着一批人马正好举着枪,瞄准着出口。张辉想不到自己安排的人马全都是马战胜的部下,一下子感到万念俱灰,拔出短枪,自杀身亡。马战胜把张辉收刮的财宝全部收集起来,除了给慧娟和秋菊一些之外,准备全部上缴给了金立群。“她奶娘,你想带着慧娟继续留在辽城过日子,还是另有打算?”马战胜处理完张辉亲随之后,亲切地对秋菊说。这时马芳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慧娟身边,慧娟惊恐未定,看着父亲眨眼间就死了,尸体一下子就被人抬走,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又见马芳姐姐来到身边,才投身在马芳怀里,开始痛哭起来。“爹,让我来照看慧娟吧!您去看看牢房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再找找王晋生和李三思他们,我干爹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找到。金营长说,尽快恢复全城百姓的正常日子,给每家送粮食,同时送冬衣和炭火。收集全城的尸骨,让活着的家人来认领亲人的遗体。全家死绝的,给每一个尸体一具棺木,在城外安葬。尽量记录下死者的姓名、年龄、性别和容貌特征,以备以后有逃离辽城回来的人认领亲人的坟墓。”马战胜忍了忍,还是止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艰难地跨上女儿牵到自己身边的战马,看了看朝霞散去的天空,见一轮冬阳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天边,心中似乎暖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