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的四月。
父亲无意中被发现肺癌，幸亏发现得及时，马上做了化疗。怕我担心，化疗后才告诉我们。左薇怀孕五个月，行动不便。左薇父母刚到美国来探亲帮助照看，我独自一人回国。机场出口我一眼便看见燕子，我一生最亲爱的朋友。她一身整洁的警服，笔挺的身板，一如昔日的英姿飒爽。我鬼使神差，放下包摆出一个我俩当年瞎闹自创的开门辑盗式。燕子诧异之后莞尔大笑，道六年不见，皮又痒痒了又想讨打？
虽然有时有Email和电话的联系，我原来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六年没见可能些许的隔阂，但她那熟悉而灿烂的笑容让我感觉我们分别不过数日，岁月没有蚕食些微我们的友情。我童心大起，干脆过去给她一个大拥抱。燕子叫道左薇不在你就不老实了，快放开。我松开手笑道刚才其实是替左薇抱。左薇说光我一个人抱小师兄不公平，她也要抱抱你。我替我自己抱你之前会预先通知你。你最好深呼吸一下，免得时间太长被我抱得太紧喘不过气。燕子在我胸前捶了一拳笑道，你最好在你脚背上也绑垫几层鞋垫，免得到时又被踩破几层皮叫痛。我调侃说你现在是不是重庆警界最美丽的警花？燕子做个鬼脸说最美丽的警花陪领导床上休息去了，我没那资格。我笑道你比那些大妈漂亮多了。燕子说，那些畜生知道消受不起我。敢惹我，我打断他的脊梁骨。我由衷道你在这个大染缸里泡了这么久，还这么有棱有角，不简单。燕子骄傲道那当然，也不瞧瞧我是谁。活脱脱初见时骄傲神气的神态。
停车场上了车。我转向我最关心的事，问春生哥的案子大概什么时候开庭审判？燕子说听检察院的朋友说快了，可能就下个月。无期应该是最少的。这个家伙讲义气，死扛，本来死刑是跑不了的。他搞房地产这些年，结识了多少有权力的人？这帮家伙怕他开口，打着稳定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旗号帮他减罪。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手下那几个贩毒的干将被抓后死也不承认他卷入贩毒。
我说他这几年可能真的没有贩毒。生意做这么大，没必要冒那个险。燕子说就算这几年他洗手不干，前几年发家的钱肯定不可能都是干净的。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心里当然清楚，但感情上终究宁可他最终判得轻些，不仅因为小湾，还有他的父母，我一直尊敬的长辈。我沉默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湾现在怎么样？燕子说小湾姐没有牵扯进去，还开着她的月亮湾花店。前几天我还见到她。小湾姐说等春生的案子判了后她打算结束重庆的花店回新疆。我脱口道为什么回新疆？新疆冬天太冷，她的身体不适合。
燕子说小湾姐母亲在重庆呆不惯，前年回了新疆。她回新疆去陪父母。小湾姐看起来精神还好，至少表面上看上去也很平静。你这次回来不打算去看看她？我苦笑道有什么意义吗？燕子说爱情不在朋友之情总该有吧。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有勇气去看看她。我脑海浮现和小湾最后一次会面的情景，一阵怅然，淡淡道我说过永远不再见她，而且，也不想打搅她。
燕子侧头看了我一眼，转开话题问左薇现在怎么样。我说她现在开了家房地产经纪小公司，同时和几个朋友做进出口生意，从中国倒腾点东西到美国卖。她原来在深圳就是做进出口生意，这方面有些关系。燕子笑道你真是好福气，找到个这么能干的老婆。我苦笑道可能太能干了点。
出国后这些年左薇变化不小，尤其最近这两年事业上开始风生水起，在家也越来越强势。有时强势得让我怀疑她和当年认识的那个温顺体贴的左薇不是一个人。我岔开话题说燕子，你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解决？燕子说上次电话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燕子一笑道还早呢。我说你也不小了，今年该二十九了吧。燕子很干脆道不要你管，你还管过太平洋了！我自嘲道我有那个能力吗？我除了能管管自己，连孩子都不听我的。燕子笑道你就省着精力管管我的小侄儿吧，师兄你也想管？哼，门都没有。
燕子送我到家。父母已备好醪糟汤圆等侯。自从我出国后，燕子只要回家呆上几天基本上都要到我家来看望我父母。燕子吃了碗汤圆略坐了会说得走了，回家睡一晚明天一大早赶回重庆。我打开行李箱把备好的礼物送给她，说左薇送你的一点小礼物。燕子笑盈盈道什么礼物？我说还能有什么？不过是让你更像女生的玩意儿。还有一些送给你父母的西洋参和其他营养品我过两天拜访他们时自己送去。燕子佯嗔打我一下道什么更像女生，我本来就是女生，只有你一个人有眼无珠。
我送她下楼。燕子遗憾道电话里忘了给你讲。我马上要到北京去学习三个月，你回美国时候时就送不了你了。我说没关系，我一个人走很方便。来日方长，我多半明年还会回来。最好那时能赶上你的婚礼。燕子捉狭道你和左薇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当了伴郎。我结婚时你就男扮女装，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抹着腮红给我当伴娘吧。她简直一点没变，我真是拿她没辙，只好笑道你就损吧，幸亏我这个师弟比较大度，一向礼让小师兄。
我们调侃着走到车边。燕子收敛了笑容道林跃，你回美国前最好还是去看看小湾姐吧。等她回了新疆，你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一直都非常关心你。我和她相约聚聚，经常都会聊着聊着就聊到你。我有时都忍不住想她其实跟我见面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些你的近况。我都不敢给你讲太多，怕空惹你难过。不过你既然回来，我想我最好还是告诉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她，我不会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