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曾经不止一次听母亲讲起,自己的曾祖父朱德甫原籍江苏宿迁,他是个手艺高超的银匠,据说每到当地的任何一家银楼工作,第一把交椅总是非他莫属。
镇江老家珍藏的那座相貌端庄慈祥手持净瓶杨柳的观音菩萨纯金雕像,就是曾祖父当年在一间佛堂里只是看了一眼供奉的观音菩萨金像,回家就凭着记忆敲敲打打一整天制造出来的。(恬不知耻的看来,自己喜欢字画,也许基因里存有曾祖父的遗传吧。)
因此在当地的富家小姐和少奶奶手上,颈上,甚至脚上戴的闪闪发光的金银装饰大都全是他的杰作。方圆几十里的店铺内、菜市中、酒楼上,据说只要我的曾祖母携公子光临,那些店家、菜农和老板便笑容可鞠,竭力奉承。
可能是在宿迁待腻了,也许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也许是为了寻找他自己那所谓“梦中的橄榄树”,曾祖父竟在清朝末年随着辛亥革命的一声炮响,果断的率领全家离开熟悉的土地,一路颠簸的到了当时的江苏省省会,山清水秀的繁华古城镇江。
我的祖父朱有富用现在的话来讲自然是个富二代,由于是家中唯一的一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本领不大,脾气倒不小,而且喜欢异想天开。
朱有富在他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刚会走路的时候,有一次去镇江的“上海南京路”——大市口,于一家高档次的店铺看中一件价格不菲的的裘皮大衣,他二话没说穿上就走……
后来被曾祖父知道了,老人家自然免不了话多几句,年轻气盛清狂的祖父承受不了,一怒之下便撕掉了镜框内他的所有相片,也许又是为了寻找他自己那所谓“梦中的橄榄树”,就在这年隆冬一天深夜里突然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春节前后,我在镇江同祖母同吃同住了二十天。
和千千万万个老年妇人一样,我的祖母朴质善良,微微凸出的眼睛,清癯的颧部是她劳苦的标志;手背上爬满的青筋则又是她操神的印记.
自己至今都深深记得那时的祖母常常穿着黑色的大襟褂,如果天气再冷些,便在里面加一件御寒的棉背心,颜色深的地方深,淡的地方淡,到处显示出时间留刻在上面的痕迹,虽然补了又补,破败的棉絮依旧可见。
老家古镇那隐隐的青山,那幽幽的窄巷,还有那爬满青藤的老屋和曾祖父制作的观音菩萨的塑像常常都萦绕着自己的思绪,心中全是一种悠悠的亲情、淡淡的惆怅.
有一次祖母欲语还休看似无意其实有心和我谈起了她的丈夫,我的祖父,顿时满脸的沧桑,满眼的期盼!
祖母声音呜咽,惨惨戚戚说是祖父这么多年来一去不复返,也许是被乱世的兵匪打死了,也许是饥荒中饿死了,也许……
照他的脾气性格如果真的混出一个人模狗样的,肯定会树叶掉到树底下——叶落归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