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海拾贝(12) 大锅饭里竞争歌

一介教书匠,酷爱自家乡;寓居多伦多,桑梓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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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大锅饭里竞争歌

 

    黄河,为养育中华民族,冲出青藏高原的束缚,挣脱黄土高原的羁绊,百折不回,勇往直前。当投入华北平原的怀抱时,她累了,便就地打了个滚儿,形成了我家乡附近的黄河滩。

 

    为度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3年自然灾害及“朋友”逼债的难关,我们生产队响应号召,在30华里开外的黄河河道开垦滩涂百余亩,老百姓称之为“黄河滩地”。

 

    据我所知,国家当时把土地划为3类进行管理:一类是登记造册年年丈量的正式土地。这类地缴公粮、纳余粮、种子粮、饲料粮、战备粮等都必须严格如数缴纳国库,若是私自变通,责任者要承担私分瞒产的罪名;另一类是按《农村六十条》政策规定分给农民的自留地。尽管当时大力宣传这个政策多少年不变,但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农民对这类地“自留”的时间并不长,还是有集体统管,但收获的粮食却按实际平均产量分给社员;第三类就是我们生产队开垦的黄河滩地一类的“荒地”。这类地只收余粮,不缴公粮。所以,荒地生产的粮食就不必斤两不差的记帐上报,农忙时根据管理的需要可以机动消耗,当时还据此衍生出把数据有出入称之为“虚报黄河滩”的口头语。

 

    我们生产队对特殊的土地自有特殊的管理方式:农闲时留上2个人管理农具、庵子(草搭成的类似于人类穴居时的低矮房子),喂上几头牛、猪攒农家肥,农忙时就集中人力畜力,搞突击收种。尽管人人对突击性农活的劳累程度众所周知,但收来的粮食可就地食用,夏季时纯白面馒头实在令人眼馋,所以,大部分社员还是愿意让肚子去黄河滩享受一下“共产主义”的。尤其是我们几个十四五岁被队长谑称为“二毛羔子”的学生,更是高呼毛主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语录,死磨硬缠地向队长请求,坚决到黄河滩“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当幸居城市的儿童正为欢度自己的节日而乐此不疲时,黄河滩地里麦浪滚滚,满眼金黄,另是一番丰收的景象。队长把几十个批准下滩的少男少女领到地头处,指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麦垄发号施令:每人两耧(6行),晌午饭前割净捆完,完不成的看别人吃大白馍。说完竟扭脸扬长而去,没让我们这些关心国家大事的热血青年讨论一下这种分派方式是否属于“三自一包”性质的路线问题。在缠山腰的层层梯田里,我们一晌能完成几块地里的农活,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麦垄,一人能将六行麦割完捆完吗?但这毕竟只是疑虑,血气方刚的性格和不落人后的虚荣促使我弯腰弓背,使尽浑身解数,和小伙伴们恐后争先。

 

    毕竟人手有快有迟。只一顿饭功夫,麦地就被分割成条形统计图。领先的出人头地,话语中明显有蔑视对手的幸灾乐祸;落后者望尘莫及,嘴上尽管不服心中不免丧气。突然,一小憩的野兔被惊醒,昏头昏脑的从麦垄中窜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小伙伴们见状都忘记了一切,“呼”一声一拥而起,有的扔镰刀,有的砸土块,有的围追,有的堵截,整个麦地顿时成了人人喊打的欢乐海洋。

 

    当领先者在欢声笑语中流连忘返时,落后者往往会利用兔子生与死所创造的良机奋力向前,迅速消灭被动局面。所以,当逮野兔的插曲告一段落时,新一轮的竞争又在同一起跑线上伴随着汗水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展开了。

 

    金色的麦浪中不光会窜出兔子,怪模怪样的小刺猬也要凑热闹。刺猬只有双拳般大,四肢短小,肤色和黄土地十分接近,除腹部外浑身长满尖利的硬刺。它一旦遭到天敌地攻击,就会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策略,将尖尖的嘴巴缩在肚皮下,就地一滚,身子便抟成辐射状的硬刺球,再凶猛的食肉动物对它也无可奈何,这大概就是“狗咬刺猬无法下嘴”的渊源。当然,刺猬的出现也和野兔一样,都要将汗流浃背突变为欢声笑语,都会使激烈的竞争暂时中断,但它们绝没有影响过我们如期完成任务,百十亩麦田都在有张有弛中剪去金黄,披上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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