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企业内部有“高手”
我们郑州水泥厂办公室主办的报纸取名《郑州建材报》,由我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题写报头,原半月出一期。随着经验的积累,慢慢地改为十天一期,最后达到每周一期。由办公室主任王正民任主编,我们三个编辑具体组稿、报审、排版后交河南化工厂下属劳动服务公司印刷厂承印,每期支印刷费500圆,稿费每500字20圆。记得我出教育系统时工资是97圆,进厂时变企业级为117圆,劳资科长白常青因此向我表功,不想心眼实在的我没有顺杆爬,而是说自己生性不计较待遇,他因没得到奉承而勃然变色。说明当时的20圆钱连自命不凡的科长们也是很计较的数目。
老实说,企业工人的文化水平多不怎么样,从车间征集的稿件一般都需要我们编辑加工润色。由于我长期从事教育养成了一丝不苟的习惯,更是对来稿字斟句酌,甚至为了鼓励实在没有能力写清楚事件来龙去脉的投稿者,就不惜自己当枪手,推翻原文,重新落笔,最后署上原投稿者的姓名。尽管自己甘当“绿叶”,有时候仍然不受欢迎。有一次,我将辛辛苦苦修改的一篇来稿交主编审验,见是劳资科长的“大作”,主编无可奈何地告诉我,此人心高气盛,他的文章从不让别人修改。我闻此言哭笑不得,历史上的讳疾忌医者曾不断被人针砭,但现代社会仍有人步其后尘,岂非咄咄怪事!
由于自己严以律己,踏实肯干,很快就得到了厂长的赏识。时间不长,办公室主任就向我透露,说厂长准备提拔我管理车队,挂副科级“衔”。当时,我只是个“主办科员”,跟行伍里的班长一样,属于兵头将尾,如果答应下来,即刻就挤进了“中层领导”的行列。但是,我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我改行后要迈出的关键性一步,如果迈对了,站稳了,今后的发展就很有希望;如果迈错了,趴下了,再站起来就会困难重重。经过冷静的思考,我最终通过主任回绝了厂长的美意,因为我知道,任何单位的车队都是最难管理的部门,那些司机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多是社会“油子”,他们若动起了心眼儿,我一个不会开车的“外行”,如何领导这些“内行”的“人精”!
时间不长,企业又根据外欠货款居高不下的现实组织了“要帐(讨债)队”,厂长仍指明要我带队。象极具讽刺意义的现代小品《黄世仁与杨白劳》一样,当时的社会道德已经沦丧到“欠债为大爷,讨债是孙子”的地步,而这些年深日久的欠款都是那些玩世不恭的销售员堆积的,谁知道其中隐藏有何种“猫腻”?我一个不入流的“教书先生”贸然介入,能够改观局面吗?正当我迟疑不决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提醒我说,这已经是你进厂后被厂长第二次点“将”了,如果你仍旧畏缩不前,领导们将认为你白继周胸无大志,很可能你因此再没有出头之日。
听了主任的忠告,我只好硬着头皮到厂长处领命。厂长大概对我进厂后以稳为先的态度并不反感,开诚布公地嘱托说,没有指望你在货款回收上取得突破,只是让你通过讨债的方式对我厂的销售、运输、市场、客户等企业运作有个深入的了解,改变你长期从事教育养成的“一加一永远等于二”的观念。
厂长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只好逼上梁山, 领了一台北京吉普车,带了两个法律工作者,配上几个具体办事的人,马不停蹄奔赴郑州绿城宾馆安营扎寨。
按照办公室主任王正民的指点,我带领一班人走南闯北,入街串巷, 先全面与债务人正面接触,弄清债务形成的实际原因,按照数量大小、时间长短、难易程度等分类排队。然后,数额小的回收现金,数量大的经银行转帐;时间短的派专人催要,要超诉讼时效的(当时的法律规定是2年)就诉诸法律;欠款认同者双方协商还款协议,力图赖帐者就动员经手人想尽千方百计寻找证据。
经过近一年的不懈努力,我们不但取得了追讨欠款一百二十万元的不俗成绩,还因此增长了丰富的社会知识,见识了在其他领域难得一遇的欠款人:有的人忠实信奉“欠债还钱”的古训,只需一个电话,就顶风冒雪怀揣现金乘专车送钱到指定地点;有的人玩世不恭,用“欠钱不昧,见官没罪”作道德底线,对欠账能拖就拖,钻过脑袋不顾腚,大有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赖劲儿,不到山穷水尽,始终“一毛不拔”;还有一些向传统道德和人生信仰恶意挑战的家伙,不惜采用坑蒙拐骗的下作方式,骗水泥到手,人立即开溜。一转眼,人蒸发了,工程转手了,让神仙都发愁。
更为可气的是,我在要帐中竟顺藤摸出有“胳膊肘朝外拐”的我厂销售“高手”,他们与承包商沆瀣一气,拿赊销的水泥作工程垫资,用工人的血汗参与“分红”。如果有人查对,工程方帐面都有相符的欠款(一般都是几十万,有的甚至上百万)掩人耳目,但这些巨额资金什么时间能够“完璧归赵”,恐怕阎王判官也难说清楚。难怪厂长曾事先提醒我说:“现在的社会,一加一只有在教室里才等于二。”
随着郑州水泥厂效益日增,短时间内兼并了郑州西流湖的加气混凝土厂,合并了荥阳的河南省建材厂。在郑州西环路一号成立的郑州建材实业总公司需要干部时,我被提拔为公司行政处司法科科长。后来,又根据我家属仍在巩义的实际要求,将我调回郑州水泥厂组建了司法科,后来又改名为债权债务科等,一直让我在企业内司法部门出力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