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点儒家知识,始于我家。我从小长大的家很儒:老爸君临家天下,老妈端茶倒水。家中有严格的清规,森严的戒律,不变的基本原则。一样的道理,不同的用法,因人而异,按长幼分。老子永远是老子.龟儿永远是龟儿。
长在儒家,也不能说一点好处没有。我算得上知书达礼了,但不太温良恭俭让。说心里话,我不喜欢”儒”。”儒”本该是“人需”,但它东绕西绕,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我同意“儒家是逆天而行”的说法,因为儒家不承认人性里的没法更改的缺陷,把普通的人硬是往圣人堆里弄,结果弄出数也数不清的伪君子。
家太儒,人生情趣少。世上本是家里好。家好的最要紧是亲人间的那平等无间深切的爱和自由畅快盎然的趣。家里坐个太上皇,那来情趣?爹绷着,儿呆着,妈瞎忙活。读书人大多都能侃点儒家思想一二三,但未必真懂,比如我,书读得不算少,但总也领会不了万一的儒家思想。我同意“儒家思想不和自然大法”(周作人说的吧),我想,“自然大法就是人的精神该平等,大家至少理论上该守同样的规矩。我更同意“儒家思想对人的生活的最大破坏就是破坏了普通人生命的情趣”。林语堂对儒家的这个评价,我认为是对儒家思想最深刻的批判。人生没了情趣,活什么劲呀?而儒家强调的君君臣臣的各种礼术,更让人憋气。
家里,爹娘兄弟姐妹亲骨肉,就该平等自由,大家对付完外边回到家,谈笑风声,幽默玩笑,但父皇成天在家绷着“战备脸”,孩子们说不敢说,动不敢动,老爸老端着,脸沉着,说话绷着。老子儿子,搞那么清,搞什么搞?意思何在呀?
治大国如烹小鲜,管小家似炒大菜。道理差不多。儒家讲礼治。弄清君臣关系再说事。而君臣是怎么定的,凭力气?靠岁数?还是依天道?真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当臣的道比当君的道难得多。臣在君前,满腹经伦,也得装成傻蛋。一个人装一次傻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装傻蛋。君臣关系,天注定?撞大运?二十多世纪了,儒家文化还在故国被高高吹起,真是新时代的老幽默。
儒家思想,当然也不是一点好东西都没有,毕竟咱中国人用它过活了好几千年了。中国好一阵,赖一阵,从来没有过长治久安(比如老百姓心里没了十五吊桶,心在肚里踏踏实实两百年),咱确实转过好多圈。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一路才走好”的国学大师季羡林有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是实践证明过的客观规律。我觉得他这话里的“实践”前大概该定语“中国”?季先生的一生,经过1.5还多点的”河东河西”,我等后生当然不容易理会。最近我有些理解。一个皇帝,一个大牛,主政大国差不多就三四十年。人总得死,换人,换上来的如果也想大牛,大多数时候就得否定前任,矫枉过正。过去还好,皇上江山肯定穿嫡亲儿。现代民选,你做讲演民投票。咱中国就是玩得好,古代不古代,现代不现代,社会主义不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不资本主义。玩绝活。
中国历史知识并不多的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老在想两样东西:儒家和革命,兼想武松。对儒家我知道的很少,从我爸那知道一点,批林批孔学过一点,于丹那听过一点,杂七杂八听过一点,东念西念念过一点;忠孝仁义礼智信;你不仁,我不义;你办事,我放心。中国人现在特想儒,因为房价太高人太雷。说真的,在我看,“儒家”就是蒙人,让大家想着天下全是好人。自己是“斯人”。
和平年里的革命,我熟,不打土豪,不分田地,不斩颜良,不诛文丑。“不是请客吃饭”,就是闲着没事折腾。“文大革命”开始时,我正好十岁,认识几个字,刚知道肚子饿了得吃饭,刚觉得革命就该是请客吃饭。但老人家明明确确地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说白话点,不就是一些人砍另一些人的头吗?。新旧社会两重天,旧天里,咱没打下江山,革命从下向上;新天里,咱打下江山了,革命从上向下。风卷残云如卷席,不周山下红旗乱。
乱了敌人?拨乱反正。命不革了又回儒家。“三十年河东”革命高潮叠起;“四十年河西”,有奶就是娘。市场经济条件下讲儒家,新时代的嬰粟花。到处的“现管”都是君,管市场?到处的百姓都是孙,比孙子还孙。
革命和儒家,儒家和革命,产生不出公平和公正。咱中国人在这世上实践了几千年了。大国还没玩完,算是造化了。每一次劫后余生,庆祝一回大难不死。接着娱乐至死,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无耻可恶的歹人是怎么炼成的?
小时侯,我老想多明白些这世上的道理,比如怎么样人能生活得幸福?人和其他人,在这世界上该怎么样相处?不幸的我,五0后,在该懂人间道理时,耄导师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耍蛮?舍得一身刮,不骑骡子要骑马。
好些五0后们,快要坐中国的头几把交椅了。他们和我受的是一样的早年教育,都在文大革命里泡大。和平年间里,革命不停儒家不止中长大的人,要一把手了,要红太阳了,可怕不可怕?文化大革命,走了快四十年了,实际上它的幽灵,还在猫头鹰出来找东西吃的时侯在天安门前闪耀。
儒家治国是礼治, 礼是人定,民主治国是法制,法当然也是人定的。但是,“礼”和“法”的区别在于,不同人有不同的礼大家得先承认(不承认不行,没有刀把子的人得承认有刀把子的人是君);而法和礼不同,人人皆平等的,要守一样的法,特别是国家宪法。“红太阳”曾豪迈大声认真地对世界说过:我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它照边疆,也照城里。照重庆,也照海南。
儒家和革命,转圈圈;儒家催生革命。革命就是收拾儒家;革命成了就儒家。一对欢喜冤家,你弄完了我弄,但愿能把中国给弄欢实了,让人民天天傻乐,让中国长治久安。
儒家万岁!革命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1/18/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