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章书记密切注意着面前女孩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毫不放过地追问。
“后来......”片刻间，方越洋的脑海中千丝万缕理不出个头绪，这样问下去，问到细节，再去和林少峰核实，一定会有把柄的。
怎么办呢？
方越洋的指甲用力地抠进手心，心里越来越乱。她要给林少峰留下余地，又要可信，就既不能说得太具体，也不能太模糊，这当中的度，实在太难把握了。
林少峰你这个王八蛋，我当初干嘛非要跟你搭上关系？！她情急而无奈地想，心里仿佛有无数小蚂蚁在爬。
电光火石间，方越洋想起了上海棚户区十几年岁月赋予她的特别演技 ----- 为了省几毛钱的电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随时随地当街往地上一坐，对着街道主任一路高声骂上祖宗十八代。
“后来，后来......”她突然两手捧住脸，把头往胳膊肘里一埋，声音提高八度，“后来林少峰他就开始嫌弃我了呀！！！”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水，
把章书记和马院长同时都吓了一跳。
“两位老师，你们说说，他这样对不对？
我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想找个条件好点的男朋友，有错吗？俗话不是说‘嫁汉
嫁汉，穿衣吃饭”的吗？我也不要靠他穿衣，也不要靠他吃饭，只要他好好地，真心地对我，他呢，倒好，嘴上说一套，行动另一套，我叫他跟我去上海见长辈，但是他嘴上说得好好的，一转身就找借口，说来说去，就是不肯的意思，可怜我父母双亡，外公外婆也走了，上海就那么几个亲戚，一直都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儿，本来想早点带他回去，让长辈们放心，也算是正式确定关系，可他......林少峰他实在太让我寒心了！”
“我以前没谈过恋爱，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可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真傻，真的，”方越洋一边口齿流利地编词，争取时间，一边脑子飞转，想下一步的策略，“我知道他条件好，教授家庭出身，专业也好，选择应该很多，可我就是那么傻，那么相信他，以为他会一心一意......我真傻，真的，我真傻，真的，我真傻，真的......”她一面在心里默默感谢鲁迅先生，一面无奈地想，林少峰你这个王八蛋，怎么不先轮到你呢？
下面该怎么说呢？有了！没词了，可以重播嘛。
“林少峰对我好的时候真好，一早去第一食堂买油条，去第二食堂买粢饭团，去第三食堂买豆浆，然后给我送到宿舍，在我想家的时候把肩膀让我靠着哭了一晚上，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洗衣服，他说，这辈子，我就是食堂的小饭盆，他就是大饭盆，永远守在一起，他装饭，我装菜......”她又声情并茂地把头埋在手掌中，泣不成声。
“咳咳，这位同学，你......哭够了吗？”章书记威严的声音响起，“黄秘书，麻烦你给方越洋同学把纸巾递过来。”
秘书立刻去办公桌上拿过纸巾盒，递给方越洋。
方越洋看看他，点点头，接过纸巾盒，不客气地撕下两张，用力地撸了一把鼻涕。
章书记和马院长同时皱皱眉头，同时对看一眼。他们的立场对立，但在某一点上此刻却飞快达成了共识，这个小姑娘在搞鬼。说不出她到底是搞什么鬼，总而言之有点蹊跷。
“方越洋同学，”章书记沉吟一下，严肃地说，“请注意，这里...是政法学院的书记办公室，现在，我们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事情，请你...不要太纠结于个人情绪，可以吗？”
方越洋抬头看看章书记，又嘹亮地撸了一下鼻涕，泪眼盈盈，眉头紧蹙，“老师，您...有女儿吗？”
“我......有。”章书记迟疑着回答。
“那如果您的女儿被人这么对待，您会怎么想？”她爆发起来，“我父母双亡，从小爷爷不疼姥姥不爱，有人养没人教，
在外面受了欺负也从来没人问一句，我长这么大，一切都靠自己，我容易吗我？要是您自己的女儿，碰到林少峰这样的混蛋，您会心疼吗？您会怎么想？您会怎么做？因为我没有父母，就要到处受气吗？从小到大，我已经受够了......”洋洋一边发挥，一边心里恨恨地想，林少峰，这件事要能混过去，我对天发誓，真的把你一脚踢进为民湖去冬泳！
章书记被她说得头脑发炸，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子，一会儿阳春白雪，一会儿撒泼耍赖，双管齐下，不好对付啊。
“好了！”终于，章书记用力拍拍沙发椅背，“方越洋同学，我看你情绪比较激动，这样，我们先出去，让你...好好安静一下，平息一下心情，等我们回来，请你......”他想想，“这样，讲一讲，和林少峰同学恋爱交往过程中，对你，印象比较深的细节，比较......亲密的细节，时间，地点，具体什么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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