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之人物分析:艾尼斯

作者:飞行

艾尼斯出场,终于写到他,是他牵动这部片的一切,也是他害惨了大家。不过这并不能怪他,罪魁祸首只能说是他爸。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艾尼斯九岁的遭遇开始说起。


他目睹惨剧,一个牛仔因为搞同性恋被人杀死,先提一下,让大家了解这并不夸张。美国的怀俄明州在1998年曾经发生过一个同性恋大学生,被人用枪托重击头部,然后绑在围篱上致死的案件(电影仇恨之罪改拍)。电影「男孩别哭」里面希拉里史旺演的故事也是真实的!1993年发生在那不内斯州。美国是一个人文荟萃的地方,开放的州可以很开放,像旧金山这些大城可以容许homo镇,但保守的就非常保守,甚至会发生同性恋谋杀这种事。


如果你知道美国会将仇视同志化作行动,那么就知道那出惨剧,是很可能发生在艾尼斯身上的。这样你才能知道他有多恐惧。


在他九岁那年,从他父亲身上接受到这样的讯息:「同性恋是该死的。」甚至后面他还提到:「据他所知,他爸也有一份。」意思是说他爸可能也参与虐杀,原文更白,直接就说那个牛仔确实是他爸杀的。


一个九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就接收到这项讯息,又是由父亲,以如此震撼的方式传达。毫无疑问的,小艾尼斯势必将对同性恋仇恨的感觉带着身上一辈子。


然后我们看到他的个性,害怕、压抑。他在害怕什么?他在压抑什么?艾尼斯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这一点其实从他的恐惧就可以看出来了,从他对杰克的男人吃醋也可以看出来。你想想看,如果你不是同性恋的话,看到同性恋被杀,为什么要「害怕」?


如果你是一个异性恋,看到同性恋被杀,为什么要「害怕」?  


看到同性恋被杀,带有歧视目光的人会怎样?心里会很高兴、会想说:「总算得到一点报应了。」「你看!同性恋该死。」他们本来就恨不得全世界的同性恋都死光。不歧视的人,可能会同情,觉得怜悯,觉得很可怜,替他感到难过。这是典型异性恋应该存在的正常反应。


只有同性恋会害怕,因为他们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是可能遭遇这种虐待的人。你看小艾尼斯他爸想告诉九岁的他什么事:「搞同性恋,就是这个下场。」


如果艾尼斯不是同性恋,不应该害怕。


我们可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艾尼斯因为害怕,害怕被杀,更残酷点,害怕被他爸杀?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压抑自己,压抑并且隐藏,断绝任何想跟同性亲近且发生关系的渴望。而且,我们可以说艾尼斯在九岁就停止成长,停止他认同的脚步。他的同性恋倾向因为恐惧而压抑,又同时被灌输仇恨思想。


他成了一个痛恨同性恋的同性恋!


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吗?痛恨自己?


当然我们也看到精神分析学派所谓创伤经验的影响,这太专业不讨论。然后我们看到艾尼斯就这样一直压抑啊压抑的,遇到埃玛,埃玛是个传统的女性,想当然尔也会是个好老婆。反正要构成婚姻,爱情又不是第一要素,所以艾尼斯就跟埃玛订婚了。你看这边艾尼斯在做什么?


他在遵从社会期待,对一个男人的期待,他完全照着社会规范的脚步在走。他的价值观是传统的、权威的,从他爸那边传承下来了,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会跟埃玛结婚,就是因为两个人的观念相近。你看他拼了命的在维持一个社会对异性恋男子的期待。


这里我们还不能说他是因为心里有鬼,才会变成这种个性,如果他这辈子没遇到杰克,我想他会这样一直下去吧!就照着社会给他的路在走,他只要乖乖照着做就好了,可是这样一来,他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真爱是什么。


一辈子都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人,多的很。
  
从这种个性,以及他后来说的话,我们都知道他是沉默寡言的人。像他这种把所有感觉都藏在心里的人、习惯什么都不说,人际关系走向是比较孤僻的,你看他连述说自己的兄姐时的口气,都没有多大起伏,也没有交代一些额外的事,他的手足情感大概也很淡泊吧。他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在处理身边人际,冷漠,也害怕被看穿。
然后他遇到杰克,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遇到,第一个对他有好感的男生。


杰克的个性,外放的,虽有掩饰,却完全无法挡住对艾尼斯的喜欢。你看杰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大男孩。我觉得杰克的心理年龄,应该有超过十岁啦!然后呢,你看艾尼斯,他只停留在九岁。他对同性可能产生的好感,完全被隐藏了起来,自认应该是扼杀得很彻底的,可是你看,杰克跟他的相处情形怎样?


他卸下长久以来的心防,在一次谈天。他说到自己的家人、谈到信仰的宗教。你看杰克是怎么说的:「你今晚说的话,比过去两个礼拜还多!」然后他回什么:「我今晚说的,比一整年说得都还多。」你看,这代表什么?艾尼斯是个超级闷骚的家伙吗?


不是,是他终于找到同类了。


原文小说有另外提到,但电影我没有特别印象。他说,跟杰克彻夜长谈结束那天晚上,艾尼斯骑马回山上的时候,看到月圆,他用手指划了划月亮的弧度,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快乐。你看,他的心是饱足的,我们看到他因为杰克而感到内心完满了。


你看,这样一个压抑自己的人,在一个男人面前彻底解放了。在断背山上,远离世俗的藩篱,罪恶的眼光,他才敢正视自己的情欲。一个异性恋者,会追寻那个接纳他,爱他的异性。就跟同性恋者一样,你看到爱情在这边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同性恋者,一样也在追寻一个接纳他,爱他的同性。


我说他们两个,艾尼斯跟杰克,都在追寻同样的东西,爱情!寻觅一个爱自己的人。
  
如果艾尼斯是异性恋,那一切就会在这里终止了。他会把杰克当成好哥们、好朋友,那种接纳的感觉仅止于友谊,没有任何疑问。他是异性恋,他的心会在埃玛身上,不可能落在杰克身上。把一个异性恋变成同性恋这件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任何同志都知道这有多不可能。然后,你看到,他们两个人有同样的背景、穷困的环境、权威的父亲、寂寞与说不出口的苦闷、各自怀着相似的理想来到断背山。


他跟杰克失控了,擦出火花,这是完全无法压抑的,因为那才是艾尼斯的本性,那是属于他情欲想找的真正出口。只是这一切在九岁的时候停止,到现在才整个爆发出来。
  
做完爱以后的艾尼斯,跟杰克说了,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你看,这边他还很自私的只顾自己,但我们说这是他自始自终都要面对的问题,只是之前他逃避掉了,完全不理。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变成自己最痛恨的同性恋,他该怎么办?


而且我们还看到一个悲惨的隐喻,羊,做爱完那晚,一只羊被狼吃掉了。


你看羊的天性是怎样?温和、脆弱、毫无抵抗力,就像初生的婴儿。白色无瑕的羊毛,你看,象征的是什么?是纯洁的爱情,是两人刚萌芽,像初生婴儿般脆弱而没有抵抗力的情欲。而且这边你看到艾尼斯是第一次跟男人做 爱,他的同性恋倾向在九岁就停止了,他的情欲探索还停留在零的阶段,我敢说在跟男生做 爱这件事,艾尼斯还是个处男,那晚是初夜。杰克是不是初夜我就持保留态度。


艾尼斯懵懂而害怕,打破之前戴了十多年异性恋面具的他,比谁都还惶恐。


然后呢,我们看,狼。狼代表什么?你注意到狼随时随地都在对羊「虎视眈眈」,没有一刻是不想吃到羊的。狼就是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就是赞成虐杀同志,仇视或痛恶同志的态度。


你看,那时候的人们是怎么对待同志,一双双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你,没有特别说出来,因为表现得很明显,那种不友善态度,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两个男人发生性行为的。你看、虐杀、屠宰、羊的内脏被狼剥除吃尽,回忆中那男人剩下的一块烂肉,不正相应了艾尼斯小时候的回忆吗?


看到羊惨死的艾尼斯,镜头没有带到他表情,但应该很震惊,既震惊又害怕。


这时候的艾尼斯,一定更害怕了,你看他反复挣扎,在定情夜的时候,他怎样?喝光一瓶威士忌,走到帐棚里面,他不够勇敢,必须借酒壮胆。然后呢?他无法抗拒自己的渴望,他的每吋皮肤每颗细胞都在叫他过去,他的脑袋因为酒精而混浊。他是多么的抗拒多么的恐惧啊,逼得他要用这种方式走进帐棚,既矛盾又迷惘。


然后呢?杰克说:「没关系。」吻他,抱住他。


你看,这一刻艾尼斯彻底的瓦解与崩溃了。他多年以来一直压抑的、恐惧害怕羞愤的心情,全都都在这一刻激起。是的,他渴望男人的肉体,他想跟男人做 爱,他希望得到一个男人坚实的拥抱。他发抖、他惶恐,同时甜蜜与喜悦也充满他的内心,因为他总算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同性的爱情。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艾尼斯像个小孩般倒在杰克胸口,你看到,杰克在「哄」他。


为什么我要说是「哄」,因为在同志情欲这块,杰克看样子是引诱者,同时也是启蒙者,他是片中唯一能接受艾尼斯是同性恋的人。艾尼斯父亲、埃玛、牧场老板、剧中的其它人,甚至包含艾尼斯自己,以及许多电影观众,都无法接受艾尼斯是同性恋的这个事实。(后面还有一个可接受,杰克的母亲,后面谈。)


是杰克让艾尼斯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埃玛。


所以你可以想见艾尼斯看到衬衫的时候,会有多伤心!杰克一直都是「守护」艾尼斯,接纳艾尼斯的人,就像相连的两件衣服、无隙无缝,完全密合,不留让人质疑的空间。
  
然后呢?我们看到,爱情萌芽了,艾尼斯开始跟杰克打打闹闹,像小孩子一样,享受初生爱情的喜悦,你看两人玩起来就跟小孩子一样。一个去打另一个人的背,然后跑掉,一个马上追上去,把对方堆倒在地上接吻。你看,很直接又纯真的爱情动作。


可是你也预料艾尼斯以后会遭遇到的困苦。冰雹、大雪、还有即将来临的暴风,即使在断背山,他还在为不是自己所造成的错受尽苦难,也就是气象变化,代表无法抵抗的命运。这边还隐喻了一段,代表他是因为杰克而受苦的,记不记得他换了班在山上,大雪盖住棚子,然后冷得在雪地上奔跑发抖。


他跟埃玛呢?结婚之后,他跟埃玛在雪地上滑雪橇,玩得很尽兴,在众人面前玩得很尽兴。你看,同样是雪地,艾尼斯是为杰克受苦,可是跟埃玛在一起,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玩耍,不用考虑现实道德的眼光。
后来大雪不是让羊群走失,羊都不见了,最后跟智利人的羊混在一起。你看,他跟杰克在挑羊的时候,说了相当有趣的一句话。


「至少有一半羊身上的标记都不见了!」杰克抱怨分羊困难。


只是这样吗?因为时间很久,所以羊标记不见?所以代表他们在断背山待得久?不只是这样,你看羊身上的标记,是牧场老板给它们的,代表世俗的眼光。在世俗的眼光中,每个人都是异性恋,异性恋就是社会贴给人的标记,只有异性恋可以发生真正的爱情,是吧!可你看,在断背山上,标记没了,属于每只羊该有的道德规范都被磨掉消失了!


你看,羊代表纯真无暇的爱情,这种爱情,不只在异性恋,也可能在没有标记的同性恋身上发生啊!


接下来是他要离开,跟杰克对打的那段。这边要把三场暴力戏放在一起分析,这样你就知道艾尼斯发生了什么事。首先,跟杰克道别,为什么要打他?


他害自己变成同性恋,是他的错,给他一拳。


没错,你看到依依不舍以外,还有更多的情绪,他只要面对到同性恋或质疑他男子气概的事,就会忍不住发飙!你看杰克东套西套,就是不放他走,是不是就像圈住他整个人,他气!气极了,杰克爱他,他爱杰克,艾尼斯「变成」同性恋了,他能不给杰克一拳吗!是他害艾尼斯,变成自己痛恨的人。
  
第二场暴力戏就是烟火秀,有人不太懂,那我就来说看看,他为什么要揍人。你注意到那两个混混最后说的那句话吗?


「像他这种人,一定都不跟自己老婆上床了。」你看,两个白目说这句话,他的意思是什么?他在调侃艾尼斯,说他有两个小孩,一定性趣缺缺,刻意贬低他的男性气概。


然后呢?听在艾尼斯耳里,又怎么样?


艾尼斯心里有鬼,他就一直不敢面对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导致他会抗拒任何有关同性恋的指控。你看,他听在耳里,不但嘲笑他没有男子气概,而且他会听到言外之意:「不跟老婆上床,跑去跟男人上床了。」马上产生这种直觉,艾尼斯一定无法忍受呀,所以他发飙,他要他们住嘴。


揍完之后,烟火,距离。你看,艾尼斯跟他的家人,站在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是家人,应该站在一起的,可他们站得很开。那是一段同性恋跟异性恋的距离,然后呢!烟火!两个人没有在看烟火,而是看着彼此,埃玛脸上带着责怪,恐怕有更多是质疑。你看,他们不肯一起欣赏美丽的烟火,却看着他们眼前的隔阂,多讽刺。
多讽刺的画面,一笔道尽所有异性恋同性恋的悲哀,他们原本可以像个家人,像个朋友,一起去欣赏美丽的东西,可是呢!他们只注意到彼此的隔阂,觉得大家是不同一国的,前者是责怪、质疑、后者是怒意,完全没有接纳包容的一天。


你看预告最后一幕是这个画面,因为它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既血淋淋,又不把它说开。
  
第三场暴力戏,埃玛点明了,她要让艾尼斯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然后她以为会艾尼斯会忏悔,结果艾尼斯生气的抓住埃玛手臂:「你什么都不懂!」他要埃玛懂什么?


他要让埃玛知道他很痛苦!他也不想这样!你看艾尼斯一直都很痛苦,这不是他能选择的。埃玛质疑他,认为他跟杰克乱搞很快乐,真的吗?艾尼斯真的很快乐吗?你看到他挣扎矛盾迷惘,甚至冲突的部分比快乐多太多了,从断背山下来后,艾尼斯快乐的时间很多吗?你看看艾尼斯的笑容,山上山下,差了多少。这些埃玛都不懂。


然后,他又用一贯的态度来处理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暴力、把怒气出到别人身上。你看,先是杰克、两个小混混、埃玛,然后是车上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揍他们,因为他让他变成同性恋,或者他骂他、指责他是个同性恋。艾尼斯痛恨同性恋,就跟他爸一样,所以他采用他父亲处理同性恋的态度:暴力!


只不过他把错通通推到别人头上了!他不肯接受自己,像小孩一样幼稚的逃避,所以他乱打人!你看他还是那个九岁的小男孩,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在处理他是同性恋这件事。
  
最后,他打了一个跟他没仇的陌生人,只是出气吗?因为他发现了,发现那个事实,这社会上全部的人,只要接受当时社会所传承的价值观念,就会仇视同性恋。所以他要对抗的不是杰克、不是埃玛、是整个社会!对!是整个社会歧视的眼光,然后你看到,因为是普遍存在整个社会的仇视气氛,他想表达心中无处发泄的愤怒,随便挑了一个人使用暴力。结果他被打了,被打到地上无助的挨打。


这代表什么?他老了吗?这应该是很无奈的,说明艾尼斯的力量根本不够,对一两个混混还可以。但要对抗整个社会,他就只能无助的挨打。


之后,他跟杰克相聚,问杰克会不会觉得,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只是不说穿?这边艾尼斯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恐惧。大家可以回想起前面,杰克因为艾尼斯离婚,去找艾尼斯却被拒绝那一段。他跟杰克商量的时候,一辆白色车子开过去,艾尼斯闪了个神,然后才继续跟杰克对谈。


他对杰克的态度是很保密的,很怕被揭穿!你看艾尼斯无时无刻,都有在注意外界的眼光,他实在很怕自己是个同性恋被人家知道。记得他在之前说过一句话,就是在第一次重逢钓鱼那边,他说:「要驯服那股渴望。」那个渴望是什么东西?


那是羊,是对杰克的爱,是的,他曾经试着抛去对杰克的感觉。但是他没办法!你看,温柔的绵羊是需要驯服的吗?不需要吧,所以艾尼斯摆错焦点了!他不应该去驯服羊,应该去杀狼!他要面对的,真正要有勇气去克服的,是虎视眈眈的社会眼光,而不是心中那股对杰克的爱。电影到这边,他总算有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虽然知道真相,却更难堪,你看!不爱一个人容易?还是不顾世俗眼光在一起容易?我想都很难!根本没办法比,但后面这个东西需要多少勇气?你看艾尼斯知道他要对抗的是什么?是整个社会的眼光!


然后咧,杰克的反应是什么?有吗!他的表情不以为然,这不是早就该知道的事吗?你看杰克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他早就跟他爸说了,说要带艾尼斯回家开牧场!杰克老早有对抗社会眼光的心理准备,虽然我们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可能太过于乐观,但他对这件事看得比较淡,为什么?你看他之前被羞辱的镜头,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他早就习惯这个社会的眼光,也比艾尼斯更早接受这个事实。


然后呢,我们看到艾尼斯又犹豫了,他还是不敢跟杰克在一起,他无法忍受外界的异样眼光,他遇到卡西,跟卡西交往。这边一定要顺便提到大胡子,你看,艾尼斯跟杰克在感情上都变被动了。为什么?老了吗?


艾尼斯之前跟埃玛的互动,我们想应该是艾尼斯主动去追求埃玛,因为之前他的个性遵从社会规范,而且埃玛看似一个被动的人,艾尼斯去追的可能性比较大。然后,杰克这边,之前一直都很主动,遇到大胡子那边,却是大胡子先搭讪。


现在他们两个人开始倦了,你看艾尼斯为了工作的事焦头烂额,又有赡养费要付,杰克那边,心灰意冷了。他们心中的爱怎样?对对方的态度怎样?开始变质了,开始不满了,两个人都对爱不再那么肯定了。


然后你看艾尼斯,认识卡西,跟卡西交往。你看,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社会眼光,可是他害怕,他还是想逃避掉。他宁愿跟不爱的女性正大光明的交往,也不愿跟他深爱的男性展开一段关系,这是多么强烈的对比讽刺啊!也道尽同性恋在现实处境的无奈。


接着跟卡西分手,卡西说:「我真是不了解你,艾尼斯。」她当然不了解,世界上真正了解艾尼斯的只有杰克。然后咧!


「是我不够风趣嘛!」艾尼斯还在模糊焦点。


「让女人陷入爱情的不是风趣。」卡西边说眼泪边掉不停。


当当当!一语敲醒梦中人,发生什么事?卡西指责艾尼斯找错原因了。艾尼斯跟女生谈恋爱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他无法真正的去爱一个女人,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要跟杰克在一起,艾尼斯就异常的快乐充满热情、愉悦并且满足,他是个同性恋,却一直还在尝试过着异性恋的生活。你看到这边他还是一直一直在逃避。


最后是湖边对质,因为艾尼斯食言,下次聚会约好八月结果改到十一月。杰克很不爽,他原本可以早点讲却等到要分开了再讲,你看杰克感觉到艾尼斯吃定自己了,艾尼斯知道杰克非答应不可。艾尼斯不讲想改期的原因很简单,怕杰克生气,与其相聚一整周都生气,不如最后再说。
  
你看艾尼斯怎么安抚他:「我们之前在度假小屋很快乐,不如我们再去一次吧!」
  
这招没用了,艾尼斯困住杰克的方法是什么?断背山的记忆,过去曾有的爱情,艾尼斯老是用过去的事来让杰克离不开他,但当杰克想更进一步谈到未来时,艾尼斯就东推西推,不停的躲。


然后杰克问为什么不去墨西哥,去那里养老算了!艾尼斯生气,说那里有专门服务像杰克这种人的男妓,你注意这边,他说:「专门服务你这种人。」他还是没把自己归类在同性恋。杰克说是又怎样?我是有去找过,他想摊牌,不想再跟艾尼斯玩这种没有结果的游戏。而且他那时候有外遇对象,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你看他知道杰克去嫖男妓,气疯了。你知道他虽然没有要跟杰克在一起,但他从头到尾,就只有跟杰克上床过而已,杰克是他唯一的男人,毫无疑问,在同性恋这边艾尼斯是很专情的。艾尼斯知道杰克跟别的男人上床,整个气到失去理智,你看,他又转变成一个痛恨同性恋的人,恐吓他,要把他杀了!


然后呢!杰克这次就揭穿了,把话说破,你看,一切都是幻影,问题出在你身上,艾尼斯,是你的恐惧,是你不肯认同你的身分,害我们变成现在这付德行。你怎么可以为了我得不到的东西杀我?


杰克得不到什么?他对爱情的想象,对爱情美好未来规划的愿景,通通不成形!你看,多残酷。
他们的一切就是过去的回忆,二十年前的回忆!


然后杰克说,你怎么不量量在我身上套的狗炼也有多长?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我真希望我能戒掉你。杰克说完,艾尼斯崩溃,整个崩溃了,像小孩一样的痛哭,你看,他面对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就是这个德性!迷惘彷徨无助的小孩,二十年过去,一点也没长进多少。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我,离开啊!是你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看,先赌气的叫他走,然后又把错推到杰克身上,幼稚的处理的方式。但到了这边,艾尼斯又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nothing,他察觉到自己快一无所有了!跟埃玛离婚、小孩长大、想重新建立起一段关系也没办法。一无所有,艾尼斯想说什么?他只剩杰克,如果杰克离开,他就一无所有了!


然后他哭到跪下来,你看杰克马上过来安抚他,又哄他,跟他说:「好了好了没事了!」。两人的情况又回到二十年前定情夜,杰克一直是哄艾尼斯的那个人,艾尼斯无法面对事实,一面对就崩溃。而且你可以把他跟衬衫连起来,杰克在跟艾尼斯互动上,的确一直是保护者没错。


你看,在平常的时候,艾尼斯成熟稳重,多做少说,他接受杰克的任性,替他承担牧羊责任。可是一面对到感情的时候,马上就变成小孩,这时候反而是杰克在包容他、照顾他。艾尼斯是个脆弱的人,害怕别人发现他脆弱那面,所以刻意装坚强,也一直想装成异性恋在社会生存,可是他没办法!


他就是爱杰克,他就是没办法停止这种爱,他只要爱杰克就是个同性恋,但他又痛恨同性恋,所以有人质疑艾尼斯是同性恋就打那个人。他压抑逃避对杰克的爱,没用,他想抵抗整个社会,没勇气,他一直陷在里面出不来,没有人可以帮他了。


然后到最后,他得知杰克死讯,心碎。去到杰克家找他,你看到这边是杰克的爸妈,杰克的父亲把来龙去脉通通交代一遍,让观众了解杰克对爱尼斯的用情之深。然后呢,你看到杰克的母亲,怎样?问艾尼斯要不要吃蛋糕、喝茶?要不要去他的房间看看?你看,杰克的母亲,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她的角色,完全就是以接纳艾尼斯、关心艾尼斯为出发点建立的。


她这个角色,虽然是剧中第二个接纳艾尼斯的人,但其实就是杰克精神的延续。你看,她把艾尼斯当作什么?当成有点像杰克,有点像自己的小孩在照顾,我们都很庆幸杰克有个这么好的母亲。她的角色,可以让我们少点遗憾。甚至到离开前,他还提醒艾尼斯有时间过来走走。


你看,我们从片头开始,就知道艾尼斯多爱杰克,为了同性恋这件事有多痛苦,又有多心碎。在湖边对质那一段,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杰克就走了,你看我们多么无法接受啊!此刻的艾尼斯,成了片中最惨的人,我们都很希望有个能安慰他的角色出现。那个代替我们安抚艾尼斯的,就是杰克母亲,杰克精神的延续。
母爱的包容性,在这里也被强调,你看片中唯一能接受两人的,大概只有杰克的母亲。


然后我们可以看到衬衫,我实在写太多遍了。最后我要提的,是杰克母亲拿纸袋给艾尼斯装衬衫,记不记得,片头的时候,艾尼斯走到牧场老板那里,手上只拿了一个纸袋!
  
那时候艾尼斯就是一无所有,只有纸袋,你看到最后,手上还是只有纸袋,但他还一无所有吗?我想不是的,因为纸袋里面装了杰克对他的爱。毫不保留、没有任何疑问,杰克把他对艾尼斯的爱,所有的一切一切,守护他的决心,化作实质的衣物让艾尼斯带走。
  
最后一幕,艾尼斯跟小埃玛对答完,说了一句「杰克,我发誓。」他想说什么?


小埃玛要结婚了,通知他爸。艾尼斯问她的男朋友爱不爱他,你看,这边是艾尼斯第一次说到「love」这个字,可见他已经了解真正的爱,爱是要说出口的,爱是要去勇敢面对去保护的,艾尼斯在杰克离去之后才了解,才大彻大悟。然后小埃玛说男朋友很爱他,艾尼斯就没有再过问什么了。他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必要条件是什么,所以他没有再问下去。


然后,小埃玛希望他去参加婚礼,他一开始又用工作推托,可是后来,他说:「管他的牧场,大不了再去找一个新的!」你看,艾尼斯变了!他第一次肯为他爱的人放弃工作,艾尼斯总算了解,有些东西是不能重来,而且一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那边,小埃玛遗留了衣服,艾尼斯仔细折好之后打开衣柜,他的衣柜是为了他自己,和他所爱的人保留的。他对着衬衫说出那句:「我发誓……。」预留很多想象空间。我个人觉得,那就好像是对杰克的承诺,类似结婚誓言,如果能够再来一次,艾尼斯不会再逃避对杰克的爱,会跟杰克在一起。
对我来说 I swear 等于 I do,我愿意陪着你一辈子。衬衫和明信片说明了一切。
  
而且他也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爱上杰克,爱上这个男人。
所以那句话是艾尼斯对杰克最明显的、毫不逃避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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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这边做个总结:这四个主角,艾尼斯、埃玛、杰克、萝琳,其实都是绕着一个主题在转的,主题就是「爱」。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艾尼斯代表的,是直到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爱的人。


埃玛代表的,是遭受背叛,希望对方回头的人。


杰克代表的,是爱上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人。


萝琳代表的,是爱上不会爱自己的人。


如果你有以上经历又够感性的话,本片绝对会让你感动的思绪一团混乱。你看,他们爱得那么心酸、那么缺憾和痛苦。因为他们「改变不了,所以只有接受。」他们无奈的接受事实,接受这样的社会真相。


当我看完之后,感到一股深深的、无法遏制的遗憾。也许我们都像主角一样,我们没有勇气去面对爱情带来的苦难,所以我们只能在爱与不爱的边缘徘徊。当我们真的遇见了爱情,又常被现实中的一切,接踵而来的困难击倒,逼得不得不放弃。


我们放弃,常常是因为不爱吗?不是吧!常常是因为现实逼不得已,或是对方不爱自己,才只好默默的离开。


当你活得愈久,缺憾就会愈多,当你看得愈多,你就知道人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了,我说世界上简直没有真正可以改变、抵抗的命运。但如果你不做任何努力,就随波逐流的话,又会像艾尼斯一样,注定走向遗憾的结局。


人们,就是这样无奈,又带着不甘心,拼了命的在生活啊!


所以我用这四篇主要角色观后感,来说明我多喜欢断背山,因为它带给我很多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可能这样写都还不够,当我愈写,脑袋瓜里的东西愈清楚。你看,短短二个小时剧情,我却得到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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