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静知道她将会离开这栋已经工作了近九年的大楼之后,带着一种过了这村就沒这店的心态,静又开始她每天早上去健身房的习惯
每天走进这间曾经属于吉狮,现在属于FOC的健身房里,在参加晨练的人中,苏靜还是能够看见“走步机”在那轰隆隆地走着或跑着。再不可能在这里看见南希了,她已经辞职走了。想到这,静的心里还真有些伤感。可是,为什么也看不见那位“大兵”汉斯呢?苏静记得她后来找机会问过汉斯,为什么不参加晨练了?汉斯的回答是,M系统有太多的问题,他太忙了。
还真让阿尔基说着了,这M系统就像汉斯的孩子。为了这个越调试问题却越多的M系统,汉斯近来看上去满脸倦容,人明显地有些劳顿过度。他虽然还是那样大步流星,还是那样走路“咚咚咚”地作响,然而,往日随着汉斯的脚步声之后那带着浓重欧洲口音的“哈罗”却很少听见了。偶尔听见,声音也是沙哑的。
自从上次FOC来的阿拉斯在茹莎的陪同下走访了运营部之后,有关M系统的项目进展会议从每周一次改成了每天都有,有时一天还会有两三次。在所有与这个项目有关的人员中,仿佛每天来上班的事都与M系统有关。项目经理索菲娅也显出了她的疲惫,有几次,上班来她都没有戴上那厚厚地,忽忽闪的超长假睫毛。
会上,汉斯反复说过,是FOC的勃尔曼森总裁先生提议,这个M系统必须在一个月中有个确定的结局,或者正式运行,或者强行停止。汉斯要求索菲娅和苏静密切配合,全力以赴把M系统整装好,在感恩节前的那个星期开始让M系统与PR系统平行工作,选择部分人同时在两个系统上工作。如果一切顺利,两个星期之后,所有监控经济欺诈犯罪的职员们就只在M系统上处理各自的案子。
索菲娅还是每次会议的主持者。与不同往常的是,会议上她都面孔很严肃,也不再与M方的项目经理开任何玩笑。按理说,越靠近M系统正式运行的日子,在项目表格上有待完成的事情应该越来越少。可事实却恰恰相反,表格上原有的事还没完成,又有新的问题被发现,不仅被写入项目表格,而日住住是需要优先处理的急事。 有时,索菲娅还会因一些项目表格上罗列的未完成的业务与M方爭执起来,许多次,她都是哑着嗓子在说话。在那些天里,或者是索菲娅忘了,或者是没时间贴她的假睫毛和画妆,美丽的项目经理就从天鹅变成了丑小鸭,令与会人产生怜悯之心。
此时的苏静已经不再是在吉娅小组时的苏靜。
在吉姐小组时,不管工作上要做的活有多忙多重,静的心情是放松的,她认真地做着自己。每天来吉狮上班是静很喜欢做的事情。与组长吉娅,组员江明和亨德森都相处的很融洽。她每天见到谁都会笑着主动先打招呼,业务上也求精益求精,从来不刻意去迎合任何人,也从来不吝啬分享自已的想法和意见。因为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她在同一家公司同一个小组一做就是八年。自然和愉快的八年。
一位朋友曾经对苏静说过,在家和上班要展现两个不同的面孔。苏静听到这样说时有些不以为然,她告诉这位朋友,“我在家和在工作就是同一个面孔。为什么要装成不是自已的人呢,那样活着该有多累啊。” 当时朋友听了以后,也没作更多的解释。
调到运营部之后,静的顶头上司阿尔基已经不止一次告诉她,要“多用眼睛耳朵少用嘴”。中国有句老话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静已经在这个世上生活五十多年了,尽管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有时会因为说话不走心而得罪些人,但是她毕竟又常常听到别人夸她说,“很喜欢你率直的性格”。既然多数人都说喜欢这性格,苏静也沒有想过要对自已的言行有意识地约束。反而,静还很为自已的坦荡做人引以为傲。可是,运营部这边空气与IT那边的空气是不一样的,静是乎有些明白,她那位朋友关于“在家和上班要展现两个不同的面孔”的真正含义。
“做一个真诚的自已!” 这口号听起来多爽,多正能量。如果你是生活在真空中,那就痛痛快快地做个真诚的自已。在社会,在职场,在家庭,如果你不能用真诚的自已去改变周围的人,或者你身边的人根本无法接受你去“做一个真诚的自己”,那么为了生存或减少纠纷,是不是要学着少一点“真诚的自己”?苏静只能这样告诫自已,“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我不会去说假话,但必须学会少说或不说心里话,只要不去害别人也算是做真诚的自已了。”
又有一名M商家方面的员工离开了这个项目。苏静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来了又走,从商家方面派的人,她也许已经习惯了这种高频率的人员流动。其实她很难习惯,只是强迫自己少说话和少提意见罢了。
汉斯在一次M子项目讨论会上,冲着M方的项目经理大发雷霆:“你们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派来的人总是做做就走了。你们已经多次要求我们增补合同,我们都做到了。请转告你们的总裁,你们再不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我们就沒法与你们M商家再合作下去了!”
M商家终于派来一位他们的项目经理称为“专家”的人。这位专家肤色棕黑,他的名字很长,M方项目经理介绍他对,说可以用“莫”来简称这位专家。
莫的话真是少,一天下来也说不上几句。他常常一边查看着其他人写的SharePoint Codes,一边发出“哞,哞,哞”的声音,静心里头戏称他为“老牛”。
静发现,阿尔基会时不时与“老牛”聊上几句,而且在他俩聊天时,“老牛”显得还满健谈的,但听着又不像是在说英语。
出于好奇,静微笑着问阿尔基:
“你与莫说的是什么语言?不像是英文嘛。”
“噢,是乌尔都,我们俩都会说的一种家乡话。”
“他是和你一样来自巴基斯坦?”
“不是,他来自印度。”
“那他能够把咱们的M系统救好吗?”
“他说,这些Codes里面有太多的愚蠢错误,好多都是初学者常犯的错误。修改起来很无聊,也很费时间。莫说他是有能力做好的,但是恐怕没有机会了。”
“怎么讲?”
“莫说,系统里问题太多,从时间上算他说需要至少两个月时间,那是怎么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做完的。咱们这边好像要撤销合同,已经拒绝支付新的补充合同上罗列出的费用。”
“我们撕毁合同,不会招罚款?或者,应该让M商家退我们的钱。”
“唉呀,我说静呀,你又来了,这不是该你操心的事。”
很快,“老牛”只来过一个星期就不再来了。汉斯为之百般看护的“孩子”,M系统,还是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