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美国大学兄弟会与性别霸权的真相(组图

Technical analysis is a way to trade stocks. There are different ways to trade. You get your way that match your pers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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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若冲


今儿是三八女性节,作为一名“海外游子”,可以想见祖国大陆的新旧媒体上全是女性话题,女性励志以及性别不平等必然是其中最核心的议题,其中也一定会有人拿西方的两性平权来不断衡量中国的女性问题。

在留学之前,我也曾对国内中学的“无性别”教育环境感到苦恼过。我曾经痛恨我那宽大毫无性别特征的校服,羡慕国外校园里那些穿得美美的姑娘们。留美两年后,我对中美两国在校园性别问题上不同的困境已经有了更深的认识,很难再简单地把美国的校园看成两性的伊甸园。


图:某美国高校欢迎新生。图片来源:纪录片《狩猎场》的剧照

刚好当下也正是本科留美择校季,作为一名在美国南部和东北部都待过的留学生,我想给有留美打算或正在择校的学生和家长们分享一个很少被留学生(尤其是女生)及家长关注的主题:在留美择校中,你或许应当把美国高校希腊社团(又称兄弟会姐妹会)及社交生活中的性别霸权问题考虑进去。这既关系到人身安全,也关系到未来大学生活的顺利指数。

以下内容,是留学中介绝对不会告诉你的真相

许多留学生和准留学生,无论男孩女孩,在国内可能习惯了学习成绩优秀就会受人欢迎和尊重。但在美国,一个学生在学校的社交生活是否顺利恐怕跟学习成绩并不完全相关。



图:邓俊贤案四名涉案男子被定罪。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2013年12月,华裔学生邓俊贤在美国巴鲁克大学华人兄弟会入会仪式中被殴打致死,该事件曾引发国内网友有关美国兄弟会的探讨。但这些探讨主要集中论述兄弟会内部关系,甚少涉及这种组织所反映出的美国学生社交上的心理特征,美国大学与美国社会的利益结构,及性别上的雄性主权

兄弟会映射出的各种现状,是发生在美国相当普遍的情况,具有“悠久历史”,而不单是亚裔面临的情况。其中蕴含的社交压力乃至暴力,是每一个在美国求学的大学生需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我对美国兄弟会及其性别霸权的观察,始于一位好友在兄弟会派对的惨痛经历。

为保护当事者隐私,以下文中均为化名。


1. 一次派对



嗨!啊!图片来源:一个希腊社团的专门网站greekrank.com

2016年秋季,我的大学生活在美国北卡罗来纳的一所“村里”的名校W大学开始了。

我交了一个韩国好友,英文名叫伊莲。她正在学中文,看过的中国电视剧甚至比我还多,我很喜欢她。她的家世很好,系出韩国商界名门,初中就来到美国,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私立女校。申请大学的时候,伊莲决心去男女同校的地方,为此拒绝了著名女校卫斯理学院的offer,来到W。男女同校显然让她感觉很新鲜,她入校后一直兴高采烈,迅速加入了许多学生组织,还计划认识很多朋友。

开学前一晚,伊莲想去某个派对认识一些朋友。我碰到她时,见她穿着一件大红色露肩衬衫和黑色热裤,蹬着一双高跟鞋出门去。她跟我打过招呼,就转头去问旁边看起来像高年级的女生,学校今晚都有哪个party可以去。“我们姐妹会今晚要去DKE(Delta Kappa Epsilon, 希腊字母即ΔΚΕ,美国兄弟会之一)的派对!来啊来啊超好玩的,全校最好玩的就是他们的party。”她兴奋地对伊莲说。伊莲就开心地跟她走了。

回来后,伊莲心有余悸地跟我聊了那次聚会的全部过程

她们首先是来到了一个宿舍的公共休息室。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将人吞没。地板黏黏糊糊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仿佛有什么东西腐烂在里面没有清理。一个男生站在桌子上,手里拿着的黑色塑料袋掏了一个洞,里面装满了不知是威士忌还是别的什么酒,往四周的人嘴里灌。

伊莲此时已经吓了一跳了。然而,那个带她来的白人女生不见了。幸好,她看到了另一位新生女孩的熟悉面孔,两人赶紧手拉手躲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往众人嘴里倒酒的那人从桌上跳了下来,在台面上摆好了红色塑料杯,招呼所有人过去玩。学生们就像十分熟悉这一套规矩似的,自动分成了两队,开始往对面的杯子里扔乒乓球,扔不进去就要灌一整杯啤酒。一个兄弟会的高年级男生起劲地叫所有没参与进去的学生都过去丢乒乓球喝酒。“你们赶紧pregame得努力一些。全都过来喝,待会儿我们才能去校外派对!”那男生说,“LET’S ALL GET FUCKING DRUNK!!!!!(我们一起喝醉吧!!!!!)”

他说的校外,就是兄弟会校外house,也叫做校外会馆。英文是off-campus frat house。

新生们犹豫着,慢吞吞地凑到桌边,开始一杯一杯灌着兄弟会提供的廉价啤酒。伊莲没有动。那高年级男生又一次催她,她只好赶紧摆手说,在吃药,真的不能喝,喝了会死人的。那人就再没管她。

伊莲本以为这就是大学派对的全部——屋子里的人从淡定地喝酒到醉得随音乐“群魔乱舞”,再过一会儿她就可以走了。而这个男生让她认清了事实:待会儿这一屋子醉汉会挪移到校外一个地方正式开始开趴,现在这只是热身而已。饮酒游戏(Drinking Game)的杯子里从啤酒变成了威士忌,从威士忌变成了伏特加,到最后醉汉们连自己的杯子在哪儿都找不到了,抓起龙舌兰酒瓶直接往嘴里灌。



drinking game经典场景。图片来源metrotimes.com

快到十点半的时候,一个看上去是兄弟会管事儿的男生打开房门,把所有人赶到楼外。门口已经停了几辆奔驰宝马,司机都是年轻白人小伙子,穿着笔挺的西服,都是春季学期刚刚进兄弟会的新人。因为怕开三趟都塞不下所有人,原本的五座车被塞下七八人。

伊莲没办法溜走,就和那个新生同伴约定待会绝对绝对绝对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有情况一定要互相照应,然后分别跳进了一辆车的副驾,来到校外“主会场”。

DKE的校外主会馆是一栋巨大的别墅,带着一种典型的南部房屋精致感。门口站着三个貌似在把门的白人男生,还坐着几个不知道为何正在啜泣的美国女生,她们的朋友们在一旁极力安慰着。正当伊莲疑惑那些女生为什么在哭,三个看门的打开了大门,放他们进去了。

伊莲拉着女同伴的手走进昏暗的、拥挤的房子。屋子里挤满了跳舞跳得正high的人,身边是醉醺醺的人和十几对舌吻的男女。台子上有一个专业DJ,正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不时调动气氛。地板和宿舍里一样黏黏糊糊。这时旁边一个女生突然吐了,伊莲才意识到那都是一地没有清理的呕吐物。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穿着最喜欢穿的那一双凉鞋,一不小心都会蹭到脚上。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白人醉汉们忽然意识到所有人不论种族都是兄弟,一把搂住伊莲和她的同伴,还有其他参加派对的人若干,大声喊道:“WE ARE ALL BROTHERS!!!(我们都是兄弟!!!)”一些美国学生们坐在一边抽着大麻,很开心的样子。一群亚洲男生看上去很清醒,安静地坐在一边抽烟,其中也有她认识的韩裔高年级同学。

随着更多pregame完的醉汉们被车拉过来,屋子里几乎要挤不下那么多人了。忽然一个人潮涌来,同伴和伊莲他们冲散了。伊莲大叫同伴的名字扒开人群,一把将她拽回到自己人身边。拉着同伴挤过人群,她们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摸了一下墙发现都是湿乎乎的,还散发着奇怪的气味。

估计是有谁吐到墙上了吧。

旁边有一个桌子,上面摆着一些布朗尼蛋糕。伊莲有些饿了,抓起来一块正想吃,立刻被另外一个来躲清静的美国女生拦住。“你知道这是大麻布朗尼吧?”她问。吓得伊莲把蛋糕丢了出去。

伊莲试图在噪音中和那位美国女生对话。她说她来这里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说得到party才能认识人,她害怕落单就来了。

突然人群中有了一阵起哄的喧哗。伊莲望过去,发现是一对喝得太大的男女脱了裤子当众就要啪啪啪。她又看见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生正四处张望,那眼神仿佛在寻找猎物。

伊莲意识到必须要走了。她拉扯着同伴冲向门口,却发现把门的人已经把大门锁上,而且不让她们出去。于是伊莲拽着同伴来到一楼的一间厕所,幸运地发现那儿有一扇窗户,就翻了出去逾墙而走,夺路而逃,坐上一辆Uber回到学校。

知情者告诉伊莲,她参加的可是全校闻名最野的party。

后来,一位前一晚也参加了那个party的高年级韩裔男生在校园中找到伊莲,说她那晚提前走太过分,必须和他们再去另外一个兄弟会派对。伊莲犹豫了许久,出于怕得罪同胞的考虑同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会成为她的噩梦。


2. 派对、同辈人压力与酒精



《壁花少年》经典剧照,艾玛·沃特森站在飞驰的皮卡车后备箱上。

美国室友梅告诉我,她从九年级起就一直被霸凌,比如在推特上被人评为“全校最不受欢迎的人”,或者在学校的楼道里,同学走过来就问她,“你怎么还不下地狱”,诸如这般。

梅是我在保守的南部认识的最亲切的美国人之一。她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难以掩饰自己的诧异,就问为什么全校同学这么排挤她。梅说:“因为……有些学生上课就是等着时间赶紧过去就完事儿了,但我弄不明白就是要提问啊。宗教课上就算在讨论上帝,我不懂就会问。有一次在食堂他们特别大声地说,‘this bitch talks too much(这*****话太多了)’,故意要让我听到一样。然后我也不会像很多人,为了成为‘受欢迎的(the popular)’就做各种各样的傻事。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对任何跟他们不一样的人充满了敌意,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这和史蒂夫·切波斯基在小说《壁花少年》里写的一模一样,美国高中生们为了被认为是“受欢迎的”,去和并不爱的人谈恋爱,去和并不爱的人上床。书里的孩子们在开趴的时候喝酒喝得天昏地暗,第二天在学校还要假装开心地和朋友讲,昨晚真好啊,喝得我啥都不记得了。那些孩子开趴到深夜的时候躲在黑暗处一个人哭,但擦擦眼泪出去还是受欢迎的女孩。

梅告诉我,所有高中生都对以下几种情况有着深深的恐惧: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最受欢迎的同学没有邀请自己参加某次派对。因为这标志着这个学生没有成为“受欢迎”圈子中的一员,也可以说没有融入所谓正常的圈子。而为了融入其他人,学生不可以显示自己听父母的话,也绝对不可以显示自己努力学习并且热爱学习

“美国学生嘛,”梅忽然笑了一声,“必须得叛逆。高中的时候有一条18岁的线等着让你叛逆,上了大学又有一条21岁合法饮酒的线等着让你叛逆。不叛逆你就不是受欢迎的人。”

这样的现象可以归纳为,别的学生是怎样的,我想要融入他们,所以我也要怎样怎样。这就是美国人所说的同辈人压力(Peer Pressure)吧。

梅说的主要是美国高中生的状态,但到了大学以后,我发现同辈人压力在学生之间更进一步。在新生入校一个月后,W大学的学生生活部门做过统计,发现绝大部分轰趴并酗酒过的新生原本都不打算开趴喝酒,但都是迫于“融入集体”的压力,和“朋友们都说只有派对才能认识朋友”的压力才去了。我一次又一次听到美国新生提起参加派对的原因,一方面是觉得音乐很好可以跳舞,但另一方面是因为似乎大家都要去,似乎也只有在派对才可以认识朋友,或者功利地讲——才可以拓展人脉。

一般而言,大学校园中的派对基本上都由兄弟会举办,因而在party中总有高年级兄弟会的学生在。当高年级学生提出要开始玩饮酒游戏(Drinking Game)的时候,新生们会担心如果不屈从就会被排挤,从而不能顺利融入集体。

这样的同辈人压力不只发生在亚洲学生之间的学长和学弟关系中,也发生在所有美国学生之间。美国学生们担心自己没有反叛那条21岁的线,或者担心过几个月兄弟会招人的时候进不去,从而不得不参与派对与过度饮酒。而已经加入兄弟会的高年级学生则会担心,如果自己不玩这个的话,会不会算不尊敬自己的兄弟,会不会在低年级学生面前显得自己不够老大哥。

如果说高中阶段“受欢迎”是学生轰趴和饮酒的原因,到了大学,由于兄弟会与姐妹会这个因素的加入,酒精对于学生融入集体的重要性提高了,于是比高中阶段更一步加深了同辈人压力。

在入学时的强制酒精教育讲座中,大学的酒精安全部门,校外的学生酒精安全非盈利组织都会强调学生如果要开趴喝酒,一定要和朋友一起去,并且约定好谁今晚不喝醉,能够互相照应。许多学生也都相信自己在兄弟会派对中已经称兄道弟的朋友们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事实证明,这样的教育并没有什么卵用


3. 兄弟会与兄弟“情义”



一次兄弟会招新喝倒了的大兄弟。图片来源:https://totalfratmove.com

就在伊莲第一次参加派对的当晚,一位白人新生因为酒精中毒在派对结束回宿舍的时候晕倒在了路边。和他一起去兄弟会开趴的几个朋友就像忘了他一样,没事人一样地把他丢在那里扬长而去,留他一人趴在冰冷潮湿的草地上。过了不知多久,巡逻的校警在路边发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具尸体。救护车赶来把他送往医院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人还幸运地活着

那位学生的家长连夜赶到医院,他的母亲边哭边打电话质问学校的负责人:“你们对录取进来的学生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吗?你们录取进来的学生都这样不管朋友死活的吗?你们的学生在兄弟会里难道不都是兄弟吗?”

美国大学的兄弟会和姐妹会都以希腊字母命名,所以英文里时常用Greek clubs,统称希腊社团。围绕希腊社团开展的各种活动叫做希腊生活(Greek life)。

有人说兄弟会姐妹会之所以使用希腊字母作为社团名,是因为每一个字母都可以代表一种价值,体现组织对成员的期望和要求。另外一种十分普遍的解释则说,古希腊是重视兄弟情义的社会,如同荷马歌颂的帕特洛克洛斯与阿基里斯,所以使用希腊字母。

荷马老师如果复活,一定会感到深深的忧伤——不管是荷马的黑暗时代、《伊利亚特》唱诵的青铜时期与特洛伊战争,还是荷马之后的真正意义上的古希腊社会的兄弟情义,都和大多数兄弟会们所阐释的并不相同。

在这里我不想更多谈论这些古典学上的事情,只想说一点:我并不觉得帕特洛克罗斯在阿基里斯喝醉并酒精中毒的时候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路边跑掉。派对上有再多群魔乱舞的兄弟,也不如有一个靠谱的朋友,关键时刻能抓紧你的手,拉你离开危险。


4. 兄弟会与阶层



希腊社团固然分很多种,有专注于学术与职业发展的,也有专注兴趣爱好的,也有希腊社团因为种种原因,从派对与酒精专注的社团转变为公益性社团,既接受男生又接受女生,并且发誓在社团的活动中决不允许出现酒精。

而不可否认的是,派对与酒精专注的希腊社团依旧占绝大多数

一般而言,兄弟会举办派对,姐妹会参加派对,酒精专注的兄弟会就需要每一位成员交纳高额会费来负担社团内频繁的开趴中酒水的费用。每学期的会费各个社团不等,在南部的高校,普遍以七百美元一学期为最低,“顶级兄弟会”则普遍为每学期两千到三千美元,上不封顶。

能够负担得起会费只是起点。校园中影响力最大的兄弟会和姐妹会基本上只录取白人(参加派对不一定是兄弟会成员),男生还要看有没有好车(奔驰、宝马在美国普通大学生中已经算非常豪华的车,但在校园中兄弟会男生开着玛莎拉蒂、宾利上学的并不罕见,甚至有人由管家接送),女生还要看颜值、穿搭和身材。满足以上要求的学生,基本上都是美国上层中产阶级至上流社会白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他们加入希腊社团实际上是选择了与他们社会阶级相匹配的圈子,选择了今后的人脉与社会交际圈。

加入了兄弟会姐妹会之后,他们不但可以借助自己和家庭本身的力量,也可以使用希腊社团的人脉。在学校职业中心的求职页面上,兄弟会姐妹会成员可以找到自己社团(Chapter)的校友网页,并借助校友的助推力走向职场,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在多年后盘踞美国社会金字塔上层

迫于近年政治正确与“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Black Lives Matter)的压力,不少从前只招白人的所谓“顶级希腊社团”也会吸纳极其少量的非裔学生入会,但这些希腊社团从根本上依旧还是持有某种根深蒂固的白人至上主义观念。前几年W大学某兄弟会要求派对上所有人穿得很“黑人”,学生们纷纷跑去问黑人学生“怎样能穿得像你们一样贫民窟”。后来一位非裔宿管学生就这件事情以种族歧视为缘由向学校举报,换来兄弟会在校园中、在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骚扰与谩骂。在这样的环境中,少数裔学生便开始了自己的希腊社团:亚裔兄弟会(比如LFE-“人中王”,以及邓俊贤参加的PDPsi)、拉美裔姐妹会、非裔兄弟会……形成了一个一个以种族与背景区分的社团,团结在自己人周围

满足了是白人有车有颜值有身材就可以加入这些顶级希腊社团吗?太天真了

在每年冬季的兄弟会招新过程中,大部分兄弟会有一个被称为hazing(凌辱)的环节。比较友好的凌辱有,所有新人只穿内裤在严冬的晚上绕着学校草坪跑圈,或者这几周上课的时候必须每天穿西装。然而这些友好的凌辱,大多只出现在之前几年因为招新凌辱太过分,出了大事甚至死人了而被学校强制监管的兄弟会中。



对于最受欢迎,影响力最大,也最难进的顶级兄弟会,灌新人一加仑威士忌,甚至被迫全裸坐在兄弟的呕吐物中,被殴打,被强迫吃玻璃碴,都是十分常见的。只有在通过了这些凌辱之后,新人才算真正成为了这个兄弟会的兄弟。姐妹会则有穿着礼服被姐妹往身上喷洒巧克力酱、过期的食物和各种油状物体,或者一群人被关入地下室多少小时等等环节。

这些在校园中影响力最大的兄弟会除非出现重大事件,譬如成员死亡,一般不会受到学校监管。因为这些兄弟会有着最强大的校友团:根据Business Insider的资料,他们往往是各个行业的精英,美国上层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的翘楚,每年给学校的捐款是许多私立大学赖以生存的重要资金来源。一旦学校对这几个兄弟会发难,甚至要求这几个希腊社团的全国总部(National Headquarters)对他们进行调查并关停时,兄弟会的校友便很有可能停止捐款。这样的后果是学校不可承担的。对于许多恶劣性质较轻的凌辱,以及兄弟会的其他不当行为,学校一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校警也被要求保持沉默。


5. 雄性霸权与雌性魅力



胸、美女、drinking game、乒乓球。图片来源Youtube

除了和种族社会阶层相对应,兄弟会的另一个特征是雄性霸权

2016年10月份的一晚,两个白人女生走进我在W大学宿舍的公共休息室,怒容满面。她们告诉我,刚刚在她们去一个兄弟会校外会馆参加派对的时候,兄弟会的人竟然叫了脱衣舞娘和妓女,并且看待参加派对的女生就像她们来这里就是给兄弟会上的一样。这个兄弟会则是出了名的“顶级兄弟会”,开趴野,性侵发生率高,但学校不敢惹他们,甚至条子和消防也不敢惹他们。

十月中旬,那个成为了韩国女生伊莲噩梦的晚上——她答应了那个韩国男生再和他们去一次派对,回来之后就忽然病得很厉害。我去宿舍看她,她一直在浑身疼,发高烧,还会忽然干呕着飞奔到卫生间呕吐。校医院没什么办法,只能给她开止疼片,她按剂量吃完以后每一天都在昏睡。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让我一直待在房间里陪她,说没有人在的时候会很害怕。后来我和宿管只能把她送到医院。

在辗转来回学校和医院住院部几趟之后,伊莲决定休学回家。在回韩国的前一天晚上,我去帮忙,她正收着自己的箱子,忽然捂着脸哭了。“Why are boys so mean?(为什么男生都那么坏?)”她啜泣着说。

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静静地流着眼泪,又过了几分钟,终于冷静下来。“那个周六晚上,我被强奸了。”她说

派对的全过程中,伊莲躲在那个兄弟会校外会馆的卫生间里,打算等到派对结束。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谁要上厕所,就打开门出去,让他进来。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白人男生,喝得很醉。他突然把伊莲推回卫生间里,然后她只记得自己的脸贴在厕所的大理石地板上,很凉很凉。然后一切就发生了。

“这种事情……你告诉学校了吗?”我问她。

我告诉了,我告诉了……但是——”伊莲忽然哽咽一声,两只手捂住头,“我不想提这件事了。我要回家。

那一刻,一系列曾经诧异或费解的事情忽然在我的脑中同时冒了出来:

我想起伊莲第一次参加party后提到那晚到DKE的校外会馆,门口几个女生在啜泣。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我想起有一天在W大学的食堂听到隔壁一桌兄弟会白人男生和兄弟们炫耀自己侵犯了几个女生,其中一个格外清楚地描述着他侵犯过的妹子的胸有多大,乳头是什么样的,腰有多细多软。后来这个男生靠着嘴炮和兄弟会姐妹会的选票当选了下一届学生会主席,打败了另外一位在校三年做了无数件实事的印度裔小哥。

我想起一位好朋友所在的里士满大学,全校一百多名学生在2016年9月份收到了KA(Kappa Alpha)兄弟会的一封邮件:

“Today is the day boys.

Lodge season has finally arrived… Roll through in your best red, white, and blue (or be naked for all I care, just make sure your ass makes it out tonight)… If you haven’t started drinking already, catch up. Tonight’s the type of night that makes fathers afraid to send their daughters away to school. Let’s get it.”

今天就是那个日子,小伙儿们。

去乡间小屋啪啪啪的日子终于来了……穿着你们最好的红色、白色、蓝色(的衣服),或者什么都不穿(讲真,我只care你们今晚的屁股是不是光着的)去滚床单吧。如果现在你们还没有开始喝酒,赶紧跟上节奏。今晚将会是让父亲们害怕把女儿送进学校的夜晚。让我们开始吧。

后来愤怒的里士满大学让KA的全国总部介入调查,永久停止了KA在校园中的所有活动资格,并暂停了所有的希腊社团的活动等候调查。

我之前所在的W大学,希腊社团们也有类似这样乡间小屋的活动。秋假的时候,兄弟会男生们在大烟山附近租下一排小木屋,姐妹会女生们准备好漂亮的食品保温箱,里面装满冰块、啤酒、香肠、奶酪和零食,等着男生们过来挑选。哪一个女生的食品箱被哪一个男生挑中,她就被这个男生“翻了牌子”,两人到小木屋不可描述一周末。春假时同理,只不过地点改到了北卡罗来纳的海滩,兄弟会在那里租下了海边的小木屋。他们甚至给这样的活动取了名字:山周(Mountain Week)和海滩周(Beach Week)。

去年春假前一天,因为新生们想进希腊社团的都已经进了,参加海滩周的学生格外多。他们翘掉一天课,成群结队开车去北卡海滩,甚至导致了学校周边农村里罕见的交通拥堵。我的每一堂课都缺席了至少一半同学。另外一位同学的情况最为夸张——他有两门课和教授一对一,一门课和教授上了三人精品小班。

兄弟会要求男生有车,姐妹会要求女生有颜值的原因也正在于此:兄弟有车是为了方便实施雄性主权——运人去校外开趴,去海边小屋啪啪啪,女生也因为能坐车出去开趴而更倾向于选择这个男生;姐妹有颜值是为了两个原因——让兄弟们更大程度上享受自己的雄性主权,也让自己更容易被翻牌子,从而证明自己的雌性魅力。


6. 普遍与例外

必须说明,性侵与入会凌辱不只发生在W大学,也不只发生在美国南部。只要有希腊社团存在的学校,都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它可以发生在纽约市,华裔男生邓俊贤在巴鲁克学院的华裔兄弟会入会考核中被凌辱致死。它也可以发生在别的地方。在维基百科中输入“List of hazing deaths in the United States(美国凌辱致死列表)”,可以得到一个列举了无数起兄弟会入会凌辱致死事件的清单,从十九世纪列到二十一世纪。

它可以发生在大名鼎鼎的常春藤高校。耶鲁大学想入DKE兄弟会的男生被要求在入会考核时,在晚上围绕着一栋住了许多大一女生的宿舍喊:“No means Yes! Yes means Anal!(不行就是行,行就是GJ!)” 自从1844年在耶鲁大学创立以来,DKE自豪地认为自己的成员都是结合了“绅士、学者和快乐的好小伙”三者的男士。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大学时便属于这个兄弟会。

我从两位就读哈佛大学的美籍华裔朋友那里得知,每周五学校都会开来一辆大车送去兄弟会,里面装满了不知是高中生还是女校的姑娘。哈佛的学生们叫那辆车“Fuck Truck”——我一直想给它找一个合适的翻译。“干”货车?啪啪啪小卡车?而这些被送去兄弟会的女生们似乎都以能和哈佛的男生上床为荣,就和男生们炫耀自己上了多少女生,他们的腰有多细多软一样。

它也可以发生在俄克拉荷马州。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的SAE兄弟会白人男生在前往校外派对的大巴车上,欢快地唱着这样的歌曲:“There will never be a nigger in SAE. You can hang him from a tree, but he can never sign with me.(SAE里永远不会有黑鬼。你可以用一棵树吊死他,但他绝不会和我成为兄弟。)”值得一提的是,这个SAE兄弟会在全美的大学中早已被冠以“Sexual Assault Expected(绝对会发生性侵)”的称号,每个学校的大一女生们都会被提醒不要去这个兄弟会开趴。

在一起起兄弟会恶性事件之后,W大学里许多同学因为学校对兄弟会的不作为,顶着全校兄弟会的压力,自发努力改变现状。校报曾经发文批评某兄弟会的不良风气和性侵高发,却在校报印发后第一天被兄弟会撤掉所有的报纸。校报的在线版不得不关闭评论来屏蔽来自该兄弟会铺天盖地的侮辱和谩骂,主编和编辑在Facebook和推特甚至被诋毁自己的帖子刷屏。

当然,并非所有兄弟会姐妹会的学生都是种族主义者。我所认识的美国朋友们,大部分认认真真上课,努努力力学习,下课之后开心地和朋友聊天,有学术问题就组团到图书馆刷夜。周末的晚上去开趴只是因为那些兄弟会的DJ超棒,他们想跳舞。他们参加兄弟会、姐妹会也会提醒自己的兄弟姐妹不要喝多,或者照应某一个喝多了的女生,让她不至于被心怀不轨的人性侵。

同时,并不是所有的兄弟会都有可怕的凌辱,一些学校的兄弟会也出奇得温柔。比如在我转学到纽约大学之后,我几个参加兄弟会的同学幸运地发现,他们兄弟会的入会考核竟然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友好地玩牌。

一个W大学的慈善兄弟会APO,每周去不同的慈善组织帮忙:给救济所建立电脑中心、更好的浴室,帮助流浪者求职;到北卡受垃圾污染的河流做志愿者,划着船捞上面漂浮的垃圾……他们的入会考核充分尊重每一位申请人,考核只看这个男生或女生是否友善,是否对公共慈善有着热情。


7. 尾声

在去年转学离开W大学前,所有的悲喜剧在大四学长的毕业典礼那天有了一个“史诗”般的,令人瞠目结舌的、荒诞的落幕:前述那位靠着兄弟会姐妹会的选票当选的学生会主席的前任,去年五月毕业的学生会主席,在结课后和毕业典礼中间的二十天里,跟兄弟会的兄弟们开车到弗罗里达的海边日夜轰趴喝酒。这位大兄弟因为喝得太大,光天化日之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快乐地裸奔,让弗罗里达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自己光溜溜的屁股,感受着微风吹拂着自己的下体——直到他被警察抓了起来。

然而学生会主席按照传统是一定会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的,毕业典礼两天后就要举行,学校没办法另找人替换,这位裸奔被抓起来又被保释的哥们儿因而依旧作为学生会主席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言。

当他畅谈着全体毕业生们走出这所历史悠久的学府后光明的未来时,当他澎湃的宣讲声从扩音筒传向整个校园时,坐在台下的毕业生们早就在网上看到过他裸奔的视频,一个个压抑着即将要爆发的狂笑。而校长的面容,仿佛带着某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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