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就在科密拨打那个紧急电话的前一天，66岁的谢尔盖.施贵宝（Sergi Skripal）站在英国Salisbury居所的门口，看着一辆银色小型皮卡慢慢驶进自家的车道。车门打开，从副驾位置下来一个30十多岁皮肤白皙，红色长发披肩的俄罗斯女人。这女人看到他，绽开一脸灿烂的笑容，微微张开双臂朝他小跑过来。谢尔盖那本来阴郁沉思的脸，也只能马上换上一副久别重逢的亲热表情，快步迎了上去。
谢尔盖原本是一名俄国情报人员。2006年他因为为英国服务的双面间谍罪，在俄国获刑13年，并在4年后的2010， 被英国用外交手段救了回去。到目前为止，谢尔盖已经在这个宁静的英国小镇居住了8年。只是，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他的亲人现在都住在俄罗斯，只有一个女儿叫于莉娅（Yulia Skripal）的，时不时从俄国飞来看他。今天下午正是于莉娅下飞机的日子，谢尔盖本来应该亲自开车到机场迎她。但是，他却临时找了个借口，谎称自己的车被积雪困住，请邻居代劳，把于莉娅从机场接回。
谢尔盖和于莉娅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感激地朝热心的邻居挥挥手，目送着他的皮卡缓缓驶出自家的车道，然后挽着手走进房子。
门一关，两片久旱的舌头如初逢甘雨一般缠绕在一起。
这个所谓的父女关系，只是一个幌子。同样是幌子的，是谢尔盖的身份。更准确地说，他现在依然是一名现役的俄罗斯情报人员。在2006年向英国出卖情报，并被俄国军事法庭判刑，都是俄罗斯军情局给谢尔盖找的一件新马甲，来掩护他最新的任务：联络俄罗斯在华盛顿的间谍网。
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双保险计划，谢尔盖为英国服务并由此成为英国公民，为开展隐蔽工作提供了极大方便；更重要的是，在鼻子比狗都灵的英美的反间谍机关看来，人人皆可能是间谍。而象谢尔盖这样的潜伏暴露人员，已经获得了解甲归田安度晚年的机会，谁也想不到他们还会重操旧业。
最危险的隐蔽，恰恰就是最安全的隐蔽。
于莉娅是谢尔盖的助手，他们在潜伏中产生了革命的爱情。但组织上担心这样老牛嫩草的关系过于招摇，命令他们对外依然以过去的父女相称。这样，于莉娅每几个月的英国之行，既是两人接头的时间，又是甜蜜的幽会时刻。只不过，这个间隔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长太难熬了些。
如果今天只是过往的日日月月中普通一个的话，谢尔盖会望眼欲穿地期待于莉娅的到来。这个比他小几轮儿的女人，居然激发了老谢爱情活力的第二春，给漫长单调而压力极大的潜伏生涯增添了一点亮色。没有于莉娅在脑海里的鲜活形象，谢尔盖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日复一日的双面人生活。
入夜，温柔昏暗的灯光把衣柜和床上的每一寸空间都抹上一层模糊暧昧的气息，从浴室隐约传出轻微哗哗的水声，整个卧室，都充满了一种淡淡的浴液，香水和女人体香的混合味道，一丝一丝地沁入人的鼻腔。
但是谢尔盖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陷入长考。“你快来啊”，卧室传来女人的催促声。谢尔盖站起身，走进卧室，关上门。
3月4日早上天亮，于莉娅醒了，谢尔盖就爬在她身旁，若有所思地凝望。看她一睁眼，一个沉重的身体再次压了上去。于莉娅双手抵挡着，娇笑着抗拒道：“昨天还不够”？他是克格勃百里挑一的间谍，不单业务精通，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床上功夫依然出类拔萃，不知道是由于特殊培训，还是天赋异禀。总之于莉娅对老男友旺盛的精力毫不意外。
正面进攻受阻，男人开始象猎狗一样嗅吮她的身体，甚至把脑袋钻进了被子，终于在女人两腿之间停下来，在那里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于莉娅两腿收紧，夹住那个不安分的大肉脑袋，一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手掀开被子，脸色有点潮红，微喘着说：“说过了不给了”。她有点烦，今天要做的正事还很多。
谢尔盖重新爬到床头，和女友并头躺下，问道：“最近搞了一种很刺激的药，要不要试用一下助助兴”？于莉娅问是什么。 “你试试就知道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于莉娅乖乖地平躺着，听任男人把注射器末端的长管插入她的鼻孔。作为苏联解体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女谍，她早就风闻老克格勃有很多花样翻新的新鲜玩意儿，但是无福消受。谢尔盖鬼祟神秘的样子也极大地激发了女人的刺激感，一天24小时不间歇的演戏让也她身心俱疲，现在看来男人的进攻势头不可逆转，那就干脆就把中情局的任务放在一边，尽情地体验一下神秘春药带来销魂和忘我吧。
谢尔盖面无表情地推动注射器。他眯起眼睛，竭力让自己的视野模糊起来，他漂泊的一生，远在俄罗斯不得见面的家人骨肉，胯下自己唯一的心灵寄托红颜知己眼波流转玉体横陈…这一切就象电影的画面，在眼前一桢一桢掠过…
间谍心如铁石，却不是木头做的，当胯下本来柔软的肉体突然开始曲张扭动的时候，他颤抖的手无法把推了一半的注射器推到底，赶紧抓过宣软的鹅毛枕头死死地按了上去。他悲哀的发现，人之将死时的抽搐，和欲仙欲死时是一样的。高潮即死亡，死亡即高潮，大概就是人生的宿命吧。
老间谍把泪流满面的脸沉浸在他用来窒息女人的枕头里，却没注意到下面一只挣扎的手抓住了手机，用最后的力量狠狠按下了键钮。
(十三)
谢尔盖在3月3号不能亲自去机场接人，是因为他在上午接到的一个意外短信，让他几乎陷入了精神崩溃的状态。
这份今晨接到的情报，经过破译之后，谢尔盖先是认为译错了，因为上面写的是“于莉娅已被策反”。进而他又怀疑消息的可靠性，但是他一看到信息的落款“风筝”，心里就凉了半截，这个落款就意味着千真万确。那是他们打入华盛顿核心圈子的王牌，此人一定是通过特别渠道拿到了中情局策反俄罗斯特工的名单。
于莉娅是怎么成了中情局的猎物？情报里没有说明，但是谢尔盖知道，近年来俄罗斯经济的困难，也影响了情报部门的运作，甚至闹出了见利忘义分子把机密情报兜售给美国人的丑闻。她的真实身份一定是这样被泄露的。谢尔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是了，于莉娅在莫斯科期间，曾经在美国驻俄罗斯大使馆工作过，中情局一定是利用这个机会策反了她。唉，疏忽了，谢尔盖懊恼地敲着自己的脑壳。
克格勃长期的训练，早让谢尔盖练就了泰山迸于前而色不变的素质，整个下午和晚上，他一如常态地和女友亲昵，谈笑，晚餐，甚至处理一些保密级别不高的情报，望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个手势，一个表情，居然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女人，你究竟是尤物呢，还是毒蛇？女间谍，尤其是双面间谍，大概是美女野兽的混合体吧。而他谢尔盖，称的上是三面间谍，能够在享受美女的肉体的同时，扼住野兽的咽喉。
让他略微放心的是，于莉娅只是一个低级助理，自己关于华盛顿潜伏人员的核心机密，她不可能掌握。所以，中情局花大本钱策反她，目标显然是对准自己的。而在于莉娅完成任务找到风筝身份之前，他还应该的安全的。只是，当他一想到克格勃铁的纪律对浴室中那个毫不知情的女人最终意味着什么，他无声地恸哭了。
…
在意识消失之前，于莉娅拼命按下的那个手机按键究竟发出了什么紧急信号，谢尔盖在两个小时后就知道了。就在开车抛尸的路上，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已经遭到尾随。三拐两拐之后，陷入绝境的他把车停在市中心一个公园的停车场上，然后把昏迷中的于莉娅抱出来，向草坪上一张长椅走了过去。女人的脸色惨白，散乱的红色长发垂落在身体旁，随着沉重脚步的节奏一下下地摆动。谢尔盖完全不敢看她的脸，那一双原本美丽的大眼睛依然圆睁，只是，更令人恐怖的是，眼眶里是一双完全翻白突出的眼球…
他把自己亲手杀害的伴侣放在身边，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只见英国M16的特种部队正从四面无声地聚拢过来。奇怪的是，如此束手就擒的结局，在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间谍心里，居然掀不起一丝战败羞辱的波澜。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当他下定决心除掉叛徒和伴侣的时候，也有了玉石俱焚的决绝，在下意识里，根本没有做逃脱的努力。
他轻轻抚摩着身边红色柔软的头发说，“我来了”，然后拿出用掉一半的针管，咬住，狠狠地推了下去。
M16的人迅速围拢上去，听到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是：“为了俄罗斯的复兴”。
（十四）
于莉娅和谢尔盖中毒的消息传到华盛顿的之后，中情局长布莱南意识到，在和风筝的第二场直接交锋中，自己又输了。
华盛顿高层有“风筝”的存在，是于莉娅被策反后传递给他最重要的情报。正是通过这个线索，他判定半年前从俄罗斯赎买的情报失窃事件里，有风筝的影子。从那之后，布莱南把失败的屈辱深埋心底，但是手里一刻也没停着。眼看总统大选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他算到风筝和上峰的联系也许会加强，就派于莉娅再赴英国，这一次要一劳永逸地从谢尔盖手中拿到风筝的身份，彻底拔掉俄罗斯锲入华盛顿的这颗钉子。
只可惜，出师未捷，挺不错的一个小妞，就这么完了。
“局长，下一步怎么办，我们首相特蕾莎梅还等着你的回话呢”，电话那边是前英国M16的特工斯蒂尔（Chris Steele），中情局的长期顾问，著名的川普黑材料（dossier）的撰稿人，由他来担当唐宁街十号和华盛顿在间谍案的协调人，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斯蒂尔的问话把布莱南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他却问了一个细节的问题。
“他俩中的什么毒，怎么会没死”？
“是一种特别的神经毒剂，就是在俄国军情部内部，也只有谢尔盖施贵宝这个级别才有，不到最后时刻不能开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杀人只用了一半，不到致死剂量。另一半自己吞了，可能是畏罪自杀吧”。
布莱南忽然灵机一动，说道：
“全力抢救，说不定这两个活僵尸以后还会有用”。
那边的斯蒂尔好像表示不解：
“救过来也是植物人了，很难再挖到什么口供。我们内部的意见是，用此案栽赃俄国情报部门，说这是他们为惩罚叛徒而策划的暗杀行为，您怎么看？”
布莱南脸上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
“什么叫栽赃？难道这不正是俄国情报官员谢尔盖惩罚并暗杀叛徒于莉娅”？
电话那边的表情不得而知，肯定是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首相的谴责声明和最后通牒已经拟好，您这一点头就可以发出了”。
布莱南却说：“不要发，相反，要保密”。
待他说出一番道理，那边的佩服又是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一年半之后，2018年3月12日，距离3月18日的俄国大选还有整整一个礼拜，已经卸任中情局长但依然是英国情报顾问的布莱南再次致电英国：
“当初我让你们压下来的那件事，可以出手了”。
于是，当天，英国首相特蕾撒梅公布，处于病危状况的前俄国间谍谢尔盖施贵宝和他的女儿，在8天前被一种俄国特有的神经毒剂所伤，俄国有重大嫌疑，必须在24小时内给出解释。
3月13日，俄国外长否认指控，坚持自己是无辜的，错过了24小时最后通牒的期限。
3月15日，英国宣布驱逐23名俄罗斯外交人员。
对此，布莱南曾经解释道：在我们美国人的政治词典中，有个名词叫“十月拍案惊奇“（October Surprise）。
他设想在俄国大选前的一个礼拜，制造一个三月惊奇，让俄罗斯的外交陷入全面危机，也许能造成普京的落选。布莱南吸取了美国大选川普抓猫录音放料过早的教训，严格控制了攻击时间。可惜的是，他纵然可以神机妙算瞒天过海，对于俄罗斯的“选举”政治，他还是太业余了。
2018年3月18日，普京以76%的高票连任第四界俄国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