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阿城的遍地风流

最近几个月在读阿城,是自从看了陈丹青的一个视频,介绍阿城的短篇集-遍地风流。我记得开头他读了这么一段:老张,肾好,头发黑!光这简单的7个字,就足以吸引我了。

上高中时读过阿城的棋王,孩子王,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书薄,读着不过瘾。再后来,就把这个人忘了。

年少时喜欢啰里八嗦讲究细节的长篇,啃得孜孜不倦,读得兴致勃勃。后来岁数慢慢长了,才能在短小精悍的小文里品出嚼头,咂摸出滋味。大概是有了岁月的沉淀,才能尝出血浓于水的味道。

前一段时间在网上断断续续看完了阿城的威尼斯日记,写得不连贯,也不完整,如诉家常般,每天或长或短的一段杂记,什么都聊,什么都写,不光有威尼斯,还有艺术,文学和足球。但我读着就是喜欢,喜欢他文字里短小精致的品味。

看完后意犹未尽,又拖LG从北京带回来了遍地风流。其实是下了决心,这几年不能再买书了,书架上的好多书还没看呢。可我发现,有时候碰上喜欢的,就像女人买包:欲罢不能!

废话就不再多说了,还是读正点的吧!抄一篇"遍地风流 - 彼时正年轻"里我喜欢的:

小玉

温小玉,一九六八年的时候十六岁。人长得平常,满街走的都是和小玉差不多的女孩子,所以小玉并不是显得特出。

只有认识小玉的人, 才会在街上对也认识小玉的人说,瞧,那人长的多像小玉。听到这话的人会仔细看那个像小玉而不是小玉的女孩子,说,是挺像的。或者说,不像不像,差远了去了,小玉那股劲儿!

小玉显得有点儿傻,跟她说话的人一般都不认为她听懂了别人话里的意思,所以闹误会的总是别人。

小玉虽然显得有点傻,可是不愣,也不呆,只是显得有点儿傻。同年龄的男孩子们说到小玉,总要显出一副大人样,说,小玉那个傻劲儿真难拿。可是男孩子们总是慌慌张张找些理由去小玉那里, 或者说话很粗鲁,或者讲一条极秘密的政治消息,或者痛骂某某某,再或者,搬弄人生或者哲学。种种或者,都不能让小玉显得聪明起来,男孩子们都对自己得到了什么疑神疑鬼。

那年冬天,学校的布告公布了插队的地点,大家在小玉那儿议论,山西之后是陕西。陕西之后呢,看来是甘肃,趋势是离北京越来越远,反正是插队,再不决定,后悔莫及。

小玉说,我已经报名了。屋里的人都啊了一声,之后是劝,说,陕北可苦啊。小玉说,那怎么办呢?有人用疑问句劝了,说, 那你的琴怎么办呢?

小玉弹钢琴。

小玉弹起琴来,也是有点傻,好像是东摸摸,西碰碰,可是意思就摸摸碰碰地出来了。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出来的。有人说,这哪里是弹琴,这就是在摸你的脑袋嘛。大家就骂,认为比喻得真俗,怎么是摸脑袋,应该是摸心。又有人骂,真肉麻。问小玉,小玉说,琴键光光滑滑的,不信你们摸。

小玉的父母都是在六六年死去的。小玉一家原来住一个单元,于是搬进来两家,占了两间,小玉住一间。这一间容得下一个琴,就再容不下一张床了。人来了,顺着墙脚坐,或者就站着。小玉是睡在琴上面的,所以小玉弹琴,常常是盯着被面上的小素华。

另外的两家很烦小玉弹琴,可是看着进进出出一脸青春痘的半大小子们,不敢说什么,只是奇怪那么小的房间怎么容得下那么多人。

很多人来帮小玉打行李,小玉非要把琴带到村儿里去,琴要拆开,分装成四件。

火车到了西安,行李换到汽车上,汽车到了铜川,行李换到马车上,马车到了县里,行李换到牛车上,到了公社,就是村里的人来抗了。村里的人嫌小玉的行李沉,知识青年说,这是抽水机。

村离公社五十里,一伙人在沟里走,十冬腊月,扛琴的人汗在脸上冻成冰碴。小玉说,我不要了,扔了吧。村里人说,抽水机是金贵东西,咱村没电,等日后有电,好大的用场,咋敢就扔了?

小玉说,那是琴,扔了吧。村里人没见过这么大的琴,愈发要扛回去。

琴没有装起来,因为螺钉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拉弦钢板靠在队部的墙上,村里的小孩子用小石头扔,若打中了,嗡的一声,响好久。

。。。。。

读完这篇,我沉默和难过了好久。我想起了那部电影,The Piano。50年前小玉的命运,不及 200年前的Ada,那个远渡重洋到达新西兰的钢琴女教师,是因为文化的不同,还是国家命运的不同,或者是,小玉没有碰到生命里的Baines?!

钟阿城,我喜欢他短小文字里的精髓和思考。。。

读过大半,我还没有找到肾好的老张,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一篇都足以让我咀嚼在心头了。谢谢!

 

0084lx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hug!以后再写钢琴师哦,我很喜欢这部电影,Ada在海滩上弹琴,女儿在舞蹈的影像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唯美!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留言怎么没有了?喜欢这样的文字和故事,和没天满地的八卦太不一样了:),钢琴师也是我喜欢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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