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女儿第一次夜归
求职未果,反被碰瓷儿的讹了一把,令肖雨禾的情绪几近崩溃。
幸好,肖雨禾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还没到家,她那股劲儿就缓过来了,一把抹去眼泪,口中喃喃地骂自己,算是出气:“哭有用吗?没出息!谁让你来美国的?活该!”
几天后,肖雨禾果然接到了汽车保险公司的电话,胖女人声称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保险公司付了她三千多美元赔偿金。当然,车的保险费是要涨了。
肖雨禾觉得窝囊极了,找工作的信心几乎被打垮了,好几天都不愿再碰自己的简历一下。心里烦闷,她便跑到张紫蔷家来倾诉。
张紫蔷正在收拾一架钢琴,兴致勃勃地准备琴谱。她对肖雨禾说:“我已经找到一个孩子愿意来学,是我们这个小区里的邻居。孩子每两周来一次。每次我只收三十五美元。”
“这么点钱,什么时候才能把钢琴钱挣回来?”肖雨禾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壁炉边,拿起一个小玩意儿在手上把玩:“是石头的吧,又是刚买的?到底是学艺术的,就是有眼光。你架子上摆的这些东西,我都喜欢,真别致。”
张紫蔷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就是喜欢逛室内艺术品商店,不买,光看看也舒服。有时候也忍不住买几件小东西。”
见肖雨禾又拿起一个碟子,正仔细看上面的画,就说:“这个是在车库销售买的,两美元。好像是英国瓷器,很细致。没什么用,就是好看。”
“这台钢琴是旧的,只花了两百美元。声音还行,应付几岁的孩子足够了。”她端过两杯茶来,一边招呼肖雨禾坐下。
肖雨禾还是无心捧场,用一副泼凉水的腔调说:“要我说,你老公做生意挣钱多,你何必这么辛苦去教钢琴。”
“我还是希望自己挣一点,也接触一下社会,要不然,都快成废人了。” 张紫蔷递给肖雨禾一杯茶。
接着又说:“那你还不是和我一样,你老公当工程师,钱也够花了,你不也在找工作吗?人家好多工程师家庭都是一个人上班,养活一家人。曾卫东、胡天州他们几家不都是这样?人家还有好几个孩子呢。”
“我闲不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肖雨禾说。
“我当然知道,我懂你,我们是一类人,闲不住。”张紫蔷会意道。
肖雨禾笑笑说:“是啊,我是可以不挣钱,可是我不甘心从此就做家庭主妇。找到第一份工作最难,干什么都行,只要可以写在简历上,我就算迈出了第一步,我就不信我做不到。我这个人,只要是认准了这一点,就一定要走下去,如果没有结果,算我倒霉,就当我是阿甘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你倒是有阿甘精神,不过你比阿甘聪明点,所以你可能赚不了那么多的钱喔!”她话题一转,问肖雨禾:“怎么样?工作有点希望了吗?”
提起这事,肖雨禾的怨气又来了。她气愤地诉说被胖女人讹诈的倒霉事,添枝加叶地骂了一通老墨,觉得出了口气,心情才平静了点。
喝了口水,她又想起什么,说:“老余建议我到美国化学工程师学会去当志愿者,说只要在那里工作满一个月,学会就帮着在化工行业里推荐工作。我报了名,准备过了新年就去试试看。”
张紫蔷笑起来,肖雨禾歪着头看她:“坏笑什么?”
“看你刚才骂那个大胖子的怒气,还以为你多么迫切地要找工作,结果你要等到过了新年才去当志愿者,接下来这一个多月你干什么?”张紫蔷笑着说。
肖雨禾不由得也笑起来,说:“马上就是感恩节了,化工学会也要放假。等十二月中,青青放了寒假,我们打算开车往东走,一直走到迈阿密,计划在新奥尔良看看朋友,再在奥兰多停几天,女儿想去迪士尼乐园。我们要过了新年才能回来。”
“瞧你们这两年,一到圣诞节就往外跑,美国都快让你们跑遍了。”张紫蔷说。
“女儿大了,越来越忙,我怕她以后没时间玩了。新奥尔良的朋友是我们同学,邀请我们好多次,我也想去看看。”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肖雨禾觉得心里的郁闷完全化解了,才告辞离开。
高中的ROTC活动很多,余青青常常赶不上校车,有几次早晨五点半就要求到学校操练,放学后也常常有活动。凡是赶不上校车的时候,肖雨禾就要接送她。
秋天,又是高中橄榄球比赛的季节,ROTC的列队操练是橄榄球比赛前的重要表演之一。比赛前几天,余青青要到实地参加排练,地点在学区公用的体育场,离家有十几英里。
排练前一天,余青青高兴地对妈妈说:“明天晚上你不用送我,我搭威廉的车就行了。”
“威廉?就是隔壁小区的那个男孩子?他会开车了?他到年龄了吗?”肖雨禾惊讶地问。
“当然了!威廉比我大,上个月就满十六岁了。他都拿到驾照三个星期了。拿驾照之前他就开过车,很有经验,是老司机了!”
“三个星期!你知不知道,去体育场,路虽然不远,可有一段高速公路。又是晚上,你们排练七点开始,九点半结束。到家怎么都得十点多了,这可不行。”肖雨禾试图劝说女儿。
“绝对不行,我送你去!”余争鸣在旁边斩钉截铁地说,那口气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听爸爸口气这么硬,余青青眼圈立刻红了,眼看眼泪就要流出来:“我们都说好了,玛丽和我都坐他的车。”说着开始抽泣起来:“只有一点点高速公路,再说他都上过高速公路了。”
看见女儿委屈得不行,又听说玛丽也一起去,肖雨禾心软了。“美国孩子是在车上长大的,很多孩子的确是在拿驾照之前就会开车。再说,路也不远。孩子长大了,不能太过于保护。”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但嘴上还是在劝女儿:“妈妈开车送你,和坐同学的车没区别啊,让玛丽也坐我们的车,你俩也能在一道,这样行吗?”
“可是,我们都说好了,玛丽她妈妈也同意了。”余青青还是在抹眼泪。
肖雨禾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余争鸣,见他一脸铁青。犹豫了一下,反过来替女儿说话:“这段路倒不远,威廉那孩子我也见过,就住我们后面那个大房子区,有一次我接青青时,还把他捎回家过。那孩子很乖顺,不是那种张狂的孩子。要不就让青青去吧?”
余争鸣不吱声,但脸色还是不好看。
第二天晚饭后,威廉的车果然来了,里面坐着玛丽。看见女儿兴高采烈地上车走了,肖雨禾的心提到了喉咙口。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六点半。“十三英里,加上红绿灯,半小时应该就到了。天还没黑,应该顺利的。”
她开始收拾厨房,眼睛却不停地扫向挂钟,心里算计着青青到什么地方了。
收拾完厨房,挂钟才指到七点二十。肖雨禾坐到电视机前,想找点什么好看的节目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拿着遥控器按了半天,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心里一直在计算着青青是不是已经安全到了,应该进场了吧。
随后的两个小时,肖雨禾还算沉得住气,在体育场里排练嘛,应该没事。
刚到九点半,余争鸣就从书房里出来了:“青青的活动该结束了吧?”
肖雨禾看了他一眼,心想:“躲在屋里玩计算机,我还以为你不担心呢。”嘴里却说:“是啊,再有半小时就到家了。”
挂钟似乎走得特别慢,好半天才走了五分钟。肖雨禾心绪烦乱地盯着电视屏幕,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十点了,该到了,”她起来朝窗外看看,可没有一点动静。“也许孩子们要聊一会再上车。”她安慰自己说。
十点半了,还是没有动静。肖雨禾有些坐不住了,她不停地朝窗外看,每经过一辆车,她都巴望着能拐到自己家的车道上来。
十点四十分了,肖雨禾真的沉不住气了:“我也不知道威廉家的电话号码。要不要给玛丽她妈妈打个电话问问?”
“你问什么?她还不跟你一样,能知道什么?”余争鸣也有些气恼:“不是你同意她去的吗?等等吧。”
十一点,肖雨禾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这才听见门外车响,她赶紧开门,看见余青青笑嘻嘻地在向车里的人挥手告别。
夫妻俩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目送着女儿回了自己房间,余争鸣瞥眼瞧着肖雨禾那付劫后余生的表情,嘲笑道:“已经开了三个星期车的老司机,还叫你担心成这样!她很快就要自己开车了,这种焦急等待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