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系的小妞们(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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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要送人,请让我进去!”洋洋站在检票口,焦急地对检票的乘务员说。

 

“进去要凭车票的,”乘务员有些不耐,“你送的那个人呢?”

 

“他……他已经进去了,”她转头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六点四十八分,“真对不起,请让我进去吧,南京方向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他在等我!”

 

“知道人家等你还来这么晚……”乘务员皱着眉嘀咕着,到底还是打开栏门,让她进去了,“南京方向的,那边站台!”

 

洋洋很快说了声“谢谢”,飞快地穿过地下道,上到长长的月台,喘息未定,站上停着的火车已经拉响汽笛,往前开去。

 

“简哥哥……”她脱口而出,“简哥哥!”一边加快脚步继续追着火车往前跑,一直跑到月台尽头,几乎就要追上了,火车又悠悠拉响一声汽笛,速度更快,向天际线那边前行,把她越来越远地甩在后面。

 

洋洋愣愣地站在冷清的月台上,被吹乱的头发散在额前,风还在继续扑面而来,仿佛那不是风,而是无尽流逝的岁月。

 

“简哥哥-----”她喃喃地念着,整个人像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风抽走了所有精力,任由自己软软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脸颊贴在手臂上,一颗颗泪水滚落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流泪了。

 

平时在学校里,一周见简哥哥两次,甚至更多,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当他真的走了,她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间空落落的,这才意识到,无论她承认与否,那个在整个童年里对她最好的大男孩,始终有不同一般人的意义。

 

火车进了江苏,在夜色里急速前行,远处的山丘田野间点缀着点点灯光。

 

旁边一对小情侣毫不避人地互相上下其手,简文涛手里拿着的T.S. Eliot,已经看到最后。

 

倒数几页间夹着一张纸,泛着陈年的黄色,上面是褪色的铅笔画。

 

“这是谁?”

 

Peter。”

 

Peter是谁?”

 

“一个苏格兰童话里的,不愿意长大的小男孩。”

 

“这个呢?”

 

Tinker Bell。是个小仙女,Peter的好朋友。”

 

“动画片里的吗?”

 

“一本书里的。”

 

“送给我吧。”

 

“好的,你让我把这里再描一描。”

 

“你的画画得真好,想学画画吗?”

 

“不想。”

 

“为什么?”

 

“我妈没钱。”

 

“学画画用不了多少钱,对了,跟你妈说说,”他压低声音,“让她……给我涨点学费就行了。给你做个应用题,现在我跟着你妈学英语,每月四次,一次两小时,一共交五块钱,外面的老师呢,都是一小时五块钱,问,你妈要是也给我涨到一小时五块,一个月能多多少?我数到三,一

 

“多二十块,”洋洋干脆地回答,“太简单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题,你妈怎么就不会算呢?多二十块钱,给你找个老师学画画,够了。”

 

“反正我不想。”洋洋毫不犹豫地回答,撒着阳光的刘海下,亮晶晶的眼睛和精致的小鼻子无动于衷,只是嘴唇抿了抿,“我妈说学画画没什么用,也不能当饭吃。”

 

“小涛,还有十分钟,你的车就该来了,你做好准备吧。”方老师从屋子里间走出来,威严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个孩子立刻闭嘴。

 

“哦,我马上就走。”简文涛答应着,等方老师一转身又接着小声说,“不是有用没用,是你喜不喜欢,我让我爸跟你妈说,涨学费,我爸刚领了一笔研究成果奖,肯定没问题。”

 

“你别说,我妈会骂我的!”洋洋着急了。

 

“她不会知道。”

 

“我妈肯定会知道!”

 

“你妈不会知道!”

 

“会的!”

 

“不会!”

 

“会的!”

 

“怎么会?”

 

“我妈会问我,然后我会告诉她!”

 

“你别告诉她不就行了吗?”简文涛哭笑不得。

 

“不行!”

 

那天,他带走了洋洋的那副铅笔画,也没有刻意,夹在这本书里或者那本书里,却奇迹般地两次搬家,上大学,直到他离开上海,都一直留存着。

 

有些东西,注定是顽固的,比如回忆。

 

纸上那个不愿长大的小男孩果然一直没有长大,而他和洋洋,却都长大了。

 

简文涛轻轻地叹口气,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从脚边的包里取出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开始写,

 

“洋洋,

 

你还好吗?

 

火车刚过常州,应该快到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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