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屋》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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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怕你的风度、举止、声音,

你却无须害怕我的,

这颗心以真诚对你的心,

她只纯洁的膜拜你。

———英国·雪莱·《温柔的少女》

 

 

    谢过了那几个保安,若洁和紫菡心神不宁的向校内走去。到了若洁的宿舍,她同屋的女伴都没回来,紫菡不愿回自己的宿舍,要陪着若洁一块等文暄和建飞的消息。两人稍稍洗漱了一下,就挤躺在若洁的床上。两人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心中忐忑不安,都不想说话,只是望着房顶想心事。

    约摸晚上七、八点间,她们等待的电话来了,先是若洁的手机响了,文暄从警局回来后,直接到街边的电话亭子用座机给她打来的。文喧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他俩没有什么事,警察让他们到派出所里问了一下情况,做了个笔录,就让他们回家了,至于那几个小混混,因还做过一些其它的违法事情,有案底,让警察暂时留在了派出所里。他们已经回校,考虑今天路走的太多,有些累,暂时休息,明天再联系云云。接着紫菡的手机也有了动静,建飞的电话也是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内容大致相同,就是更简短些,再就是请她们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出去游玩。

    两人把跳跃的心重新放回到腹腔中,脑子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劲,身体的不舒服感却从脚底弥漫到了头顶,强撑着到食堂吃了些饭食,再回到宿舍,两人又躺在床上,若洁是任什么也不想动了。紫菡略好些,还嚷着躺上一会再上电视房里去看会电视,若洁只是摇头,挺到晚上十点钟,若洁的室友一个也没回来。看看若洁,斜倚在床上只是半闭着眼养神,强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紫菡的话语,紫菡也只好起身,怏怏不乐地回自己宿舍里休息去了。

    紫菡走了以后,若洁感觉到上眼皮搭下眼皮,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把手机关了,又把宿舍的灯熄灭,躺在床上。正迷糊间,门锁轻轻拧开了,原来是一个外出的室友进来了,这个小姑娘倒挺注意,没敢开灯,惦着脚走到自己的床边,悄无声息地脱完衣服钻进了被窝。就这样,若洁也被撩得又醒了一阵。眼睛刚刚闭拢,又进来一个,还是同样悄然无声地进来,悄然无声地上床,但此时若洁的睡意已经被两次打扰惊得全没了。她躺在黑暗中,脑子开始不停地运行。

    若洁今年已经十九岁了,除前几年有过一次单方面的恋情外,基本上没有这方面经历,因为人长的好看,又和外人接触的不多,面上也待人不太热情,在班里得到了冰美人的绰号。近些年,大学里流行的恋爱顺口溜是:“大一看,大二找,大三‘昏天黑地’泡,大四‘拜拜’分头跑。”这个学年正是开始找的时候,若洁的专业又是文科类别,班级男女比例阴盛阳衰,有点意思的男同学、女同学都及早下手成双结对的出出进进,班级里、同寝室的女学友基本上都有主了,刚才几个进来的室友每人后面都有一个男生伴随着,若洁甚至听到了他(她)们在走廊里热烈的亲热声。大姑娘,不可能不考虑自己另一半的问题,但若洁的心气很高,可能是看多了古典名著中的爱情故事,加上性格中先天含有一些多愁善感的成份,若洁能看上的男孩子不多,要求较高、讲究外貌是一个因素,但主要的还是她对男朋友具备的素养和学识都有一定的衡量标准,对那些光知道听流行歌曲、上电脑打游戏的男孩子,她不感兴趣,就是班上那些侃侃而谈,能如数家珍的娓娓道出郭敬明、韩寒隐密私事的男生,她也不甚看重。所以尽管班上有几个男同学早一年前就明着暗着向她表示自己的好感,但都被她以种种方式委婉地拒绝了,那些同学也很识相,自动的退了回去。好在本年级、本班级里并不缺少女同学,很快那些男同学们身边就有了另外女孩子的跟随身影。而若洁,除了有几个很知心的女孩子相互来往外,男女相交方面基本还是留置在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阶段。今天和文暄一接触,谈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觉得这个男孩不一般,但不一般在哪?还很难说清。

   “时间真是不可逆转的吗?是不是像流水一样,人们能控制小的水流,让其倒流直淌,随心所欲。而天地却能把握大的水流,让地势东高西低,黄河长江向太阳升海洋阔的地方流动。冥冥中,是不是也有个更为巨大的手,能控制时间,让其在宇宙间倒流?只是我们太渺小,不可能察觉到这种现象的发生罢了!”

    这是今天下午文暄在湖边漫步赏景时说过的一段话,让人觉得这个经管专业的大学生的脑子中还潜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细细想来他的话里还是蕴藏着很深的道理,只是一般人想不到也不愿意去考虑这些问题罢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今天他的表现来看,这个人不但有一些异乎常人的智慧,还有一种见义勇为的精神,这是现在很多年轻的男孩子身上所欠缺的一种优秀素质,这个文喧确实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气质,但是否这就是他真实的自我呢?若洁感到除了对父母外,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想着要去深入了解一个人,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很奇怪。要不要学那些其它的女生,也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若洁的情商其实并不比其它女孩子低,她只是有些传统封闭,这和她所受的严格家教分不开,也和她的性格严谨保守不无关系。她想还是回家探探父母的口风再说吧。

就这样思前想后,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了,屋里的三个室友都还在呼呼大睡,其中有一个还不知是昨天午夜后几点才回来的。

    若洁打开手机,有两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公用电话号码,估计是文喧打过来的。她顾不上回电话,先忙着捣饬自己的脸蛋,正涂脂抹粉忙得不亦乐乎,手机又爆响了几个电话音讯,也没去接。直到洗漱梳妆完毕,才打开电话,看看是紫菡的手机打来的电话,还有一个短信,问:今天出不出去?回了个短信:太累,不想出去。看看屋里那几位还在打呼噜,想是昨天玩的过于投入,实在累乏到极点了,不禁大摇其头。

    她轻轻拉开屋门,走了出去。昨天的经历太剌激太有感触了,她准备去校园后面的无名湖畔,到水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独自冷静一下。

    外面太阳已经斜停地平线上,空气中弥漫着五月季节特有的清芬,校园的小路上没有往常此刻人来人往的景象,冷清了许多。

    若洁在校园的小径上走着,清晨的微风吹过,刺激的额头一紧,若洁不觉心胸一爽,昨日奔波一天的劳乏和晚睡的困涩顿感时消失。一路上,她无心四处看景,只是一股脑的想着需要面对的问题,幸好路上行人少,没有什么打扰。快走到湖边的时候,若洁还是决定归顺到昨晚的思路上,暂时先把事情放下,待回去后在父母亲那里露露口风,听听他们的意见后再说。

    到了无名湖畔,若洁穿过连接湖畔小路和湖中小岛的曲折吊桥,走到了小岛中央,站在高高矗立的银色大风帆下,向四周望去:

    湖上早晨的景象和昨天近午见到的风仪生态园湖上风光迴然不同。真是奇妙,色彩可以让平常的东西变得斑斓丰润,从而显示出美丽非凡的不同境界。同样是湖面,因为时辰的相差,太阳位置高低不一,产生的光效影响也千变万化,进而使湖岸边和湖面上出现了多姿多彩的色彩效果。今天涂在水面上的是一幅浮生梦幻的图像,湖中央的雾气慢慢腾起,不大的湖上水面飘渺空蒙,让人感觉不知有多少捉摸不定的东西在其中其上飘逸浮动。

    湖边岸上,则是另一番情景,刚才还遍布的幽暗,现在已逐渐消退,曙光到处,自树稍到草地,鲜亮澄明一步步扩大自己的身影。被晨风拂拭的小草,从沉睡中醒来,舒茎展叶,相互触摸,传递着清新的气息,阳光每升高一寸,地下就敞亮一片,最后,绿地上全是小草晶莹闪亮的小模样了。端立在草地四周的树木们,现在则收起了凌晨时的凝重沉思,横枝竖杈的树冠摆出对清晨阳光司空见惯的神态,似是讥笑小草们的小家子气, 同时展示着自己的不屑和壮阔气势。

    若洁正在那里看得入神,啧啧称奇,听得手机又“啵啵”两声,拿起一看,是紫菡发来的短信:疯丫头,死到哪儿去了?若洁回一句:在湖边。回完,再看湖面,那些雾气现在已全被阳光赶跑了,沉静的水面,此时是水波泛漪,睛光涟滟。她缓缓走下岛,向湖圉外走去,刚过了桥,就见紫菡沿对面的小径,一溜小碎步匆匆走了过来,一脸气急败坏神色。一见面,就一通叽哩呱啦的埋怨:“死丫头,一清早就跑了出来,你倒成了香饽饽,全世界都在围着你转,卓玛在你们宿舍坐了半天,昨天的那两个帅哥也在满世界打电话找你。就你不回话!”说罢拉起若洁就往回走。

    紫涵边走边对若洁说:“那两个家伙也真有意思,这么大的人了家里也不给配个手机,一打电话就是在公用电话亭,想他们回个电话又不知打到哪里去,还直埋怨我们没有诚意,说他们不来电话我们就不知道给他们回个信。”若洁也有些纳闷这俩个人说起来也是大学生,怎么家里就不知给俩人每人买个手机呐?只不过这些话,她都放在了心里闷着,不像紫菡想到哪就说到哪。她俩哪里能想到,那个时候的手机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还是个稀罕物,买一个手机的费用抵得上普通工薪人员三、五个月的工资,尤其是高昂的手机话费让大部分人家望而却步,拿手机的人主要有两种:做大生意的老板和他们的子女,或是有资格报销费用的公家人,其它人只能是看着他们耍洋气解眼馋。若洁,是因为她的家庭状况本就符合上面两种情况中的一项,所以拿个手机是稀松平常的事,而紫菡这样的女孩子,家里能因其考上大学给她配一部手机的也确实不多见。像文喧和建飞这样的普通人家的子女,能办个提前预支话费的电话磁卡就很不错了,所以他俩的联系地点主要在公用电话亭里就毫不奇怪。

若洁相跟着紫菡一起回到了宿舍,早上出去时还在酣睡的那几个舍友现在已经不见人影了,她的床上,端坐着一个身材苗条、微黑面孔,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这是她俩的共同朋友胡卓玛,一个藏族女孩子,也在这个学校上学,和紫菡同专业同班。说起这个胡卓玛,和若洁的后半段人生也有很重要的关系,所以要多介绍一下。

    卓玛家在青海省海北州门源回族自治县,因为凤城的民族大学面向全国的少数民族地区招生,每年要有全国各地东西南北各个区域的少数民族孩子考入校门,卓玛就这样来到了凤城,她和若洁、紫菡是同一年入学的,与紫菡是一个班的同学,和若洁也能算上是学友。

    卓玛家在祁连山里面的深山里,是标标准准的牧民,她的族属,是藏族中的一支——华热部落,这个部落的人是唐时吐蕃管辖的华热军旅的后裔,现在主要聚集在甘青交界的祁连山里,以放牧牛羊为生。她的父母亲早早走了,家里留下了三个孩子,两个姑娘是卓玛和姐姐达珍,一个男孩是老大哥哥才让。三兄妹自小相依为命,幸好华热部落的民风讲究对幼儿齐心协力共同抚育,藏民又朴实,真心诚意的贯彻风俗不动摇,村子里也大多是亲戚,大家帮持着三个孩子也就艰难地挺了过来。这几年政策好,兄妹仨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她哥哥当上了村里的村长,卓玛还考上了大学,村里人对她们家更是另眼相看。卓玛上学很安心、上进,再加上藏族女孩子天生爽朗明快,和周围其它民族的同学处得很好,紫菡和她是一个班自是不用说了,通过紫菡认识了若洁后,也显得特别知心,她们几个像是亲姐妹一样经常走动。 

卓玛昨天和班里的几个女孩子一起约上到别的地方玩去了,晚上回来后听紫菡说了她们白天遇到的事,她放心不下,就把今天的出门行程全都推掉了,专门过来看望若洁。她的这份情谊,让若洁这样一向不习惯和他人来往,情感很少外露的女孩子,也不禁深深地为之感动。一进门,她就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卓玛的肩膀,说:“看把你耽搁的,哪都去不成了。”卓玛笑笑说:“哪里来的这么多客气,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呐。”她已经从紫菡那个快嘴子口中知道了昨天事情的全部经过,所以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和若洁聊起了其它的一些事情。两人刚说了两句。紫菡就嚷嚷:“快别聊了,我早起到现在还没沾过一口米水呢。你们不饿,我可受不了啦。”若洁想起自己也还没吃早饭,再问卓玛,也是一大早洗漱完就过来的,就拉上两人一齐出去吃早饭。

走到学校中心大楼下,看到大楼墙壁上面贴着放假的通知和学生出外游玩时要注意的事项,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件事,若洁和紫菡不觉有些后怕,通身冒出虚汗来。

临到校门口时又碰到了昨天救人的几个保安中的一个,双方打了个招呼,若洁和紫菡又热情地向对方道了谢,三人就走到对面街道上,找了个小饭铺走了进去。

吃完饭出了餐馆,紫菡边走还边评点着今天饭食的成色。若洁眼睛向前一睄,前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应该是自己的班主任郑老师,她没想到这么早在这个场合下会碰到自己的班主任,连忙捅一下正在瞎掰扯的紫菡,让她把嘴闭上,紫菡顺她的目光向前望去,吐一下舌头,赶快把话停住。原来紫菡在学校里是个大忙人,经常到若洁的班上来找若洁玩,若洁的班主任她也有过几次接触,双方略略都有些认识。那边卓玛没有她这段经历,不知所以,还在那里接着紫菡的话茬想说什么,被紫菡用手把她的胳膊拽了一把,一扭头,若洁又丢过来一个眼色,卓玛才有所领悟,没再发声。看看走近了,郑老师一抬头,也看到了若洁她们,若洁赶紧给郑老师打了声招呼,又问老师这么早咋就上学校外面转来了?原来郑老师的家就住凤城民族大学校园里的教师家属楼里,早上出来是要买些家里的常用物品。她扬扬手中拿的物件,说我过来买些卫生纸和洗涤液。又问若洁怎么没有出去游玩,在校门口做什么?若洁答说过来吃点早饭。郑老师看看那边的餐馆,说你们在外面吃饭要注意点,有些饭馆的卫生不好,小心别染上什么病了。又问她们怎么不在学校里面的餐厅里吃饭,是不那里做的饭不可口?紫菡抢着说今天起晚了,到外面来换换口味。郑老师说,偶尔来换换口味可以,可不能天天在这里泡着吃,那样要是把学校的餐厅食堂吃垮了,做饭师傅得全下岗,那时外面的饭馆你们就吃不起了,那亏就吃大发了。说着,郑老师又叮咛了几句就走了。

郑老师前脚一走,紫菡就小声嘀咕说,学校食堂又不是你们家办的,我们去不去吃他的饭你咋就那么上心呢。再说我们在外面吃饭,还能把学校食堂吃垮?还会吃的让外边饭馆涨价?卓玛也说,这个老师也真是的,管天管地管学习,还管到学生到校外吃饭的事。若洁对她俩说,郑老师说的对,要是没有学校的食堂在那里撑着平抑饭菜价格,外面饭馆的饭菜一定会更贵,那样就会增加很多同学的日常花销。紫菡说,那学校里的饭菜做得那么难吃他们老师就看不见了?非得还要让大家去学校餐厅里吃那些猪食一样的饭食。若洁听了她有些夸大其词的话,没有再回辩,只是笑了笑就牵过她俩的胳膊挽在一起向学校里走去。

若洁知道,紫菡说的学校里的饭菜质量不好也确实有一些是事实,但她认为这个问题不是自己应该关心和能够解决的。倒是对今天和郑老师的相遇,她心里有一些忐忑不安,因为尽管若洁平时的学习并不太出色,但郑老师却一直很喜爱这个眉清目秀性情内敛的女孩子,平时对她很是关心,并不因她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只占到中等名次就忽视她,若洁心领这份情,默念不忘,所以更是担心害怕昨天自己和紫菡出去游玩时碰到的那些糟心事传到老师耳朵里,会影响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她忧心重重的样子让紫菡和卓玛都看了出来,紫菡给她宽心,说看起来昨天咱俩的事你们班主任并不一定知道,要不她怎么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卓玛接说,这两天学校放假,小道消息扩散不起来,过几天一上课,大家一忙,啥事都会时过境迁,烟消云散,没人再去深究重提。若洁想一想,看样子目前还真是这样,以后真要如卓玛所说的那样也就谢天谢地了,不禁心中暗暗称道侥幸。  

回到若洁的宿舍里,几人先在下铺的床沿上一字排开坐下,一会紫菡又开始 闹妖蛾子了,她把脚上的鞋蹬蹆,甩腿往若洁的床上一躺,长出一口气,说可算是能好好歇一歇了。卓玛就笑她,说她好像这些天一直在忙着什么大事,没有歇息过似的,看把孩子累成啥样了。若洁也想逗逗她,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有些内急,就转身出去到楼道里的卫生间去解手去了。

行走过程中,她想饭吃了,话也说毕了,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不能就这样一整天都窝在宿舍里谈天说地吧?现在才早上九点多左右,时间有的是,不行了还得出去找个地方去玩一阵,也把卓玛今天不能和她的同学一起出去游玩的亏欠给人家补上。想着,回到自己的宿舍。进得门来,一看不禁笑了,原来就这一会功夫,屋里的紫菡已经是孙猴子花果山竖大旗——反了天,只见她把自己的铺盖卷压在头下,四仰八敞的躺在床中央,双腿撑着床后的栏杆,脸上是一幅神神道道的表情,卓玛坐在她的身畔,右手伸出递到紫菡手中。紫菡眼睛眯缝,左手捏紧卓玛的手,另一只手手指在上面划着道道,口中还念念有词。

若洁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禁又乐又气,抬手打她一下,说:“你咋咋呼呼的又装啥神弄啥鬼呢?快起来,不要糟蹋我的床铺了。”紫菡并不还手,也不看她,更不起身,口中只在絮叨。卓玛转脸说:“紫菡姐在给我算命。”若洁笑道:“她哪有这个本事,怕是起了啥歪心,想骗你的两个钱花花吧?”紫菡突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说:“卓玛你的生命线有断纹,爱情线、财富线泛红。你生命中的贵人马上要降临,但有一小坎,身体要受损。”卓玛说:“真得吗?我的贵人是男是女,能给我带来些什么?”若洁笑道:“卓玛你上当了,你看你不去问身体有病没病,专问生命中的贵人,是叫紫菡这个丫头糊弄成了富贵迷了吧!”紫菡把右手向若洁一摆:“你不要掺合,免得把本仙的道行给坏了。”又鼓起嘴,一本正经的对卓玛说:“这个人是男是女你很快就知道,以后会陪你一辈子,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卓玛听她说得好像是涉及自己找对象的事,听话音又像是紫菡或若洁中的一人,难道自己还能在她俩中的一个处对象?不由眉头紧皱,说:“你说的这个我真得弄不懂是啥意思?”,若洁对她说:“别听她一派胡言乱语,她哪会算命!纯粹是拿你开心呐。”又把脸子一板,正色对紫菡说:“紫菡,你不要胡说八道,耍弄人家老实人,尽说些迷踪幻影囫囵不清的话。人家卓玛可是实在人,你说啥让她上心了弄个好歹,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巴子。”紫菡这才嘻嘻一笑说:“我这是闲的心慌,逗逗卓玛妹妹玩呢。”卓玛这才松口气,跟着在她后面嘿嘿笑了。

若洁对她俩说:“说说正事吧!今天咱们还要做些什么?”紫菡从床上折过身子,正对着若洁说:“我正想问你呐!这外面的天气多好,咱们不能就这么死戳在你这个小窝里不动,把大好的春光辜负了。”仰头想想,又说:“早上那两个家伙来电话问咱们出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

    若洁说:“你咋回复的?”紫菡说:“咋回复?找你半天也找不见,你又发了一个短信说不出去了。我就依帖描大字,转告他们今天我们有事,不出去了。那个叫王建飞的还老大不高兴,咕咕囔囔了好一阵子。”若洁想了想,说:“人家生气也没错,一来昨天人家帮我们个大忙,我们还亏欠人家一份大大的人情。二来我们在生态园时本就约好今天要一块出去,只是昨下午的一阵闹腾,让人心里实在是烦闷不安,才临时决定不走了。再加上卓玛来了,我们总不能扔下卓玛妹子不管,陪他们一走了事。”紫菡不高兴的嘀嘀咕咕:“那他们也不能倚劳买功,硬逼人家陪他们出去玩啊。”卓玛在一旁说:“我没事,你们要做啥只管按你们原来的计划办。”若洁对卓玛说:“好妹妹,你今天这样诚心诚意的过来看我,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好好陪着你。”紫菡说:“那我们还干坐在这里做啥?再待待把人都要憋屈死了。要陪卓玛妹子,不如到外边园子里走走。” 

    三人起身,走到校园里。校园今天放假,人影稀少,花木虽好,但都是每天看惯了的,不甚新鲜,紫菡走几圈就又不耐烦了,心里不爽,无精打采,摸花捋叶,无聊之极。若洁也不管她,只顾和卓玛并排闲聊。正走间,若洁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又是个公用电话号码,打开一接,是文喧的声音。紫菡虽没看到电话显示,明白绝对还是那两个人打的,在一边嘴里咕哝:“绝对又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好像公用电话亭都成了他们家自个设的。”若洁现在心里略略有些明白文喧他们为什么没有配手机的缘故了,她微微皱了下眉头,到一旁去接电话。

    文喧问她现在怎样了?若洁心道,能怎样了?又思衬想必是紫菡早上给人家讲了个什么虚话,说自己如何如何了。只好嘴里含糊应承,说挺好挺好。文喧又问她们今天能不能出去玩?若洁说今天有朋友来了,要陪她走一走,外面就不去了。文喧“噢”了一声,语气里很是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要紧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随后又说等有闲空了一起约着出去玩。若洁心里不好意思,口中只是“嗯嗯嗯”的应对,文喧就挂了电话。她打电话时,那两位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卓玛静静等她,紫菡则东张西望看天瞅地。若洁打完电话走近她俩,对紫菡说:“还是那两位,想约我们出去玩,我回绝了。”紫菡说:“不和他们瞎转也好,但咱们自己也要找个好地方去玩,这校园里人稀地熟的,也太让人心烦了。”若洁心知她喜欢热闹,就假意说:“那咱们上街?”紫菡说:“行了,就那几条街,转都转腻味了,比看自家后院里的荒地还眼气。”三个人站在那里议论一阵。

卓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是自己耽误若洁她们出门了,就一再说上哪都行,随她俩定。依紫菡的意思,还要到外边找个公园什么的景点去玩,但若洁考虑昨天才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今天再跑了出去,也太没长记性了吧!何况也不安全,坚决不同意。紫菡眼珠一转说:“不让上外面去玩,那就去你家呗。你们家旁边的那个艾依河现在不也算是景区吗?听说有很多可玩的地方呢。”若洁没说话,把脸转过来看看卓玛。卓玛没去过若洁家,来凤城快两年了也还没上过那个汉族同学的家里去串过门,私底下实在是想看一看汉族家庭的生活情况,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这层意思,就说:“我是无所谓,反正家不在跟前,时间有的是,到哪都成。就是紫菡不回自己家成吗?”若洁说:“只要你同意就行,紫菡那个疯丫头,本就没个家的概念,只要玩顺心了,天天在外边疯跑也开心。”紫菡也大咧咧的说:“我没事,反正我妈天天也在上班,从不管我,她那个班她当班长,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她,我回家也是自个待着,去哪里都成。”卓玛惊奇的问:“你不说你妈没工作在家待着吗?怎么还上班?”紫菡也不回答,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若洁也一边笑道:“你听她的,她哪有正经话,满嘴跑火车,全是立秋葫芦架上挂骨朵——黄花(谎话)。”紫菡自己乐了一阵,说:“我妈那是在麻将公司上班,那个班长是她给自己封的头衔。”卓玛也笑着打她一巴掌,说:“去你的个紫丫头,真不敢再信你的话了。”

若洁一向是不爱串门的人,也不太乐意别人上自己家里去,但一想卓玛为了自己才放弃了出去和同学游玩,这段情意实在难以推却。这时看她俩都再没有异议,就说:“好!去我家就去我家。”紫菡接说:“就去你家,不玩个三五天,让我们痛痛快快的,看我俩不把你按到地上撕着吃了。”三个女孩逗着笑,嘻嘻哈哈地出了校门。

 

 

    文喧给若洁打电话的时候,建飞正好也在他身边。他是个急性子,一大早就跑到文喧的宿舍里,不管屋里的人睡醒没睡醒,就站在文喧床头,一个劲的催文喧起床,气得文喧的那些昨天跑了一天乏的要命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们一个个掀开被头,眼睛斜楞着对他直翻。等文喧爬起来穿上衣服了,他也停止了叫嚷,文喧上洗漱间去洗脸刷牙,他又跟在文喧身后,一个劲的催文喧和若洁联系。文喧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答话也不推辞,只管忙乎自己手里的事情。忙完后,怕建飞唠唠叨叨影响同宿舍其它室友的睡觉,唤他到外面去吃饭。两人相跟着,到校门外的地摊上吃了些早点,又围着校园里的大湖走了一圈。

    大约到了上午九点多钟,两人回到到文喧宿舍,此时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两人进得屋,文喧往自个的床上身子一斜,也不管建飞,自己仰着头想心事。建飞在他身旁边干着急,一会儿站起来在地上乱转,一会儿蹿到窗前向外面打量,实在腾不住了,过来对文喧说:“你说,到底咋办?”文喧没有动身,慢慢说:“你说啥事咋办?”建飞说:“还能有啥?不就是约昨天那两个女的一起出去玩吗。”文喧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又静静躺了一会,才慢腾腾的说:“你咋不约呢?光指望别人出力你跟在后面借光?”建飞说:“我一早就给她们打电话了,人家说不去。”文喧说:“人家都说不去了你还在这里瞎嚷嚷啥?有啥横的?”建飞说:“不是想让你再给他们说一声吗?”文喧说:“你都说了她们不去,我说能好使吗?”嘴上说着,身子却站了起来,建飞说:“干啥去?”文喧说:“出去!打电话。”说着走出了屋,建飞急忙跟了过去。

    两人出到校园外,文喧在路边找了个电话亭拨通若洁的手机。通完话,文喧转过身子,对建飞做一个无可奈何的怪脸,建飞站在他身后,电话的内容他听的一清二楚,也无话可说。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建飞又说:“我还真不信,没有杀猪刀,就吃不上活猪肉了,他们不去,咱们自己出去玩。”文喧停住脚步,反问他:“出去玩?上哪去?”建飞说:“你说上哪就上哪!”文喧说:“就咱俩?我看,真还不如回自个家去。”建飞一下子跳了个大蹦子,瞪大眼大声说:“回家?”文喧接说:“那你说咋办?一起出门玩人家不跟着去,咱俩个大老爷们有啥可玩的?”建飞想了想,也泄气了,立定说:“行,就依你,要回家咱就快快走。”说着上前就拉文喧。文喧让他拽得站不稳,踉跄了好几步,急赤白脸的说:“看你急的!一直就是这么个沉不住气的毛燥劲,咱们不还得回宿舍去收拾收拾嘛。”建飞说:“说走就走,有啥收拾的?”文喧说:“你没东西要收拾,不一定别人就和你一样,我回家还要带些用不着的衣物回去,你要是没事,先去你宿舍等我,等我拾掇完就招呼你。”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校园,建飞看前面就是自己和文喧两人宿舍楼的岔路口,就说:“也行,你回去收拾,我也先回去看看,一会到你那里找你。”说着他就拐向通往自己宿舍楼的那条道上,边走边还回头说:“我去去一会就来,要是我来了你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我把你从楼上直接扔了出去。”文喧知道他就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大话先生,也不和他计较。看着他走了,自己也回去办事。

    约两个小时后,两人乘坐的交通车就到了贺兰山腹地自家居住的矿区市镇上。

“越来越破败了!”这是车刚开进矿区小镇时文喧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感概,待车停到镇上唯一的街头车站后,文喧的这个想法更强烈了。一下车,一股旋风扑面而来,带过来一地飘舞的煤灰和土屑,同时下车的几个旅客纷纷躲避,文喧赶快把装衣物的大包提起,随大家一起闪开,心里嘀咕道“真是晦气”,一面“呸呸呸”的吐了几口唾沫,建飞笑嘻嘻的过来帮他把包拎过,口中道:“真他娘的邪门了,刮个贼风来欢迎我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哪冒出来的臭焦糊味,站在路边,凋敝零落这几个字又在文喧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跳出来。矿区最大的菜市场就在车站的南边,过去一到中午,这里商铺摊位毗邻次第铺开,来来往往的人们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卖菜买菜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落,现在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商铺开着门,不多的几个卖菜的小贩们也无精打采,提着小筐子小篮子买菜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车站北边那座三层楼是矿区以前唯一的百货大商场,文喧记得小时候父母曾经多少次领他上里面买玩具买糖果,每逢节假日时进来出去的人们川流不息,楼上楼下的柜台前后简直成了小孩子家们快活嬉闹的天堂。后来商场讲求经济效益,把大楼上下的楼面分隔成了几十个小排间,招揽了一批小商小贩们在里面开小食品、小商品、小百货的摊铺,刚开始生意也有过红火的时候,但现在一看,小排间大半闭门歇业,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游戏厅半掩着门经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业务,老半天才有一个两个半大小子从里面出来进去,门口几可罗雀。

    矿区小镇的破败,正是能源型城市依靠资源发展城市建设盛衰不定过程中的一个缩影。这个老矿区,建设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过去林林总总在一条长十几公里的山沟里绕弯排开有十来个国有煤矿,那时小镇虽然有着煤矿居民区“脏乱差”的通常外观,但煤矿产品的产销两旺使得区域内的人气很旺,不长的小镇大街一天到晚上、下班的工人身影络绎不绝,尤其是星期天或节假日,街道两旁的大小商店里更是挤满了逛街串市的男男女女。这两年,矿区资源日见枯竭,一大半矿井下马转型,职工或办理政策性退休,或整体转移到其它行业;居民不是下山到百里开外的市区去定居,就是搬迁到更远的其它新兴工业区去谋生,山里人越来越少,区域行政建制由原来的县级单位下降为市区直属区下辖的一个镇的编制。矿区的基础建设没人再敢投入,原来的建矿时留下的老房子随着风吹雨淋越来越破旧,暂时还搬不出去的人更是不愿在山上再建房买地,快倒塌的破平房一排排充斥矿区,以前的几栋低层楼房也越来越显得灰头土脑蔫巴拉叽,街道坑坑凹凹,行人稀稀落落,人们再也没了过去矿区建设时大干快上的精气神。文喧每次回来,都感觉到满心的压抑,加上这次与若洁她们联系出门游玩的事情无果,心里更是郁闷。呆站了片刻,文喧抬脚懒洋洋说声“走呗”,没精打采的抬步上前,建飞急急跟上。

    俩人一起走到矿区中段最大的那座桥头上,在这里两人就要各行其道了,大桥西有一条窄水泥路向北直接通往矿区干部们住的小住宅区,这是文喧要去的方向;向东过桥则是那些还在矿上工作的矿区工人们居住的大住宅区,建飞爷爷的家就在那边。两人站在桥头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各自分头准备回自己家去。

    文喧站在桥西,看着建飞晃着膀子走过桥面,临下桥头了又回过头来向自己招招手,好像还眨了眨眼。心想,这真是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家伙,自己啥时能像他这样就好了。想起若洁突然变卦不露面,再想一想今后自己的发展定向现在还没有个正式可靠的方案,心中烦恼接踵而来,拖拉着腿向北边自家所在的小区走去。

    文喧家座落在矿区小镇上最好的地段,过去被矿山人戏称为“矿区中南海”,是原先矿区内主要领导们居住的地方。房子在早先年代是矿区中最好的建筑,一排两户,一砖到顶的平房,按当时的局、处级住房的最高规格,居住面积分别为九十多、七十多平米的标准,比普通工人的住房面积要大上二、三十平米,一般最低也都是矿一级的领导才有资格住进去。矿区机关办公地点下迁后,那些领导们也随之搬至了山下,住进了更大更舒适的新房,这批房子就给那些暂时还搬不下去的各个矿上的中层干部们住家占用了。文喧的父亲大名李贵生,也属于一个矿的中层干部行列,理所当然地跟着把家搬到了此地。文喧的父亲是干部队伍中比较老实的那种,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个比较“死相”的人,除了拿国家企业给的那些合理合法的俸禄外,从来不敢干占公剥私损公肥己的事。早些年因沾个老大学生的便宜,乘国家重用知识分子的年代混了个小科长的位置,二十年间再没有前进过一步,一直在科长的位置上原地待命,现在也快混到退休年龄了。有一度时间,矿上的领导看他的工作能力还不错,人也实在,还有文凭,就让他到采掘区队去干个代理区队长,也是个要提拔的意思。偏偏他下到基层不久,就因发现有些领导克扣区队工人的工资提成(煤矿基层的薪金计算办法是:按采掘区队的月煤炭产量计算工资总额,每月提出一定比例分发给采掘区队,俗称提成,再由采掘区队进行二次分配到员工个人手中,是采掘区队职工的主要收入,也是最容易滋生科区队领导腐败的一道环节),和主管领导大吵了一顿,并跑到矿区上下到处告状,扬言说如果矿上不处理,就不干这个区队长了云云。国有企业的有些事,一掰开就是一笔说不到台面也算不清的账,他这一闹,让那些想重用他的领导和同情他的同事都下不了台,最后矿上的处理结果是:克扣工人提成的矿、科、区队领导做个人检查,返回克扣款项,而他本人也很快又被调回机关做了个闲科室的头,这次对他来说很有利的提升机会就这样让他自己给荒废掉了。以后又有几次类似的事,他都表现的和别人不一致,这样就把有权有势的人全得罪完了,基本上让矿区所有的领导都对他彻底死了心,甚至于有领导公开放风说:李某人是天生捣干的,不能重用等等,这样,他就一直在科长的位置上一直闲置着坐到了现在。临近退休了,还没有攒够充足的钱去在山下市区中买套新住宅,硬是在这个让领导们抛弃、鸟都不拉屎的山沟里和一大批底层工人们挤在一起厮混。但这老头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那就是不管街坊耻笑、家人埋怨,任谁说什么都可以装做没有听到,但绝不违背基本的做人原则去干违心的事,不为一些让他看来是损害人品的事去搬关系找门路,搞投机钻营,颇有一些“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的品德和情怀。文喧的母亲方玲是矿区一个小学校的老师,已经退休在家待着,目前的主要工作是买菜做饭伺候还在上班的李贵生,由于李贵生官途的坎坷及对家境的影响,方玲对李贵生是意见一大堆,只要一逮住机会,总要埋怨半天。文喧因这几年上学全是由家里掏钱补贴,基本用光了父亲大半生的积蓄,心里有些歉意,尽管心中对父亲的作派不满也有不少想法但却张不开口说不出硬话来。每次回家,他一想到可能会承受父亲一贯自以为是而又严重脱离实际、正人君子色彩浓厚的教诲和母亲神经质的唠叨,就会心烦不已。

    建飞从桥上走过的时候,其实也是暗中在瞄文喧的动静,看到文喧立在桥那边发呆作傻,他心中暗暗好笑。他是个大肚量宽心肠的人,做事讲究拿得起放得下,别看他早上为若洁、紫菡她们不和自己两人一块出游嚷嚷得急如火燎,但经过一阵子时间的耗磨,他已经完全把那些事从心底里扔掉了。他笑文喧太呆,书生意气,泡妞不温不火,回家来还是一幅死人脸子,看到家了怎么给父母交待?他觉得烦心的事既然一下子不能解决,还不如先抛到一边让自己心情高兴起来,图个自己快乐也不让别人难受才是正理。过了桥,他回过身子做做手势示意文喧快回家,然后自己哼着小调晃着身子向桥下走去。

    建飞的家在矿区的工人新村,是多年前矿上为煤矿工人们建设的居住新区,大号叫工人新村。说是新村,历经二三十年风雨的浸蚀,房子早就破旧的不成样子,有些地方还保有刚建小区时的一段简易沥青马路,有些地方的道路则完全让岁月腐蚀成了泥渣路,房子沿高低不平的小锥子山形排列修建,一排排平房因地势不等而或长或短,三四家、五六家一排的间杂座落,面积都是上世纪末国家规定的60多平米的规格,建筑模式是千篇一律的‘一进两跨’式(注:从东北煤矿老区传过来的房屋结构模式:一进门是个大间,砌两个炉灶,做厨房用。两侧一边各跨一个房子,按实际需要可做卧室,也可做客厅,房子墙角砌火炕或烟道,与外间的炉灶相通,用外屋炉灶做完饭后的余温给这两个房间供暧)。也有些工人有一些办法,把自家的院落扩建到了外面的公用土地上,再在小院里盖上小房,以解决家里人口多、住宿面积不够的矛盾,但这样一来,原本狭窄的行人道路就更加逼仄,最后窄得不能行车,甚至有些地方行人都无处下脚。到处都是堆成山的垃圾,上面人畜禽类的粪便、炉渣、乱菜叶和土屑煤灰堆积在一起,臭气熏天。建飞沿着一道道形同迷宫的新村道路,绕来绕去最后总算走回到自己家的那栋平房前面。

                          

   

若洁、紫菡、卓玛三人出了校门,上了2路车,这是从郊外发往城里去的一趟公交,所行的路线正好要经过若洁家的小区门口。

 若洁家所在的小区武陵园,是本市最著名的高档住宅小区之一,小区座落在凤城市区中部开发区境内的艾依河畔,小区的南大门正对着凤城最宽阔的大道——北京路,但小区却并不紧靠马路,而是以一道拱桥与东西向的北京路相接,拱桥建在一条小河道上,这是艾依河干流分出来的一条小河,环绕着武陵源小区一周,又回流入艾依河主河道,正好成了小区的一道天然屏障。若洁下车后,径直领着紫菡和卓玛经过拱桥走进了小区。

    武陵园小区名不虚传,一进小区门,只见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沿艾依河西岸向林木茂盛的园子深处蜿蜒伸入,路两旁是一道道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蛇形逶迤,四散分布,好像一道道连绵的珠琏,穿林带,出草圃,串起一户户住家。那些住家的房舍全是三层高的小楼,小楼各有造型:有高尖耸顶、圆柱长廊的欧式风格,也有端角飞檐、红砖碧瓦的中国古典型式,小楼被铁栅栏形成的院落圈在中央,好像是一簇簇花朵,散布在园子的各处。此地此景,看得卓玛眼花撩乱,直夸奖比校园里的环境还美。若洁走在前头,听到她的称赞也不回答,只是端肩前行,紫菡和卓玛并肩,听到卓玛不停地啧啧,就嘲讽她少见多怪,说里面还有更漂亮的地方,让她可要做好眼睛看花了的准备。卓玛回说,真有那么好的地方就是眼睛看花了也值当。两人嘴里斗鸡一样吱嘎不停,边跟随若洁走着,过了约三四层住房的进深,前面又一座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若洁停住脚说,到她家了。

    若洁家是个中式三层小楼,小楼被一个长方形院子团团围住,院子用约一人半高的铁栅栏与外面相隔,从大门开始是一条彩砖铺就的甬道,直通楼台门,两边是几畦土垅,种些花花草草。甬道两侧立两排立杆,支撑着两边地里攀援上来的葡萄枝蔓,形成了棚架,此时葡萄叶子还没有长全,只有粗藤细干从地上匍匐爬到架杆上。

    进得门,正是做晌午饭的时辰,葡萄架下,一个中年妇人正背对着门,坐在小凳子上拣菜,紫菡认得是若洁家里的保姆蓝姨,忙给卓玛介绍。蓝姨站了起来招呼她们,若洁又跟蓝姨介绍她俩,蓝姨早就认识紫菡,卓玛可是第一次来,蓝姨就不免多客气了两句。若洁又问自己的父母在哪?蓝姨回说她爸爸林一民前些天就出门了,母亲白帆这几天都在家,眼下正在楼上忙事。若洁就要让紫菡她们一起进屋里去,卓玛迟迟疑疑的站在院子中间犹豫,紫菡看她有些怯生,就大咧咧地对若洁说:“进去做什么?院子这么通透敞亮,不如都坐在院子里,帮阿姨拣菜。”若洁想想也是,就自个进屋拿了凳子,倒了茶,招呼紫菡、卓玛坐在院里陪蓝姨干活说话,自己则抽身进了楼里。

    走到二楼母亲的屋里,白帆正趴在桌上忙着翻账本,看女儿进来,就说:“你爸爸出门了,过两天回来再带你出去玩。”若洁笑着说:“妈,你忙糊涂了吧!我也没说过让咱爸带我出去玩啊!”白帆也自个笑了,放下手中的活,问若洁学校放假了?若洁又笑说:“都放两天了,早就和你们说好了这个假期自己去玩,不用你们操心。”白帆问:“那咋又回来了?”若洁就简单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紫菡和卓玛到家来住两天和自己一起玩的意思。白帆对紫菡、卓玛来家里住不太在意,反正家里有的是房间,也不缺吃的喝的,自己两口子又不能常陪女儿,只要女儿身边有人陪伴着玩得高兴自己就省心。倒是对昨天若洁她们上外面游玩时发生的事有些上心,一再追问事情的原由和经过,又问最后警察怎么处理了,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患?若洁一一做了回复,白帆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又叮咛今后一定要注意,切不可到处乱跑,让大人操心。若洁笑着回答说:“你就放心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那能自己不当心呐。”

    若洁聊了一会,看妈妈还有事要办,就转身又下楼回到院子里。

    那边紫菡已经和蓝姨说得热火朝天,卓玛坐在旁边也是听得喜气洋洋,菜蔬早让三人拾掇完了,她过去,正好帮着收了个尾。众人把拣干净的菜拿回屋里,若洁让紫菡带卓玛去自己房间里上电脑玩,自己帮蓝姨做中午饭去了。

    若洁和蓝姨进了厨房,紫菡招呼卓玛进屋,说到楼上看看若洁的房间,就手玩玩电脑。卓玛不愿意进屋,说就在院子里站着观一观周围。紫菡知她是好奇,想看看汉族人家的格式,也不再客气,领她从一楼开始,把若洁家每层楼每个房间都给她介绍了一遍,若洁家的三层楼,一层是客厅和餐厅及客房,二层是林一民和白帆的住室及办公处,三层是若洁、蓝姨的卧室、音乐间和贮物室。每层四五个房间,每层都带有一间洗漱卫生间。房子共有四五百平米,加上院子占地足足有八百多平米,在那时算得上是个豪宅大院了。这厢里两人游走在楼上楼下紧着看房,那边厨房里也忙得不适闲。

    蓝姨做淮扬菜是拿手好戏,今天是个好日子,又有佳客到来,她考虑要做几个私房菜,庆祝庆祝。若洁在旁边给她帮忙出招,老太太围上白围裙,大显身手,烹、煎、炒、烩,一会一桌饭菜准备就绪。两人在一楼小餐厅里的餐桌上把菜摆好,若洁过去把紫菡卓玛她们招呼过来,白帆也停止了工作,走下楼来,五个人一起开始吃了起来。今天有紫菡在场,饭桌上顿时热闹了许多,白帆拿出一瓶十年酿的“西夏红”葡萄酒,这是本地产的一种干红,正在本地市场上销的火热。若洁站起来,先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白帆请大家一起举杯抿一口,然后开始吃菜吃饭。和若洁的文静内敛不一样,紫菡是个天性活泼的女孩,蓝姨要给她挟菜,她不但不谦让,还反客为主,一会盛饭,一会倒酒。整个桌上就听她叽叽呱呱的说话,学校的、城里的,家里的、外面的,不停的说,若洁和卓玛平时听惯了她的显摆,也不奇怪,只是细笑着听,轻轻碰杯,小口抿饭,而白帆和蓝姨听来就感觉十分新奇。一会她又转话题说到昨天游玩时发生的事,白帆已经听若洁讲过一遍,倒也不太放在心上,蓝姨初听到这个消息,惊咋得啧声连连。

    吃完饭都中午一点多了,收拾完锅灶,就要考虑给紫菡和卓玛安排住宿了。白帆在饭桌上就说了,这两天若洁的事由蓝姨看着安排,她还有事,不能奉陪,饭一吃完她就推开碗筷到楼上继续看账去了。

    考虑到“五一黄金周”还有四五天的剩余假期,这些天紫菡和卓玛都要住在自己家,若洁考虑要给她们准备一个时间充裕的自由空间,应该单独给她们布置住宿房间,这个房子还要离自己不远,以方便来往。说开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洁家本来就经营大酒店,那里吃住的屋舍充足的很,但她爸爸林一民嫌酒店在老城市区里离家太远,平素家里有个老家来的至亲好友了,跑城里不方便,反正家里楼层多、面积大又不缺房间,所以在家里也准备了一两间客房。这个客房他一般不用,家里平常也基本不留人,只有特别近的亲友来了才偶尔临时住住,现在正好用上。若洁让蓝姨把一楼的客房门窗打开,让阳光多进一进,清风多吹一吹,又叫上紫菡和卓玛,从二楼父母房子里的大柜子里拿了两套新被褥,把客房内原来的旧铺盖全部撤掉,换上了崭新的新被褥,顺势又把客房打扫了一下,一直折腾到快下午三点左右,才收拾好。她又不让紫菡和卓玛立马就过去住,说把门窗打开继续通风,把屋里的乌尘秽气放完再过去。紫菡问她当下做什么?若洁说要她们到自己的房里去玩电脑,紫菡说:“来做什么来了?玩什么电脑?不如上外面河边走一走,也让卓玛看看你们家四周的仙境,沾上些仙气。”又说“上午你让人家卓玛玩电脑人家就不太情愿。”

若洁看看卓玛,后者也流露出想出去玩的神情,她就过去和蓝姨打了声招呼,三人一起走出院子,到了艾依河边。

 

 

    凤城最早又叫湖城,周边大小湖泊众多,号称三十六连湖,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湖泊废弃、萎缩,最后大多韫塞、湮没。刚改革开放时,政府在凤城老城和新城中间的一段建开发区,当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旷野,杂草丛生,乱树高耸,掺和春天一片绿茵、秋天一地金黄的片片麦田稻田,广茅而又荒凉。政府拓宽了道路,通了水电,盖起高楼大厦,引入了不少投资者,逐步把这个过去由农田为主旷野相间的大片荒地建成了连接老城、新城的新都市。

    这片土地在刚开始规划和开发时,政府就考虑了生态环境的同步建设和以后城市旅游功能的作用发挥,以此地原来一个长仅十数公里的水渠为基础,修建了一条横贯本省中北部,长达近百里的长河,取名为艾依河。沿河新掘了几个人工水淀子,疏通了几个原来的大水泡子,加上以前几个较大的湖泊,形成了碧波映蓝天的群湖景色。艾依河伸延到北边,著名的沙湖风景区也囊括在其中,河串湖,湖裹河,百里玉带穿明珠,成了凤城乃至全省的一个大旅游风景片区。艾依河旅游风景区虽然只有中南部一段在凤城区内,但这一段里开发建设了十来个高档住宅区,还修建了临水公园,开发了很多旅游项目,是艾依河上最美的一段。环绕着河流的阅海公园、森林公园和星落棋布的名苑小区,使沿河两岸的景色鲜丽了许多,武陵园自是其中的一个民居乐园。

 三人自若洁家出来,从小区道路逆向而行,走不远就下到了艾依河的河沿边。卓玛是第一次到若洁家来,艾依河的美丽以前也只是道听途说,今天第一次亲临,果然名不虚传。艾依河基本是个内流河,除了水缺少了由外部的黄河水补给外,河水大都是在自己沿边的十几个湖泊里循还,水速缓慢不湍,因此更显得河面波浪不兴,平静从容。河两侧弯弯曲曲的堤岸上,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高厦低楼,各有风姿,与河畔的树荫花草交辉相映,粉墙绿树,碧水蓝天,曲径行人,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紫菡看得情不自禁,拉着卓玛跃下道边斜坡,伸手揽击拍打河边水波。两人叽叽喳喳,正玩的高兴,回头一看,若洁端坐在路边条椅上,对眼前景物视而不见,只盯着遥远的天光一色处入神,侧面望去,好像入定了的尼姑一般。紫菡大叫:“若洁!”没动静,又叫一声:“林若洁!”还没动静,紫菡赶紧拽起卓玛,连趴带爬的赶上岸来,到了跟前,紫菡对卓玛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自己凑到若洁的耳边,大喊一声:“死丫头!睡着了?”若洁一个楞怔,抬起头来一惊一跳,皱眉道:“喊什么?这么大声音,不怕把人吓死”。紫菡说:“怕是你的魂魂子让那个野鬼给勾跑了,喊了那么多声也不回答。”若洁定下神,看紫菡眼不错地盯着自己,满眼的疑惑,再看卓玛,也是一脸凝重关切的神色。不由心头一热,忙站起来拉住卓玛的手说:“没什么,妹妹别担心。”又笑对紫菡说:“紫丫头,凶巴巴瞪着人干啥,想要吃人?”紫菡冷冷地说:“我倒要想吃人,怕是有人不经吃,六脏五腑已经全让别人给叼走了。是不是又在想那两个坏小子?”若洁脸又一热:“死丫头,净胡嚼舌头,乱说些啥。”一边说,一边放开拉卓玛的手,假意去撇鬓间的发际,眼角一睄,看到不远的河面上下来了一条游船,上面坐满了红红绿绿的男女,一个个扬胳膊杵手掌,向四外指指点点。忙对那两位说:“看看,河上面下来船了。”紫菡扭颈回望了一眼,又转过脸来,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你不要转移目标变换方向,谁也不愿意粘你那些破烂闲事,明天咱们也学那些人划船去。”说毕,忽地噗哧一笑,往前走了一步,把手一伸,摸摸若洁的脸,说:“别是刚才在水边风大,中邪了吧?”卓玛站在旁边就笑。若洁这才说:“去你的,你才中邪了呢!要不怎么疯一阵颠一阵的。”紫菡哼哼道:“哪刚才那么喊你怎么也不啃气,害得我们还要跑上来?”若洁说:“我在看那边。”手一指,紫菡和卓玛顺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凤城座落在一个平原上,就西向较远处有山,其它三个方向都平坦无际。若洁刚才坐的地方,正朝着东边,她手指的方向也是东面,东边直到黄河边都是平川,除了远方天际处的悠悠白云和白云下面大片大片的原野外,什么也看不到。

 紫菡说:“你又在犯傻,那边有什么?空荡荡的。”若洁说:“我寻思那云朵下面应该有些什么?可怎么也看不清楚。”紫菡小嘴一撇:“有什么?还不是和我们这一样,有天有地有水有太阳,有人有花有草有树木。还能多出个几个长着角的家物什来?”若洁说:“我在想能不能有一个和我们这里不一样的地方,那里人不用这么忙碌,也没有这么多的烦心杂事。”紫菡说:“你还有什么烦心杂事。家里不缺钱,父母对你又好,住这么敞亮的房子,四周环境跟仙境似的,还不满足?噢,是不是前天那两个家伙让你闹心?”若洁摇摇头。卓玛也挨过身子,靠到若洁身边,说:“姐,别想那些事了,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嘛。”若洁回转脸,看看她,点点头,说:“是,很好,我不想了。”

心宽气畅的紫菡那里能猜出若洁此时的所想,倒是细心的卓玛看出些意思,若洁回家后不是上了一趟楼嘛,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要发生,只不过若洁不愿意给她们提起,她也无法去说破。

    其实,这正是是若洁刚才发怔的原由。若洁是个心思很缜密的女孩子,上午一回来她到楼上看到母亲在那里不停的算账,父亲又在节假日出门忙乎,她感觉到家里可能有些什么大事要发生,但因母亲在忙,不好打听,自己想和父母聊一聊个人私密的打算也落了空,又因同学过来上家里来玩,不能在神色上有所表示,所以只好暗藏在心底里自己盘算。

 她是个孝顺的女孩,父母有事,自己帮不上忙,已经很难过了。而且她觉得自从自己懂事时,就看到父亲不停的忙碌奔波,虽然生活一天天好起来,甚至比别的一般人家过的还要更好一些,但一份收获必有一份劳作,这应该是不会错的,这之中父母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付出了多大的辛劳,光就每一次回来,看到父亲头发鬓角边际渐渐增长的白丝,就知道他们活的很不容易。她心里为自己不能为父母分忧而难过,又有昨日的事搅扰得也不好受,所以坐在那里看着天地就感触深而思益远,思益远而情近至,至于眼睛里真正看到了什么?刚才确实也没太在意。

 紫菡看着若洁白皙明亮的脸庞上忧郁密布,心事挺重的样子,不觉心里一个咯噔,说:“不知你一天都想着啥?以前大家都说你挺特别,现在我看你不但特别,还有些怪怪的。”卓玛也把手伸过来握紧若洁的手说:“真有啥事了,姐可一定要告诉我和紫菡啊!”若洁微微一笑:“我有啥事,不过是看着远处那么广阔,有些眼晴不够使似的。”紫菡说:“真没事,那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也不要发呆装傻,省得影响我和卓玛在水边玩。”

    若洁让她这么一说的倒乐了,眼睛忽闪了几下,道:“好了,咱们也不争不辩了,还是好好看风景吧。”说完就先举步,迈向河边,紫菡转过身,双手合击一拍:“洁丫头,这才够意思。”说着一拽卓玛,紧紧跟上。那一个下午,三人一直待在艾依河畔,倾听一地的水湍鸟鸣,直到晚霞落尽新月上升才慢慢归去。

    晚饭后,收拾完杂务,蓝姨和白帆回到各自的住处去了。紫菡和卓玛齐聚若洁屋里,若洁和卓玛坐在小床上,肩并肩轻声细语的说些知心话。紫菡自己在台桌前玩着电脑,一会儿凑过来搭上些怪腔扯上些怪话,逗得三位哈哈大笑,几人嘻哈了一阵,也就快十一点了。若洁催她俩回去睡觉,说明天还有不少可以游玩的地方,要休息好,保证明天白天的精神焕发。又寻思紫菡大咧咧惯了,平时在注重个人卫生和仪表上性情不定,兴致来了满身浓装艳抹让人猜不出年龄,兴趣没了淡妆到光着脚丫子穿凉鞋就敢上街闲逛,而卓玛是个藏族女孩,也不知有没有晚上洗漱的习惯?就再三叮咛她俩说一楼洗脸间有自备热水器,要她们记得去那儿盛水洗脚。她们走后,若洁把卧室门掩上,自己躺在床上想心事。正想着,门被白帆轻轻推开了。

 白帆今天忙了一天,想着孩子回来了,娘俩应该好好扯上一阵子谟(方言:聊天的意思),结果却让公司的事揪住身子,一直没有机会。自己明天一早还要上公司里去,不知啥时才能回家,只好趁当下忙完活了,上楼来看看若洁,要是孩子还没睡觉,娘俩就说说知心话,要是睡着了就算了。结果一上来看见若洁屋里的灯还亮着,所以就推门进来了。若洁看母亲进来,就想坐起来,白帆忙走上前,把她的肩膀按住了,说就躺着说话,自己坐在床沿上,若洁依母亲之言又斜靠在枕头上。白帆问了问学校的生活、学习的情况和放假的时间,又问今天她们几个到小区周围玩得怎样?若洁一一给母亲做了回答。白帆听完点点头,没有言传(方言:啃声的意思)。两人稍稍又坐了了片刻,若洁又忽闪着大眼晴,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家里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吧?白帆笑说:“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公司的那堆破帐烂干事嘛。天天都忙,快把人烦死了。”若洁又问父亲去哪了?做什么去了?为啥节假日也不休息。白帆回说:“你爸爸上老家杞城去了,那里的厂子要扩建,他乘节日期间领导都在家休息去走动走动。”白帆说的那里的厂子是指她们家在老家杞城的水泥厂,是她家里最早的一个企业,现在也是自家公司里经营网点中的支柱企业之一。这些若洁早就知道,她虽然年龄还小,父母也不怎么给自己说家里、公司里的事,但她是个有心人,早早就留心这方面的情况了。

 白帆又说明天自己还要上公司去做帐,可能一时半刻还回不了家,若洁父亲在外面也还有得几天待,家里没人,让若洁自已照顾好自己,有啥事了多寻问些蓝姨。还有就是陪两位同学好好玩玩,学习累,正好抽时间放松放松。又说自己和林一民过节了也不能和孩子在一起,实在是有愧得很。若洁回说听母亲的话,让母亲也不必太焦心,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若洁本来还想说一下自己和李文喧的事,看到母亲这么晚才结束工作,明天还要上公司,也就不好意思再给母亲增添累赘了。

    说了一阵子,白帆站起身来,让若洁睡觉休息,把被子展开覆盖她的全身,又把耷拉在床沿的被角拉起来向若洁腰身下掖了掖,然后走到门边,把屋灯熄灭了,出去把门关紧,然后才自己轻轻下楼了。若洁躺在黑暗中,想起父母对自己的关心和不停的辛勤忙碌操劳,心里又是好一阵子的波起潮涌。随后脑子又转到了文喧身上,刚才尽管没有机会和母亲说一说这个人,她又思量了一下,不能忘怀,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在自己心里有了一席位置,但若洁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心道,随缘吧!让事情自然发展,再视情况而定。半睁着眼晴又寻思了好久,她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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