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大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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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危机四伏的院子,对于我来说,每天周旋于难分敌我的住民中间,就像一只被扔进狮虎山里的巴西龟,虽然无法被吃但要忍受每天踩来踩去的痛楚。

除了我姥姥,都是敌人。一不小心就被出卖,接下来就是考验肌体抗击打能力。
二表弟是个叛徒,是个谄媚于我左右的奸臣。不知道是因为他小我两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愿意跟他玩,也可能他小时候比较木讷,吃是他唯一的人生向往。但没办法我那大表弟上学后和我不是一个班,作息时间不同,有时不能一起作案。
二表弟年纪小还没上学,每天在家。我们那时候家里大人都上班,几个孩子统治院子,好在住大门口的崔姥常年在家,有什么大事她处理。
每天中午这顿饭就是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姥姥中午回来有时跟她混一口。我那时的确是个奇葩,想做的事神鬼难料。
姥姥家大衣柜的第一个抽屉里面都是好东西,手表,钞票,香烟,零钱,放大镜,手电筒,还有很多我觉得是好东西的东西。我每天都要去翻一遍,三个抽屉之外还有最下面长长的大抽屉,那里面装的各种工具,拉开一次不容易,再推回去更不容易,太沉了。
那时候香烟是奢侈品,好的香烟是需要副食证购买。有一款红灯牌的香烟,一盏样板戏《红灯记》里的红灯黄色的底子。
有天中午,不知道哪位大仙上身,我忽然想抽烟,想抽那盒红灯牌香烟。我八岁,他六岁。我便命令他去偷一只香烟过来,这货不含糊顺利拿过来一只,我家没大人,我们就在屋子里点燃了香烟,轮流吸了个精光。呸呸呸,一点都不好抽,每年春节的时候我们在室外放鞭炮,常常找借口向大人要一只香烟,吸上几口挺好玩的。那是夏天,可能春节时的烟瘾到日子犯了,我们吸光了一只烟,没什么意思,兴奋的感觉没找到,我就让他回去吃饭,自己在家摆弄我的玩具。
大约半小时后,将近一点钟,到了姥姥该上班的时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出发却跨进了我家屋门,当我知道为什么的时候屋外的表弟正蹲在葡萄坑旁哇哇狂吐。姥姥气愤的说:你居然让他抽烟,等晚上我告你爸。说完扶表弟回屋躺下,自己上班走了。
我很淡定,首先,这货醉烟了没啥危险,其次,姥姥说你居然让他抽烟,就是说我抽烟没关系,第三,这顿打看样不能幸免得做好思想准备。
我鄙夷的望着炕上满脸痛苦的表弟,心中默念:狗叛徒!
那晚,又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我又挨打了。大表弟扒着门缝往里瞅,我轻蔑的看着他,我可没喊爸我服了。
二表弟这人不可信,我对他一点好印象也没有,虽然他对我毕恭毕敬。很多时候我提出的要求绝对不会被允许,所以我从不要求任何事,那个时候我就会设计,假借他人口传我心腹事。妹妹那年三岁,是我爹妈的心头肉,是全院子的女明星,三家生了三个讨狗嫌的,以至于这女娃成为非洲大钻石。
她生来身体不好,三天两头有病,有时我妈就把她扔家我带着,所以我自以为她会对我感恩戴德。因为我也不打她,没打她她就总哭,碰瓷的鼻祖,大声说她几句她就哭,搞的我不敢跟她玩,她也不愿意跟我玩。
这得插几句我们家杂技团的业务。那时我和妹妹都去我妈学校的幼儿园,家里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只好在前面车的横梁上放一个竹的小座,妹妹坐上面,然后我妈把车骑起来,我跟在后面跑,当自行车达到一定速度后,我妈喊一声:上!我就一个飞身骑到后货架子上,而后一路狂奔。路途中会经过一座天桥,上下坡度极大,我妈会喊一声:跳!某家便飞身跃下,帮我妈一起推车上桥,下桥后再重复一次先前的动作。十几年后我妈说:那时怎么那么虎,让你跳上跳下。我寻思她一定是想我以后没工作就去马戏团扮猴子,怕伤我自尊没明说。
我这妹妹也是个叛徒,例如。
那时晚上睡的很早,八点左右就得睡,没有娱乐活动。我躺那睡不着,想起了那台九寸黑白电视,我想等我长大了买一台,挂天棚上,屏幕平行炕面,这样躺着就能看电视,那该是多么幸福。你也许会说那怎么调台,切,就一个台调个毛,但开关电视确是个问题。还有个大问题,掉下来我的脑袋能不能抵挡住并取得双赢。
电视这事是科幻,当务之急是现在怎么娱乐一下。于是心生一计,捅捅身边的妹妹小声说:哎,你跟我爸说要听收音机,别说我说的。我妹面子大呀,没想到这外表忠厚内心奸诈的女叛徒大声道:爸,我哥要听收音机!字正腔圆连语调都激昂有力。“听什么听,睡觉!”我吓的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至亲也靠不住。
就剩我那大表弟可能成为心腹,怎奈也他娘的不靠谱。有年春天,姥爷拿回三棵苹果树苗,又细又矮。我们三人各选了一个地方挖坑种上,大表弟选那地方一挖开就是都是白灰,种上也难活,二表弟种那地方旁边有个洞,大人们总把洗衣服的水顺那倒下去,洗衣服土质也就剩个死,就我那地好紧靠葡萄坑。入冬前他俩的基本挂了,叶子都没长,我那棵虽然还是那么细但长了不少绿叶。冬天来了,葡萄下架,上面盖上土和雪,厚厚的雪堆把苹果树也埋了起来。那时我四年级,在很远的学校,那俩货在家附近上学,放学到家的时间比我早。

那天,好像是老师政治学习我下午两节课就放学了,大约走五十分钟才到家。一进院子,我惊呆了,两个小家伙正挥舞铁锹砍伐我的苹果树,丫也不嫌费劲,挖开厚厚的雪,露出细细的树干,怀着满腔仇恨用力的戳着。
我作为贤君,当然没有发飚,他俩看见我撒腿就跑,各自回屋把门插上。我看着这树也只剩道别了,骂了几句回家了。
事后,我挨个找他们谈心,大表弟说二表弟因为他的树死了说干脆大家的都死了算了,问二表弟他说是大表弟想出的主意。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暗下一计,来年春天的某日,我便挑唆二人矛盾,哥俩在院子里就打起来了,朕躺在炕上翘起二郎腿看着我爸给我买的三国演义小人书。蜀和吴还想翻天,书上哪有这段?!

这一生,我没有值得炫耀的。在我的思维框架里有一套很科学周密的价值观。比如说,跟有财富的比学问,跟有学问的比有财富,不跟既有财富又有学问的人交朋友,跟瘸子比赛跑,跟瞎子比射击,决不跟运动健将同时出现在运动场上。
童年的世界都在这个院子里,成年的世界也在这个“院子”里,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陪伴,不需要倾诉,也不需要分享。这个院子里有所有我想要的,这个院子能给予所有我需要的。
这里有两棵高耸又低矮的丁香树,春天时满园飘香,清澈肺腑,这味道能培育情怀,能灌输淡然面对的胸襟。这里有三架葡萄树,夏秋之际葡萄叶的阴凉遮天蔽日,既是天然空调又是天然氧吧,每个高温肆虐的日子我都能够安然入睡。秋天的果实已成为多余,尽管院外的人总是想尽办法进来偷取一些,院内的我们却不惊不喜,几乎都不啖几粒。这是个哲训,结果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前的那些陪衬,琐碎和努力才是真正的企望。
我不吃葡萄,我的童年满眼葡萄。我不去旅游看花草树木,我的童年满眼花草。我不会用刻意与人交往来体验人情冷暖,我的童年到处都是人间真情,包括那三个朝中奸佞。

yazimoi 发表评论于
文笔真好;幽默是天分啊。。好多地名我都熟悉。。但从北市场到西冷面馆貌似也不是很近乎。。你说浴池我想起北行的。。也许你知道辽大,旧辽大院里我是在那长大的,我们楼前那时有无数紫色丁香花,我最爱闻的;黄色迎春花我常把玩细看;粉色带刺的好像是野玫瑰;还有很多又高又大的臭李子树,熟透了我们常够着吃着玩儿、很好吃的。。楼前的地面下雨过后的细沙既好看又好玩儿。。现在想来仿佛是昨天的梦,画面深刻定格。。。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被你圈粉了。非常喜欢你的文字。
fanwu 发表评论于
回复 'YZGallery' 的评论 : 等您笑够了,有愁事的时候叫我,再伺候您一篇。
YZGallery 发表评论于
你你你....笑到肚子疼,快快发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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