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程的第三站便是著名的巴拿马运河,它当之无愧是此次旅行的重头戏,我们千里而来,为的就是一睹风采。
对于“巴拿马运河”这一地理名词,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地理课有讲过,它是连接大西洋与太平洋的一条人工捷径,使原本需要3 个月的航程,一天便可到达。但是不知是我上课开小差,还是知识太肤浅,我居然对于以下几个基本概念毫无印象,直到我们踏上这次旅程。
第一,巴拿马运河是一条带船闸(lock)的运河。从前当我听到“运河”这一名词,脑海里飘出的是水平如镜,畅通无阻的一条河道,我几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运河也会有不同的设计。感谢这次旅程,让我见识了一条不同一般的运河,在它与大西洋,太平洋相连的两端,分别设有三道阶梯形的船闸。为什么需要设立船闸呢?因为巴拿马运河的水位比海平面高出26米,这二者的相连处并不是“一马平川”。没有船闸,就如同没有升降梯,船是无法从大西洋或是太平洋直接开进巴拿马运河的。
第二,巴拿马运河中“巴拿马”这三个字,并不是来源于运河所属的国家--巴拿马共和国,而是来源于运河所处的地理位置--巴拿马地峡(Panama Isthmus)。当运河开始建造之时,世界上根本没有巴拿马共和国;是巴拿马运河的修建,催生出这个国家,而且直至今日,它仍是这个国家最为重要的经济来源。
第三,巴拿马运河的船闸居然还有新,旧之分。旧船闸(Historic locks) 建于1914年,新船闸(Neo-Panamax locks)建于2016年。那我们的游轮走哪一条呢?当然是新闸,因为它超过了旧闸所能允许的尺寸范围,只能走专为超大型轮船设计的新闸。
虽然没有能重温那段写满历史的航道,有些遗憾;但是我们也惊讶地发现此次旅程本身,就是一次开天辟地的历史性航行--加勒比海公主号是第一艘通过新闸的游轮,在我们之前,游轮都是从旧闸通过。而且,这也是加勒比海公主号巴拿马航线的处女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一天,又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四周的田野还在沉睡,寂静无声。
可是我们的轮船已经醒来了,船头飘扬的旗语,五色缤纷,在晨曦中向世界宣告:我们来了!虽然德崔其博士(Dr.Richard Detrich)在他的演讲有提到各种彩旗所代表的含义,可惜都没能记住,唯一能辨认出的是巴拿马国旗,红蓝白三色,还有两颗红五星。国旗的出现,意味着代表巴拿马运河的领航员已经登上了游轮,接管了该船的指挥权,我们将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向巴拿马运河进发。
船上的人们也大多醒来了,各自抢占最有利的位置,以便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当然德崔其博士的演讲也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为我们细算了一笔账:巴拿马运河的基本过河费是按照游轮的铺位/人头来收取的,每一个铺位是 $ 148,我们的游轮是4342 个铺位,所以必须上交 $ 642616。除此以外,还有过河预定费 (Advance Transit Reservation Fee) $ 25000,白天过河预定费 (Daylight Transit Reservation Fee) $ 30000 (因为游轮不方便在晚上过河,影响观光效果),以及其他苛捐杂税,共计七十多万美金!这一趟,的确代价不低。这些钱当然不可能是游轮公司慷慨赞助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都是我们自己的血汗钱。所以,一想到这里,还怎么能睡得着呢?
游轮预计六点钟过运河,我们五点便起床了。老爸更是一马当先,四点半就到甲板上占位置了。可惜,他老人家经验不到家,站在这里,高是最高,可是视野被船头挡了一大半,哪里看得到前方的巴拿马运河。还好,老天保佑!当我正在四处张望时,无意中发现了坐落在十五楼的小平台,虽然它不是轮船的最高点,但是位于轮船的最前端,完整的视野没有遮拦。我赶紧一路小跑上楼来,拉了老爸去,没想到他老人家还将信将疑,一副不舍的样子:“真的吗?我这个位置要是放弃了,待会儿回来就没有了。”
十五楼的小平台隐藏在舱房过道的尽头,住在该楼层的人知道,但大部分其他旅客就不清楚了。即便如此,当我们赶到时,紧靠栏杆的第一排已经站满了人。就在我们四处钻空隙的狼狈时刻,一个面目和善的白人男子主动让出了他的位置,满脸微笑地说:“到这里来,站在我前面。我比你们高,在后面也一样能看。”言语间溢出的温暖,直到今天也难以忘怀。
于是我们的眼前便有了这样一个清晰完整的巴拿马运河图。一艘满载集装箱的货轮行进在河道里,它已经渡过了第一个闸室(chamber),正在向里迈进。一艘小巧可爱的领航船站在船闸门口等待我们。看见货轮已逐渐走远,它便热情地朝我们驶来。
第一道闸门缓缓开启,我们的游轮站在原地,静待命令。
闸门完全打开了,领航船带领我们向前开进。
在闸门边上,一只身材匀称的小鳄鱼张着大嘴欢呼:“总算是开门了!” 说完一个跟斗翻进水里,不见了。游轮的广播传来现场解说员德崔其博士的声音:“小鳄鱼抢先进闸了,它一定是急着去嘎顿湖 (Gatun Lake),和女朋友约会。”大家一阵哄笑,将信将疑。
游轮缓缓驶过第一道船闸门,进入第一道闸室,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因为虽然是新闸,但是船舷两边可供回旋的空隙并不是很多。
负责监测的技师们目不转睛,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这紧张的气氛似乎也感染了河边的水鸟,它们赶来静静地围观:好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过闸!
当游轮全部进入闸室后,我们身后的第一道闸门便徐徐关上。然后闸室内开始进水,水位缓缓上升。这是一个十分缓慢的过程,至少40分钟,因为进水过快不安全,有可能会导致翻船。
我们的游轮停留在第二道闸门前,随着水位不断升高。但是如果不是看到水面由下往上靠近闸室两边的吃水线,我们完全毫无感觉。
当水面升至几与岸平,第二道船闸打开。
当我们的游轮驶入第二道闸室时,天已大亮,远处波光粼粼的嘎顿湖以及湖中的小岛,可以清楚地望见。
闸室的旁边有三个长方形的蓄水池,水平如镜。正是它们,将嘎顿湖水引流至此,为闸室提供水源。新闸由巴拿马自行设计施工,不仅采用省时省力的推拉式闸门,而且60%的水可以循环使用,比旧闸节水节能。由此,巴拿马人颇为自豪。
我们望见一艘货轮,在远处与我们并肩而行,那一条航道,就是旧闸。
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走到了最后的闸门前,美丽的嘎顿湖近在咫尺。
小鳄鱼在闸门前来回踱步,激动不已。
老爸和前排的许多运河粉丝站累了,可是还舍不得这最后的一关,干脆席地而坐,一看到底!
水位升至吃水线,最后的一道闸门缓缓开启。小鳄鱼迫不及待,一溜烟似的,从刚刚打开的门缝里游了出去,消失在浩瀚的烟波里。
我们的游轮耐心地等到闸门完全打开,才小心翼翼地顺着这条窄窄的闸室,开进一望无垠的嘎顿湖。
由于行程的限制,我们的游轮到达嘎顿湖后便不再前行,而是转身折回大西洋,但是巴拿马运河却一直奔流向前直至太平洋,总长为80公里。
遥望这烟波浩渺的湖面,有谁会想到这里曾经是崇山峻岭。微波荡漾的水下,曾经是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湖中的小岛,曾经是高耸如云的山峰。两万多条鲜活的生命,为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后人,牺牲在这一条看似平凡简单的河道上。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行走其间,怎能不心存感恩?!
嘎顿湖是一个人工湖,建成时曾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湖,光是等待湖水蓄满,就花了三年的时间。它的主要作用不仅是构成巴拿马运河的重要部分,而且为其船闸系统提供充足的水源。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巴拿马运河要舍简求繁?放着一马平川省时省力的运河模式不用,偏偏选用费时费力的船闸系统呢?”其实,历史的发展正好相反,在运河修建之初,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奔着与海相平省时省力的运河模式(sea level canal)去的。
1881年,法国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首先开始了巴拿马运河的修筑。这一工程的总设计师是斐迪南-雷赛布(Ferdinand de Lesseps),他曾主持修建了著名的苏伊士运河,可谓知识渊博、经验老道。虽然老先生当时已是78岁高龄,但是雄心不已,信誓旦旦要为法兰西增添更大的荣誉。苏伊士运河是一条与海面相平的运河,所以毫无疑问斐迪南-雷赛布先生对于巴拿马运河当然也是同样的设计。然而,事与愿违。虽然巴拿马运河的总长度不及苏伊士的一半,但是两岸均是山高林密的崇山峻岭,仅靠百年前简陋的挖掘工具,工程难度无异于愚公移山,远超想象。好不容易挖出的河道,一不留神便被倾泻而下的山洪破坏殆尽,甚至连有限的机器设备也被一并卷走,不知所踪。再加上热带雨林蚊虫毒蛇横行,黄热病泛滥,工人死伤极为惨重。遗憾的是对于工程的困境,远在法国的斐迪南?雷赛布并不完全清楚。曾经有人提出将设计改为船闸式运河,以便减少挖掘难度,被他一口拒绝了。1889年,进展缓慢的巴拿马运河工程宣布破产,2.87亿美元的投资烟消云散,80万投资人一生的积蓄化为乌有,法国由此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经济危机。因此,不难理解,这一运河工程被愤怒的法国人称为“巴拿马噩梦”。
1904年,美国接过这个烂摊子。开始时,他们也是计划修建一条与海面相平的运河。但是很快巴拿马地峡复杂的地理条件以及多变的气候状况就让他们认识到此路不通。美国的总工程师是约翰-斯蒂文斯(John Stevens),虽然他只是一名铁路工程师,但是他通过实地考察,看清了工程的难度,于是抛弃了前人的设计,提出船闸式运河这一新方案:在崇山峻岭围成的山谷里蓄水成河,形成河道,再用阶梯式的三级船闸将船从海平面提升至运河平面。从此巴拿马运河的建造才走上正轨,并于1914年正式完工,成就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
由此可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对于成功,知识渊博、经验老道固然重要,但是审时度势、因地制宜也不可或缺。很多的失败都是起源于过度自信和疏于实地勘察。干大事不能光靠愚公移山的干劲和雄心,还得讲究方法和技巧,否则,事倍功半,甚至得不偿失。
美丽的运河带给我们的不仅是方便,更有醒悟和思考。
上图翻拍于运河的游客中心(visitor center)。图片的中心是新闸,左上方与新闸平行的是旧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