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十年生活的磨练,人到中年。 性情也在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 渐渐褪去了年轻时的浪漫, 多了一份成熟后的稳重。 然而,人到中年以后,由于几十年的经验积累,几十年处事经历,往往成为一个经验主义者,不大愿意倾听别人的意见,性格变得更为固执。
我们两人感情如初, 相互体贴, 相互照顾。 在融洽的气氛中, 我渐渐发现我们之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梅”的脾气在变,一改她以往的热情,温柔,体贴,自信,变得越来越急躁,焦虑,敏感,多疑。 开始我总以为是对国外生活的不适应,或是妇女的更年期所致,后来,我感到她越来越过分了, 以至我难以忍受了。
那还是她到美国不久,由于语言的障碍,处处不顺心,心情也变得烦躁不安。 我总是安慰她,到异乡他国有个过程, 慢慢地你会适应的。 其实,她的适应能力和社交能力比我强,学口语比我快,女士好像天生具有语言方面的能力。让我担心的是她在性格和脾气上的变化。
她的脾气的改变在许多方面表现出来。
我有个不良习惯,当我转动脚踝时,由于肌腱的滑动, 会发出响声, 这个习惯在年轻时就早已形成。 刚结婚时, 早晨, 睡醒后身体一转动, 或一伸懒腰,脚踝部位就“嗒”的一声。“梅”会高兴地说:“我一听到这一声响, 知道你醒了。好高兴, 又是新的一天。”这种心情发自她内心的,她看到我醒来,自然而然地浸沉于幸福之中。 我常常会给她一个吻, 我也浸沉在幸福之中。
到美国之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我在半夜里无意转动身体,“嗒”的一声响,她没有睡着, 竟然把我一脚蹬下了床。 好在房间里地面上是地毯,没有伤到哪里。 我问她为何半夜三更把我蹬下床去? 她毫无理由,只是说:“我嫌烦!” “好! 好! 我让你,我让你!” 我拿起一条被子, 睡到外面沙发上, 一睡就是三个月。到她妈妈从南京来访时,我再回房去睡,以免她妈妈看着不高兴。
虽然我心里有点嘀咕, 但对她亲密如初, 我总感到她不容易, 语言上没有一点准备, 来到异乡他国,困难啊!
然而, 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严峻,她要求我读博士生(Ph.D)。 我告诉她:“我已完成了博士后, 为何再去读哲学博士学位。” 她说:“没有见人家有双学位,M.D.加 Ph.D, 你这个M.D.也不正规,是国产的。” 呵呵!“国产的!?” 在美国一般拿到Ph.D学位常常须要4-5年, 我当时已经45-46岁了, 在回过头来完成Ph.D 学位的话, 我感到太迟了, 而且,我在实验室中已经度过了2-3年的经历, 自信在试验的能力方面更比那些Ph.D的学生强, 不必浪费时间再去攻读Ph.D学位。
Ph.D. 我不想读, 读书不是我的专长(我前文说过我的记忆力不太好),我喜欢做实验, 发论文。 事实证明我没有错, 在24年在美国科研工作中, 前后一共发表60篇论文;在最后7,8年中,我在病理系发表的论文产量最高(并不一定质量最好),一共发表35篇论文,当然,其中有一半是和人家合作的课题。 系里对我的工作十分满意,主动提升我为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 尽管我没有Ph.D.的学位。
这种情况得以慢慢缓解,她看到我连连发表文章,再也不提双学位的话题了。
我喜欢玩摄影, 这是我从年轻时就开始的爱好。上文提到我的父亲在30-40年代对摄影痴迷,拍摄大量的风景照片, 而且那时他订阅英国的摄影杂志,文革之前我经常翻看, 从青少年时期我就对摄影颇感兴趣。 工作结束后回到家中, 常常翻开我的摄影集,琢磨着那些照片还不够完美, 需要进一步的改进。 此外, 上网收索我喜欢的影像, 欣赏, 学习。 她像教训儿子一样地教训我:“不求上进, 玩物丧志!” 摄影是我的业余爱好啊! 再者,我认为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绝对不能埋头于科学, 不问其他, 要钻牛角尖的。 知识是互通的, 一个好的科学家必然其他方面也有所爱好的, 比如音乐, 文学, 艺术等等。 大科学家爱因斯坦,还是一个水平相当高的小提琴演奏家。甚至,他本人认为在提琴演凑方面的成就, 超过他在科学上的成就。 这些道理, 我和她无法沟通。
不过后来, 她在我的影响下, 渐渐地喜爱上摄影, 常常与我志同道合地去植物园, 动物园或出外旅游摄影。我还特意为她买了多款照相机, 让她一一试用, 最后她喜欢上我的Canon 5D相机,还特意为她配置了一只50mm的小镜头, 很轻,专门让她使用。
有一位女士,也从南京来美。 我们之间比较熟悉, 大家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可谈。 “梅” 却非常敏感, 有时派对结束回到家里, 责问我:“你怎么和她这么谈得来, 和我却沉默寡言的。”我只好默然。 不过, 我原谅她,女性的这种敏感是天生的, 并不是“梅”固有的。
我对她的忍让, 事实上对她的爱, 可能进一步助长了她脾气的形成。
原来好融洽的气氛,变得有点不协调了,进一步吵吵闹闹,一直到她要求离婚。 当然, 那时她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动真格。 可是,没有了原来那种说法:“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在我的心中感到这条裂缝在慢慢的扩大, 担心那天会弄得不可收拾, 我在静静的观察中。
我万万没有想到, 这种异常的情绪波动,正是她后来脑退化症发病的前奏!
我作为一个医学院的毕业生(虽然早已脱离临床),竟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让我终身感到内疚。当然, 即使早早发现, 恐怕也改变不了她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