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讲未雨绸缪,已经乌云压顶了自己还裸体观望,眼瞅着就要浇个透心凉。这几天又看了一遍《黑客帝国》,共三部,我有个硬盘里存留了69部科幻片,有空就挑选几部看看,我现在的感觉是到处都是电子乌贼,放个屁都能触发敏感词,不能谈未来,不能谈现在,那还是回忆下过去吧。
咱说居民粮本,听着就那么硬气,粮本上每个人的粮食定量不一样,大人的多,孩子的少,豆油亦然。我上高中那年把我妈乐坏了,她当然不是因为我即将成年,她是因为我的粮食定量长了几斤, 这是一笔财富,邻居们也纷纷夸赞我能为家里赚粮食了,可见粮食是多么重要。粮本上主要是米面油,米就是大米,大米分东北大米和南方大米,大多情况下是东北大米,南方大米极少,小时候就吃过一两次,是真难吃,我们管这种米叫线米,跟高粱米口感差不多,干涩难咽。成年后去重庆又吃过一次这种米,差点呕吐出来,痛苦的记忆,它勾起了我痛苦的记忆。面的种类就多了,白面,黑面,玉米面,后来还出现了精粉。
我姥爷被厂医院误诊患上糖尿病,与米饭是永远白白了,上顿下顿馒头,出现精粉后每天都有精粉馒头,虽然我智商不高但我也知道精粉馒头好吃,白,容易下咽,还有麦香。但精粉价格高,我家很少吃,也就是白面馒头,甚至小学时候还吃黑面馒头,那黑面馒头是真难吃,馒头蒸出来是暗黑的,弹性小,面质硬,我不知道那时候是家里穷还是白面吃光了,为什么要买黑面吃?绝对不是为了养生我保证,但这也比玉米面强,玉米面蒸出来的窝头,里面还掺了些白面那也咽不下去,可我还是要感谢上帝我妈忘记了米袋里的高粱米,这高粱米要是煮成粥端上来,我宁可盛碗沙子吃,高粱米就是大粒沙子。
大院里的住户每家都人口少,粮食基本够吃,细粮吃没了吃粗粮倒也不至于挨饿,胡同里的邻居们家里人口多的可就不同了,家里孩子多的,按定量肯定不够吃,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要是有四个儿子那这家基本就算完了,我们邻居有户姓周的,家里四个儿子,最小的两个双胞胎比我大几岁,常在一起玩,我经常看见哥俩手里拿个窝头,上面抹些生酱,再拿根生葱,一边吃一边跟我们玩,而我是手里拿个白面馒头边吃边玩,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出来对馒头的垂涎。有的家庭有高招,他们把高粱米磨成面,然后蒸成馍,我看见小伙伴拿着这种暗粉色的食物时馋的不得了,可我家一次都没做过。
那时有走街串巷磨面的,就是把米交给他磨成面,但好像我只看见过用高粱米磨成面的,每斤米给几分钱就磨了。到现在我还在为没吃过高粱米面的馍耿耿于怀,那该是多么好吃。大米和白面不可以敞开了吃,因为当时副食店很少有鸡蛋卖,想吃鸡蛋除了自己养鸡还有个办法就是用米面跟进城的农民换鸡蛋,我搞不清他们怎么把米面弄回去,也许有个马车等在路边,派一个人出来挎一篮子鸡蛋走街串巷,他们用秤称好米面,然后倒进自己的袋子里,再给你相应的鸡蛋。我家好像没换过,因为没有余粮换鸡蛋,我和我爸都挺能吃,鸡蛋也不是我们的最爱。我姥家倒是常换,姥爷每天俩鸡蛋,养的两只鸡产量很不稳定,有时我和表弟用棍子在鸡窝里胡乱捅几下那鸡就不下蛋,我姥说我们把鸡吓着了,因惊吓就不下蛋,后来我们想试试用菜刀恐吓那两只鸡,看它们会不会被吓死。
每次派我去买粮都是一次谋杀,我妈拿出粮本和一个塑料油桶,然后翻开粮本给我讲解这个月都要买什么,上个月还有什么没买,这个月一定要买,如果不买下月作废,这就跟联通的流量一样,上月剩余累计到下月,再下月作废。我妈会给我几个袋子,这个装米的,这个装面的,这个装黑面的,还有这个装二斤玉米面......还没出门这几个袋子已经把我搞懵了,她还告诉我上月还剩二两油这个月必须买不然作废了。在我还在分辨各种袋子的时候,她大喝一声:"记住没!"喊什么喊"肯定会买错,又不是第一次了。
粮店里到是很干净,空气里弥漫着粮食和豆油的香味,居民们在一个窗口前排好队,递上粮本准确无误的陈述自己的要求,吵架是经常事,问题总是出现在上上月余粮这月作废这个问题,马大哈多的是,常常会看到从小窗口里扔出来的粮本,还有把身子探进窗口殴打售货员的居民,所以每当我站在窗口前就紧张的不得了,好像一个站在黑板前应对论文答辩的毕业生。窗口里那个阴阳怪气的女店员一翻起白眼问我上月的余粮买不买时,我脑袋就翁的一声,哪个余粮啊?除了我妈嘱咐我那余粮还有什么余粮?我又不敢问,因为不知道从何问起,最终的结果往往是我小声说:"那我回家问问。"
不记得是哪年,在我搬到城市南边后,有一天我去粮店买粮,已经很久没人派我买粮了,一个是白天都要上学,另外我爸单位离粮店近,午休时间就可以买粮回来。粮店里除了我没第二个顾客,也看不到高高的米面袋子堆起的垛子,而且窗口里的店员态度也很好,居然笑着问我买什么,这简直好像是在梦境,没人买粮?笑迎顾客?原来店里负责卸车的一个外地男子帮我称粮,我问他怎么没人买粮,他说现在自由市场也有卖粮的,后来粮店消失了,负责卸车的那个外地男子在农贸市场里自己开了一家专门卖各种粮食的小店,我还去光顾过。
这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再给我造成心里负担,那种青春期的惶恐没有了。人的奴性是日积月累形成的,就好像买菜的时候可以随便挑选简直让我无所适从,我还是在期待她随便弄一家伙倒我筐里算了,这就开启了一个竞争的时代,全方位的竞争,就算买菜也丧失了公平,本来大家菜筐生死都由那售货员主宰,现在却要自己决断,这对不会选菜的人是不公平的,比如我,我永远无法辨别哪些菜是优秀的,是能够在锅里表现优秀的,但这也比我家总统要强,她买水果蔬菜时总是问卖家哪个好,我多次警醒她不要问卖家哪个好,卖家的蚊子都是双眼皮的,怪不得她妈要给她钱让她出去练习买东西,我的天,天妒英才。
这又想起了我爷爷的那个故事,他老人家从60年代过来,因为挨饿在记忆里留下了恐惧的烙印,所以他家里常年囤积三袋米两袋面,这成为我妈嘴里永久的笑话。一甲子这个时间量度常常是一个轮回,最近我忽然强烈的感觉囤积三袋米两袋面的日子又要回来了,我爷爷的米面都生了虫子,而我也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储藏这些,作为这个家族的总负责人(虽然没一个听我的),我有责任预判未来并准备好各种应急预案,比如,我们要囤积粮食,矿泉水,蜡烛,成箱的方便面(仅选择某师傅牛肉面),煤油炉,我家的煤油炉扔哪了?甚至要预备两大桶汽油。
每当与同事,朋友说起这个念头,所有人都说我神经病,我知道自己一直活的很前卫,自己做的事都比其他人早十年,因此一直在失败,对于我这样勇于开拓的人是不是该让我成功一次,否则我再没有机会再次证明自己的先知先觉。嗯,也无所谓了,没人在乎我这次装神弄鬼失败。
票证的存在是为了保证你活着,这里没有什么生活质量的比较,对于普通居民来话说最好的质量也不过是一手握一个馒头,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年开春院里都有讨饭的挨家挨户敲门,在我记忆里一个身穿掉了色的蓝色棉袄,头扎了一条灰黑色的像砂纸一般的毛巾,肩上挎着一个土黄色的旅行袋,旅行袋上印着一辆白色的火车并一行小字:一路赞歌进北京,我真想告诉她走错路了。旅行袋的拎带上绑着一个白色茶缸,姥姥问她是哪里人,她说是河南的,我头回听到那么怪异的口音,来自河南这句还是事后问姥姥才知道,她要了一杯开水,前面的崔姥给了几分钱,第二户张姥爷给了个窝头,我姥姥给她一个馒头还有几分钱,并对她说不要向里面走了,里面都是一家,那人脸上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嘴上说了声谢谢眼睛还是向我家望着,很不甘心的走了。
如果一个人丢弃了自己的尊严,仅为了活下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鄙视这种行为。孩子两岁的时候,我带他逛街,街边有人乞讨,我给了孩子一块钱让他去投到乞讨者面前的茶缸里,孩子开始很害怕不敢过去,我告诉他给这人一块钱他可以买好吃的就不会饿死。孩子蹒跚着走过去投入了一块钱。当一个人用尊严换取生存的时候,不要鄙视,只祈盼尊严能换来更多的收入才无损于人类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