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放着一只黄、黑、红、绿、粉数色相间的布老虎,这是我在西安旅游时在一位老乡的铺子前买的,那铺子就在骊山脚下。旅行社安排我们进玉器店,但我更喜欢的,却是这些由老乡们自己制作、充满乡土气息的手工品。
我来西安的目的,首先是为了去茂陵瞻仰霍去病墓。反复端详着这只布老虎,我想象着:是孩子,应该都玩过玩具;曾经跃马横刀、千里奔袭、大战漠北、封狼居胥的霍去病,他在孩提时光里会玩过什么样的玩具呢?
忍不住好奇,我上网查询布老虎的历史。一查方知,原来早在2008年,布老虎就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布老虎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已经不可考,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布老虎来自中国先民的虎图腾。虎图腾被认为是源起华夏人文先祖,三皇之一的伏羲。伏羲存在的年代大致为旧石器时代中晚期。到了约六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们便在陶器、石器以及玉器上,刻或画上类似虎的图形。在稍后的仰韶文化时期的墓葬中,发现了以蚌壳砌成的龙和虎,它们被放置于墓葬主人的两旁。资料还显示,数十年来,在全国各地陆续发现的大量汉朝早期的岩画中,出现了猛虎扑羊的形象。
华夏先民崇拜虎,作虎、画虎。西汉可以说是汉民族的少年时期,这个年代,有了虎的岩画,更有了虎的石雕。一尊蓄势待发的猛虎石雕,就置于霍去病墓周围纪念碑式的石雕群中。汉代已经有了丝帛和布,也许,作为对华夏先民悠久的虎图腾的传承,西汉真的就已经有了布老虎;更也许,中华一代年轻英雄霍去病,在他的孩提时代就曾经玩过布老虎!
霍去病墓旁,排列着各种动物石雕:马、牛、虎、野猪、怪兽、熊等等。它们个个威风而厚重,结结实实地反映着汉民族少年时代的初心和雄胆。在茂陵博物馆,我还看到了多尊西汉陶俑,以及陶做的动物,如陶牛。霍去病是个私生子,童年早期在奴婢群中度过。作为婢女的卫少儿(霍去病母),女红应该不错,可以为自己的孩子缝制布玩具。除了可能的布老虎玩具外,我推测霍去病孩提时代玩耍的东西中,石头、陶器乃至弓箭都在其中。
这些东西在今天看来,几乎不能被称为儿童玩具。但是在两千多年前,没有纸,没有塑料,更没有电脑一类,孩子们只能玩那些最接近大地的东西:石头、泥土以及它们的制品。这些制品中的多数,便是地球上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动物们:天上的鸟,水里的鱼,田里和路上的牲口,林中的猛兽。这些“玩具”从小锤炼、塑造了孩子的心性。霍去病在汉匈之战中横空出世,追亡逐北,战无不胜,诸多成因中,也许就有他孩提时候的“玩具”,包括那憨厚而又威风凛凛的布老虎。
科技的发展使得时代的跨越呈现巨大的加速度态势。在我儿时玩的东西中,石子沙包占了很大比重,真正秀气的玩具寥寥无几,物以稀为贵,不到特别需要的时候,我也舍不得玩它们。这么看来,我与英雄霍去病之间的距离,竟然似乎还小于我跟新一代孩子们的距离!
不过,我说的也不全对,因为那日,当我向儿子介绍这布老虎的来头时,他凝视了它许久,告诉我他真喜欢它。一个民族精神的传承,就像老子说的那样,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刚;千年滴水,塑造着山岩的形象和性格。
我将这只从西安带回来的布老虎捧在手上,它金黄底色,黑色条纹,耳朵竖起,双目圆睁,红色的胡须挺向两腮。它身躯与四肢一体,古朴及敦实威风的样子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熟悉和亲切;让我联想到霍去病墓旁那尊形象厚重而威猛的卧虎。在我眼里,与那些昂贵的玉器相比,这只布老虎是无价的。我和它默默对视,仿佛有灵犀穿越千年,直叫我感慨万千,浮想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