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懒人,不喜欢下厨,散步时经常发现野菜,却从不挖回家煮了吃。
朋友苏珊懂得很多种野菜的吃法,和她去北温的次生林地里散步时见到不同的野菜,她比比划划,告诉我不少有趣的事情:羊角芹凉拌着好吃,虎杖的嫩叶可以用来作馅包饺子,微苦的蒲公英叶子有助于降血糖等。她生动的叙述勾起我肚里的馋虫,哈喇子狂流。
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纯粹把挖野菜吃野菜当做一件充满生活情趣的事,野菜有机又富有营养,偶尔吃吃,既开胃又有新鲜感。
比起至少要跑五十里地到近郊挖野菜的国内老同学,我们这些定居温哥华的移民幸运的多。从我家步行十分钟就可以钻进针阔叶混交林地,苏珊家就在森林旁边,我们天天与自然亲密接触,渐渐遗忘了陶渊明的“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是何种体会了。
本地人有比我更懒的,干脆在自家的花园里种野菜,不出家门,就可以实践“人生有味是清欢”。喜欢芹菜味道的,一般会选择羊角芹(gout weed),它们不但味美,还可以作为美丽的地被植物,叶和花兼具很高的观赏价值。我特别喜欢羊角芹的伞状花序,那上面的无数白色小花儿酷似夜空中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从记忆的银河里灿然划过后,从此就永不相忘。
可是没有人愿意在家中人工种植香根芹(mountain sweet cicely,学名Osmorhiza berteroi),因为它太普遍了,只要走到林中半阴的地方,就可以发现它的身影。低海拔的地方,它与黄色的水金凤(yellow jewelweed)比邻而居,两种野草身高差不多,大约四十厘米左右,葱葱郁郁的绿叶密密实实地覆盖着高低不平的地面,将林下空旷的地方打造成一片神奇的绿色地毯。走到了半山坡,水金凤渐渐稀疏了,香根芹便陪伴在俄勒冈葡萄(Oregon Grape, 即北美原生的十大功劳)和小叶越橘(red huckleberry)身边,头顶是高大的花旗松(Douglas Fir)和西部红柏。
与花开美丽的羊角芹相比,香根芹的外表实在太平凡了,没有什么园艺价值。朴素的羽状叶,茎叶顶端的伞型花序上只有几朵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花,花瓣大约在一毫米左右,必须将手机的镜头对着它,放大了,才能看出花瓣是倒卵圆形的。通常很少有人注意到它在五月开花,倒是花谢之后,两厘米长的棍棒状的果实比较吸睛。相较于平淡无奇的小花,果实略微奇特庞大的形状会给你一点点视觉上的冲击和心灵震撼:人生好像也是这样的吧,当时年少春衫薄,不懂得真正的爱情,非要等到繁华落尽,才惊觉错过花期错过了如斯美好的你。
(香根芹的植株和绿色未成熟的种子)
(网站上下载的香根芹的花)
野菜取名“香根芹” ,表明其脆嫩的肉质根特别的可口,轻轻掰断了,有一股类似“茴香”的浓烈香味。此芹的果实处于青色的未成熟阶段时,揉碎了也有很重的茴香味。叶子揉碎后散发出的香味则淡一些。香根芹是印第安人的一道重要的食物来源,根,茎,叶均可食。北美居民常常在嫩苗期采全株做凉拌色拉。国人的吃法丰富些,除了冷拌脆香根芹,还可以用热锅清炒等。
只要不下大雨,我几乎天天到林子里散步,随处可见的香根芹扑面而来,满眼绿意。我特别留意到它们棍棒状的果实,成熟时裂开,变成棕黑色的,如一只只燕子的剪影,寓意着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别样人生:错过了最初如花的爱情的我们,兜兜转转半世,最终还是抓住了缘分。
(香根芹的根与成熟的种子)
拥有细腻温柔情感的人,总能从普通的一味野菜中寻到最单纯的感觉。从香根芹的角度来看问题,鲜有人将它种在菜畦里或许是一件好事。人工种植的野菜应该算作“家菜”了吧,野菜的天然味道会不会少了几分?而当我将林地里的香根芹连根拔起时,闻到的是百分百森林的气息,里面有大树和灌木发出的各种香,有溪流叮咚响,有鸟儿们婉转的歌喉…… 恍惚间,我也成了大自然的一员 – 一个鲜活灵动的生命。
而且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深知,在筚路蓝缕的祖辈和父辈那个年代,拿着小铲子提着小篮子去路边和田间觅野菜,绝不是一种纯粹的开心事。有时挖了大把野菜回来,去头掐尾清洗干净,煮熟后却变成一小碗,还不够一家人吃一顿,怎么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呢?
我们这一代吃惯了大鱼大肉,现在拿鱼肉换鲜嫩的有机野菜,讲究的是一种更健康的生活方式。宁可食无肉,不可无菜蔬,对野菜最狂热的,当属我们这些久居北美的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