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斜日未度,咸阳送客屡回顾

散文, 小说, 诗词, 美术, 书法。 无拘无束兮如行云,连绵不绝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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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卫之战历时两年半,越州最先沦陷最后解放,战争最后时节,卫军溃退,三千散兵涌进留春苑。大多院落被洗劫一空,几处起火,连成铿住的退思坞也没逃脱,被烧毁了半边。

早有李辰的暗示,成铿秦凯已做好守苑的准备,阙楼上日夜有禁军瞭望,见卫军涌进城门,全苑人口在五十禁军的护卫下,退入碧柳榭。这碧柳榭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成铿纽钊义秦公秦凯还略备了储粮,整苑一百多口人虽然到后来饿了两三天,还有几人受轻伤,但都活了下来。

守卫碧柳榭,全靠这些大大小小的弹弓打退进攻,卫兵再靠近些,则被千奇百怪的各种农具改造的武器打退,散兵们不肯恋战,转而扫荡了其他院落。

十日后,当年将卫军挡在常州的安边统领大成军攻到越州。安邦一直在安边身边效力,一攻入越州城,领了五千骑兵,率先赶到留春苑,赶走卫军,将行宫保护起来。

安邦寻到碧柳榭,见那一百多人散坐碧柳榭内,又困又累又饿,没什么力气欢庆胜利。安邦一看,赶忙先下令传军医过来疗伤治病,命手下兵将解下随身军粮,凑到园门口。满婶装了几盘食物端来,成铿看了一眼,挥手让其他人先吃,纽钊义按下两盘肉脯。

成铿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这时候了,还讲什么贵贱。”

纽钊义也低声道,“去兵去食不去禮。正是此时,才不能丢了礼仪。”

成铿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悄悄跟满婶说馋煮芋薯煮枣,满婶答应着,“芋薯没有,秋天收的枣还有一小袋。”忙煮了来。

 

安邦见成铿安然无恙,大大欢喜,两年多未见,成铿长大了很多,个子高了小半头,经过长期的习武和劳作,身上瘦瘦的。和留春苑所有幸存者一样,面色有些干枯,脸颊塌陷,但明显有了肌肉,肤色黢黑,线条修长,显得人非常干练。十岁的他竟脱去了稚气,眉宇间总是微蹙,举手投足都带着大人气。安邦又高兴又难过,不免落下泪来。

安邦和秦公安排人各处灭火,慢慢修复。秦公还留了心眼儿,祭祀用的玉器及各殿的金银珍宝都事先埋藏的严密,宫中被劫的多是笨重之物,损失大的地方就是宫中的殿堂房屋旌幡幔帐被烧。因为齐园的宗庙也有损毁,成铿让先修宗庙,他和纽钊义暂搬碧柳榭住。

过了几天,卫国前线传来邸报,安邦从越州府抄来,念给成铿和纽钊义听,邸报上讲太子成功节度使安边一左一右两路大成军打进卫国,卫军败退到国都,众臣举城投降,樊王邬宗雍自尽,卫国自此亡国。

纽钊义不禁感慨万千,曾与成国抗衡的卫国,就这样倏忽间烟消云散般灭亡了。成铿也对樊王的死颇为震动,到底从小有这么个人,记得自己的生辰,每年都来看看,还有,“那个李辰呢?”成铿问安邦。

“李辰?”安邦在邸报上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什么人这么重要?你怎么知道?”

成铿道,“应该是樊王身边很近的谋士,每次樊王来,他都跟着,你们没注意到?”

安邦纽钊义面面相觑,都摇头,只听说有个蒙面随从叫李辰跟随樊王来往,但从未谋过面。成铿回想一下,后来李辰每次来似乎都是刻意避开纽钊义,只在自己园子里短暂停留一下而已。虽然时间短但常来,成铿对他颇有好感。想他不过一介谋士,在卫国官阶不高,上不了邸报,不知他生死。

卫国这一灭,其实是成铿大幸,自此他就不是质子,可以自由出入留春苑了,安邦纽钊义都在恭喜他。

成铿似乎不以为动,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让左右都退下,看看纽钊义,又看看安邦,问他们,“为什么是我?”

安邦不解,回头望着纽钊义,纽钊义明白,点点头,“是时候了,你说吧,你比我更清楚。”安邦这才明白他又来问身世了。于是原原本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成铿听安邦纽钊义讲完自己的身世,一句话不说,呆呆坐在那儿。安邦又说,待卫国捷报传入京中,皇帝定会来旨接他回家。纽钊义欢喜,自己的抚养职责到此为止,以后全部转交安邦。

一直沉默无话的成铿到晚饭时突然说要出门游玩。安邦忙道不行,应该留在越州等候圣旨。纽钊义听二人争执,也不帮腔,只说一切先听国舅的。

成铿脸一沉,“既然我是嫡皇子郡王,你们就是我的臣子,我说什么,应当全力以赴,推三阻四的不是做人臣的样子。”安纽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成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算圣旨下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心里有数,到时赶回来就是,“我在这小小园子里囚了十年,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如果去了京城,不是又被关进宫墙。”说到此处,声音哽咽起来。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们不用担心,如果皇帝怪罪,我一人担着。”

安邦忙摆手,“殿下误会了,眼下战事刚过,尚不太平,外出怕有危险。”成铿冷笑,不再跟他说什么,叫来秦凯,吩咐马上收拾行囊,带上十人,五日后出发远游,秦凯领命下去。

成铿回头下令安邦以后在留春苑候旨,不得回自己府邸。他出门后自会派人回来通报行程。京城一旦有诏书下来,安邦可以着人通知他。安排完,甩下他俩,自己睡觉去了。

纽钊义见安邦张着嘴愣在那儿,笑着摇头,“你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吗?你知道这两三年他干了什么?”安邦一听,诧异道,“我们在常州知道你们自给自足,以为有先生你和秦总管主持,难道该不是这孩子?”纽钊义咂咂嘴,“你热壶酒,我给你慢慢道来。”

第二天,成铿悄悄叫安邦来他寝宫,细细地又问起母亲,想要立个牌位祭奠。安邦听得心酸,叹口气,指着成铿戴着的一块玄玉,“那是安皇后之物,是安家的嫁妆。”成铿捧在手里,安邦摸了摸,“上面有个鸟纹,那是安家的族徽。当年我父亲有几块这样有鸟纹的玉,传给我们兄弟姐妹每人一块儿。”说着,安邦把自己佩戴的那白玉拿给成铿看,白玉稍小些,但上面的鸟纹一模一样。

成铿红了眼圈儿,这块儿玄玉自他记事起就戴着,却不知道是母亲的遗物,从不知道珍惜,若不是秦公时常察看,早不知丢到了何处。低头看着那玉一会儿,抬头问,“我母亲什么样?”

安邦沉吟片刻,“我从头讲吧。”见成铿热切地点头,安邦一笑,缓缓地讲说,“我太祖父是随高皇帝征战的四大元帅定宁端隆四侯爵之一,父亲则袭了一等宁侯的爵位,自小体弱,不到三十就辞官在家静养,专心培育儿女。圣惠贤皇后安仪是长女,自小就得父亲的疼爱,随男孩子们一起读书习武。安仪个性刚毅,聪明才智在所有弟兄之上。”安邦笑说,“我们从小,你大舅安境,二舅安边,无一不是跟在皇后娘娘身后,亦步亦趋。我小着十来岁,皇后入宫后好几年没有见到,反倒是受娘娘管教最少的一个,结果你看,现在大哥是大司徒,二哥是节度使,我赋闲待着。我父亲常说,可惜啊,若是个男子,安仪定是个国家栋梁,说不准能封公拜相呢。”

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道德經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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