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长篇小说《界碑》出版前
一来
2016年11月份我写完了长篇小说《界碑》的初稿,之后便是筹算这部书的出版发行。说实话,一部书是作者用心血写成的,作者的心愿便是成书与读者见面,更希望读者能够喜欢。可是成书上架销售是真的很难!假如你写的书很故事性,但没有文学性,没有哪个出版社愿意和你合作,有故事性、文学性,但没有能引起读者思考的主题性,恐怕也不行。最后大多作者都选择自费出书了,送人,或留个记念。更多的作者则选择放网上自己的博客供读者消遣性阅读,若有几个点赞和评语,作者便感欣慰了。
或许因我个性使然,我没有这样选择,我坚信自己写的东西是纯人性的作品中有人性的闪光点,所以我坚持成书后的出版发行,即使按国内出版行业的规则花些钱回购,但前提是书必须在书店、网店能上架销售,否则出书没意义。
可是,假如你写的书,主题多是“人性的判断”,而且书中的语言“偏西”,那还真不一定适合国内的市场,政审也不会通过。问题是你用中文写作,你的作品就应该在国内的市场与读者见面。
这一次的这种情况出现时,我有一种莫明的困扰使我不知道说啥好。不是抱怨,而是加大了心的距离,说不好,每天酸溜溜的。或许我出国太久了,思想深处探求的东西多是回归了人的本性,其实写人性有什么不好呢?费尽心血写出来的东西,内容是温馨的,主题是健康的,语言是可欣赏的,书中饱含着作者对故乡的思念,对母国的热爱,哪有什么“偏西”蛊惑人之用意?
“人性”的话题,只要正能量,是具有普世价值意义的。
但小说《界碑》却经历了三个出版社责编的审核,其结果都是选题报批以书中观点偏西被退稿。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故事发生在国外,自然要展现人物生活的真实环境,书中的语言是善良的主人公最真实的表达,没有歌唱谁,也没有政治色彩的反对谁!我只是记录真实的生活,渴望有一天的大同世界。
一位热心的编辑给我留言说,“一来,《界碑》这部书,是我今年编审的小说类中最好的,遗憾的是选题报批没过。领导可不管你书写的好,或你是谁,认为不行就不能出版,而且没商量,所以......”
我留言回复说,“这是一部爱国非常正能量的书啊......”
但我得到的答复是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不是有一点灰心,而是加重了心里负担。几经周折,最后经某学者推荐,经责编、主编反复审核,我又进行了修改,才得以在中国广州xx出版社出版发行。
我长出一口气,脑海里在第一时间想到的词是:心灰意冷,却又喜滋滋地看电子版合约并复写签字。的确,我舍不下几十年寒窗累下的字!这是我的命,一生命中与文字结缘!
但我感谢桑田先生的推荐,更感谢xx出版社的责编、主编负责任的敬业!
《界碑》的故事就发生在近一两年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引起读者思考的却是不能忘记的历史。当然,过去的都是历史,但历史的余香是文化,而不是仇杀。逝与留的辩证,总应该是正能量燃起未来的希望之光,而不是可怕的、残害生命的战争!而正视历史,是避免冲突最正确的选择。我相信正义,相信那些自然繁衍的后生,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是他们那些八、九点钟的太阳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和平的希望!和平,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今天最智慧的选择。时光逝留的沙漏,让后生们,更能看清人类发展的真正价值。欧洲大教堂远古壁画,记录了人类中世纪的古代文化,欧洲各个国家都视为珍宝在保护它;中国大西北的敦煌,也曾经留有完整而清晰的壁画,如今它历尽战事后的践踏已经百孔千疮,但有谁敢否认它承载了历史的厚重!永恒而又真正的杰作,必是经过历史风霜的淘洗,尽管逝去了一些艺术的珍贵,却留下了一个民族的真和美。这些历史的痕迹,是人类进化遗留的记录,承继美好的,摒弃丑恶的,人类绝不能复制仇恨,这便是我要写的主题!
我要特别提到一位年龄小于我英年早逝的学者,他的本名叫张扬华,笔名叫秦無衣,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是北美知名作家。和無衣相识在美国汉纳网站,但一直没有机会相见。汉纳成立作协無衣一直任会长,后来我加入。我拜读过無衣的很多作品,他的小说文思清奇,诗歌散文意境深远;他写的评论,据理精深,令人耳目一新。
《界碑》这部小说完稿后,我曾将电子版传给秦無衣,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后来我知道,秦無衣是在病中看完了这部小说并就种族等话题写了评论,这让我非常感动。遗憾的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篇评论竟是無衣书评类最后一篇遗作。
我是一个比较怀旧的男人,在我的一生中,曾经热心帮过我的人,我终生不会忘记。从没见过面的好朋友無衣死了,据说与他常年熬夜写作有关。在2017年8月,我在得知無衣病逝的第一时间写了一篇《悼無衣》,文学城很多熟知無衣的网友阅后默默流泪。在無衣去世一周年之际,我想通过网络平台和刊物杂志发表無衣生前对小说《界碑》的评论,以飨读者。
一来 于2018年8月15日于赌城拉斯维加斯
附件,秦無衣:人性的监督和审判
【秦無衣】
我和一来兄一直没有机会谋面。然而在此之前,我早已读过了他的诸多作品,包括他的脍炙人口的长篇小说《情断拉斯维加斯》。他长期驻足于赌城拉斯维加斯,人缘很好。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以商养文,独资经营餐饮酒楼,这十分难得,也让我景仰不已。
我以为,文字的交流,是无需通过任何虚情假意的交际来插科打诨的。我很少阅读科幻小说,因为那些繁杂的数字化的条分缕析,天马行空似的奔放的情境,还有出其不意的情节,让我对科幻小说只能是敬而远之。如今,以虚幻的技术和想象作为背景的网络作品,可以说是汗牛充栋。然而真正具有高涵度思想性的科幻文学,却是凤毛麟角。
人类在结结实实地前进的同时,离不开幻想,更离不开由高知引导的创作意向。而将对人性和生存哲理的探讨,融汇在科幻文字中,正是小说《界碑》扣人心弦的创意之一。
《界碑》以科幻表述的方式,揭示了人的本性的双面性,以及它们正负面间的互相转换:爱与恨,恶与善,等等。 小说描述的是华裔鲍伯大叔、斗牛犬妞妞和黑孩之间的纠结,以及鲍伯的本性纯洁的儿子包杰夫与他的恋人尼科尔,在疑虑染上了被复制的历史仇恨的记忆病毒后,所发生的一段奇异的故事。作者以独特的文学表现形式,深沉地剖析了人性中善良与邪恶,爱与恨的矛盾。就像作者说的:“当作品深层次反应社会现实时,我很沉重地认识到,源于民族仇恨和敌视的情结很难化解;源于外相审美的种族歧视暗藏于心,根深蒂固,并在生活里像幽灵一样,每时每刻在困扰着人的思维,甚至支配人的行为。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一代又一代都没有明显改变呢?我首先想到了对历史记忆的复制,对仇恨的复制,对种族排斥的复制!如果这些扭曲心灵的复制似幽灵,那存入大脑的便是渗透的粒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渗透,直到最后成为人心灵深处的一座无形的界碑……,于是这本书的主题,就这样重新确定了。”
小说中的“幽灵”,其实是作者心中一直很模糊的界碑,这个界碑,是源于历史的烙印。在爱与恨、尊重与歧视的现实生活中,只要那个“幽灵”还存活在人们心中,就会干扰人们正常的生活,尤其是不同种族人的相处和交往。好像它具有超常的能力,能够洞察人的思维并左右人的行为。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界碑》这部小说是对人性的监督和审判。
我们知道,爱与恨是人性的两个主要命脉,这是一个异常纠结、涵域宽广的感性的对立面。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叙事文学,都离不开这个要命的命题。作者在通过超现实的手法来解释这个沉重命题的时候,自己也陷入了这个无解的陷阱。比如鲍伯大叔对黑孩的潜意识里的歧视,以及日裔大川跟黑人咖拉之间的畸形恋,它们表面上揭示的是种族歧视的问题,但实际上,想要摆脱爱与恨这个命题的纠缠,任何人都是无能为力的! 人因为本性的不同,互相之间产生了不信任。那么狗呢?作者在小说中刻意塑造了理想化、科技化的妞妞:它被作者赋予了良善的人性。妞妞跟鲍伯形影不离,在某些方面,它甚至是鲍伯的化身。但是在人性的认知上,它却超越了鲍伯。因此,在这个是非难辨的理性社会,做为理想者的妞妞,它最终还是逃不了作为牺牲的命运!
小说中涉及的种族问题,其实一直是美国社会的一道阴影。
20世纪初的种族主义者声称,就种族天性而论,黑人偏向主观,而白人偏向客观。就性别的天性而论,女人擅长直觉,而男人擅长分析。尽管这种得到广泛承认的信念由来已久,但它意味着学术界的黑人和妇女会遭到歧视,甚至被斥为种族优越论和大男子主义的诽谤者。这是个事实!人种学家强调,描述和定义非西方的文化,是他们的特有的权利,并试图将这一特权合法化。这里面包含的理义,除了对种族问题的解构之外,还有着人性的尊严和牺牲!比如像富兰克林,他对黑人的视别观念,就是相当矛盾的。种族问题在美国,是一潭很深的水! 作者试图通过鲍伯与黑孩,大川与咖拉之间潜在的种族矛盾,来表述自己对种族问题的悲观意识。他又试图通过回归大自然,在一个没有仇恨的环境里,让这个矛盾能得以化解。
但是,在现实社会里,这只能是一个理想的愿景,那个精妙的、会复制记忆的“幽灵”,残杀了这个良好的愿望。 作者提到,小说环境所赋予的现代背景,与源于历史的民族仇恨捆绑在一起,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历史的情节总是在困扰着一代又一代的后生,使读者看到了现代年轻人被复制后的心态,同时也反映了近代人无法逃避的历史教育课题——阶级仇,民族恨! 我认为,能将仇恨转化为宽恕,那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可是,多层面的历史原因很难如作者所愿。正像作者在小说中描述的日本人大川的性格,其恶性的一面,基本上具有了某些典型的日本人的特征。这一点,让人在阅读本书的时候,不免惕然心惊,很值得读者深思。
早在七十多年前,美国的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在她的《菊与刀》中,就深刻地揭示了某些日本人顽劣的民族特征:日本人对失败、毁谤或排斥的反应很敏感,近几十年来,日本的小说也一再描写有教养的日本人是如何在极端狂怒与悲伤抑郁之间辗转不安,或许这便是一种敏于历史感伤的疾病?在《界碑》这部小说中,作者将这类日本人异于其他种族的民族性格,渗透在大川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部小说还有一个看点值得读者关注,那就是带有科幻性质的“幽灵粒子”。我认为,这个幽灵粒子即不是日本人藤原的发明,也不是他研究的成果,而是作者隐藏的另一个主题,体现在主人公身上就是输入仇恨,相互仇视。引申含义,也可以理解成无法正视历史的后遗症。
热衷于推崇博爱的托尔斯泰曾经说过,“我从不知道什么叫仇恨,即便是那些对我们民众犯下罪行的人,我也反对。因为作恶的人比遭罪的人在他自己的心灵中更感到不幸——我怜悯作恶的人,而不是仇恨他。”(斯蒂芬·茨威格《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而在《界碑》这部小说中,两位主人公鲍杰夫和尼科尔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必须面对一个超严酷的生存事实——比如对历史的记忆被别有用心之人复制成病毒之后的面对;尤其在主人公包杰夫身上,表现出牵累其中的抱怨和仇恨,从而让读者感到这个男人的心胸不够坦荡。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经历两天无记忆的死亡日,他又怎能包容尼科尔生父的卑劣行为。看到包杰夫为狗举行葬礼,以及他内心纠结的情节,读者豁然同情和理解包杰夫的遭遇而痛恨复制仇恨的人。同样,把历史包袱让女主人公尼科尔背上更是极不公平的,这位善良的女孩,她是无辜的!尽管她的身上流有纯日本人的血液,但过去日本人侵略的历史与她何干?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一来很擅长捕捉人物的心里状态,小说中对主要人物杰夫和尼科尔的心理描写,有些片断写的非常精彩。
我在想,或许在作者的笔下,可能构成了这么一个难堪的命题:世界何日能大同?延续记忆中的历史仇结又何时能化解?!
作者是以乐观的心态来写作这部小说的,这在尾声“界碑消失”的雪山中让读者看到了希望。可是,我通篇阅后,却仍然看到了作者对于他虚拟的幻像背后的那些情境的隐隐不安。
应该说,小说的结局微妙而又圆满,两个孩子对亲生父亲的考题让人感动而又浮想联翩。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作家,一来很像是一个牌局的组织者:他发出了变幻莫测的牌,让牌局中的人绞杀的死去活来。但是他的信念只有一个:只有良心和责任,才是真正的赢家。这也是《界碑》最有说服力的地方!
正像小说中献给鲍伯大叔的那首诗写到的: “这个雕像是裸体的 每一处都是诱人的透明!”
【秦無衣】 2016年12月于 Devon Park
评论人简介:秦無衣,原名张扬华,号了齋,福州人。1990年考入南京大学中文系,以优异成绩获硕士学位。毕业后曾在福建电视台担纲《熒屏世界》主编,记者,后任福建电视剧中心编辑、编剧。1986年开始戏剧创作,作品《女市長的家》,《洛水吟》等曾获福建省戏剧创作一等奖。2004年后开始小說创作,出版、发表有長篇小說《洛杉矶三部曲》、《女人三十不愁嫁》、《血茶》、《死劫》等作品。生前侨居美国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