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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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六爷就穿戴整齐准备去茶馆等赵安来接,柳绵和李家父子看着他这身打扮不停的发笑,六爷也不理会,心想爷当年比这气派,里外三新都是瑞蚨祥定制,没几千大洋都出不了店门,这才想起阿文给那二百大洋花了几十块,连忙把剩下的拿出一百交给柳绵,在自己兜里早晚得瑟没了。
六爷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好像缺了样东西,细核计才发现应该有块金壳怀表,最好是金壳金琏瑞士大三针,转头问柳绵:“咱岳丈大人就没留下块怀表什么的?”柳绵苦笑一下:“你这都跟宣统似的了,再戴块怀表就比大总统都阔气了。”李家爷俩大笑,六爷自觉没趣,掏出自己那块破旧的小怀表说了声走咯,戴好礼帽,操起文明棍迈着方步向茶馆走去。
那位问了,怎么去茶馆等赵安,在家等着不是更方便,您有所不知,六爷得跟少帅那边的人说是赵安大爷,如果在饼店等着那二姨父这身份恐怕就暴露了。当骗子是真不容易,方方面面都得想到,有一分疏漏就会一败涂地。茶馆没什么人,说书的唱大鼓的还都没来,有几伙遛鸟的老伙计在聚堆逗鸟,六爷一看鸟儿来兴致了,想当年画眉,八哥儿,铜嘴都玩过,颇有心得,正要过去显摆显摆,忽然间茶馆门口有人大声叫喊:“赶紧,赶紧,给爷来壶烫嘴的,这肚子板肠也太他妈腻了。”鸟喜静,最怕吓,爱鸟人都挑僻静地方调理鸟类,早上的茶馆清净,待说书唱戏的出场这伙人就撤了,刚刚这一嗓子惊吓了几只画眉,鸟主人正要回头怒斥,但见来人却没了脾气。
六爷寻声望去却是那天欺负柳绵的地痞流氓贺长发,这小子真是个恶棍,什么事讨厌他干什么事,六爷最恨这路欺压良善的货,贺长发挑了张桌子坐下,正要吆喝茶房上茶,目光扫到之处看见了六爷,因今天六爷扮相气派与茶馆中的茶客差别太大,这就盯住六爷细瞧。六爷没显摆得手满肚子怒气,见贺长发还盯着他看火就上来了,坐在座位上提高了嗓门说道:“这位爷懂不懂规矩,大清早的嚎这么一嗓子把鸟儿可都吓坏了。”几个遛鸟的见有人替自己出头,都静下来看动向,贺长发见这位阔绰大爷指责自己也没敢马上发作,但凡北市场这片有头有脸的他都认识,没想明白这位大爷是哪家哪府的,便试探着驳了一句:“茶馆是喝茶的地方,遛鸟的去河边呀,我这嗓门在杂巴地最大,一时半会还降不下来。”
贺长发这句的意思是在这片我说了算,不爱呆的就滚远点,六爷那是混场面的,哪能听不出来这小子话里有话,琢磨赵安也快到了,没时间跟这货闲嗑牙,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几步来到贺长发面前摘掉墨镜:“这位爷,人做到你这份上也不怕有报应?”六爷现如今已经有些修为,双眼如炬盯住贺长发,看的这小子不敢与六爷直视,心里异常慌乱,也觉得冥冥之中有因果循环,心里害怕嘴上可不服软:“怎么着,你是能办我呀,还是能降我呀。”这就是说地面官厅他都不怕,六爷冷笑道:“今儿爷没空,等我腾出工夫教导教导你。”六爷打心眼里烦这小子,今天又遇他祸害人就真想用些法术唤来草仙土地等人收拾收拾他,可今天有正事要办只能暂且放他一马。
贺长发听六爷叫板也忽的站起来,在北市场这片有人要教导教导他,这也太没面子了,这小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把对襟棉袄唰的拉开,露出里面腰带上别的一把攮子(匕首)撇嘴道:“你是教导我这身肉啊还是教导这铁器?”六爷见贺长发耍三青子也真的怒了,光天化日法治之地竟然有这样的流氓,今儿不让你知道人世间还有王法二字你小子也不知道人字怎么写,于是暗颂咒语正要唤个狐仙,黄仙什么的治理这小子一下,正此时门口有人大声叫道:“少帅府有请赵先生过府议事。”两名奉军士兵立在茶馆大门左右,门口停着辆雪佛莱小汽车,赵安站在车边正仰头看天上的太阳。六爷闻声收了咒语,狠狠瞪了贺长发一眼:“回头跟你算账。”六爷上车随赵安走了,贺长发刚看门口有兵,立马把脚从椅子上拿下来,对襟棉袄抿在一起遮挡住匕首,哈腰低头一屁股坐下,车走了都没敢抬头。
赵安瞧六爷这身打扮不住点头:“二大爷,您老精气神越来越好了。”六爷知道赵安逗他:“可不是吗,咱这奉天城让少帅治理的风调雨顺,你大爷我见天的乐呵,精神头能不好吗。”赵安听六爷说这句你大爷感觉不太舒服,但不知道在京城这是脏口,也就不再跟六爷闲扯,压低声音道:“我们少帅答应让你给看看,但要做的隐秘,切不可声张。”六爷明白这位洋派少帅找人驱鬼的事若是传出去可得被天下耻笑,只盼得别杀人灭口就好。

车至一座洋楼前面,两人下了车,六爷抬头观瞧这座楼宇气派,通体汉白,中西合璧,既威严又不失俊雅,赵安没带六爷进入洋楼所在的院子,却沿着院墙继续前行,待走至一座青楼下面才住了脚,这是个二层小楼,青砖青瓦,蓝色门窗框体。赵安说道:“二姨夫,今儿就瞧您了,该说不该说的您自己招量着办,事办砸了咱爷俩都得小河沿跪着,您这数岁够本我可亏大发了。”六爷骂道:“死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这身本事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说话间赵安到楼门前叩门,门开有个女佣引六爷进去,赵安站在门口没进门,女佣随手关上楼门,这又有个男佣过来对六爷搜身,周身搜遍没什么异物,女佣才又领着六爷上了二楼,登出二楼楼梯口,眼前是四个房间,都是木门紧闭,有间屋门口站着两名便衣男子,六爷料想这定是贴身警卫,屋里该就是东北之主张少帅了,果然女佣领着六爷到了有守卫的那屋门口,俩警卫又前前后后搜了六爷一遍,让他把墨镜摘了,这才敲了几下房门低声说贵客到。
警卫推开屋门示意六爷进去,六爷向前几步进了屋子,警卫在外面关上房门。屋子不大,散放着几件家具和几个沙发,每个沙发旁边都有一个小茶几,正对房门的两个沙发上各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三十出头,衬衫西裤配以马甲,一身的素白,满脸的疲倦也没掩住英气勃发,六爷暗赞此人帝王之相,不过少了些劲霸,那女子贤良俊秀,一脸的和善,嘴角微笑,见六爷进来便起身请六爷落座。六爷道:“在下赵安至亲,赵忠旗,见过少帅和四小姐。”言吧鞠躬施礼,那四小姐连忙还礼示意请六爷坐,少帅点点头没吭声,六爷落座,房门又开女佣送上一杯茶水,而少帅和四小姐什么都没要,四小姐对女佣道:“不唤你们谁都不要进来。”女佣答是退了出去。
四小姐看了眼少帅,少帅一脸不耐烦也不作声,于是四小姐说道:“赵先生,近来我家汉卿遇到些难办之事,烦劳先生给点拨一二。”六爷心想,恐是少帅厌烦所谓神鬼之事,觉得难以启齿,故此不说遇鬼,只说遇了难事:“四小姐,这桩事赵安跟我讲了,在下尽其所能竭力为之,如道行不够也望二位莫怪。”六爷这是先垫了场,意思是说我要是不行啊,您可别把我下狱咯。六爷说完这句少帅转头看了看四小姐,意思好像说瞧瞧,都是没准的事。
四小姐也不理会少帅,笑道:“赵副官说您确有法力在身,这事能不能办成尽力就好,我们汉卿不会怪你的。”四小姐给打了包票六爷放心了,于是说道:“麻烦四小姐把窗帘拉上,有些微光即可。”四小姐起身开了壁灯,又拉上了窗帘,壁灯两盏,室内昏暗,四小姐坐在少帅身旁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搭在少帅肩上,另一只手拉住少帅左手。看样这少帅胆小,四小姐到是颇有胆魄之人,六爷不禁心中赞叹。看都准备停当,六爷道:“少帅,自古神鬼人三界,您信不信都有,一会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慌,有我在此没谁敢违规犯戒。”少帅看了看昏暗的壁灯总算开了口:“赵先生,信不信,有没有都不是咱俩说的算的,你如果施妖法邪术,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说完斜看了眼沙发右手的茶几,好家伙,那还有支银白色的勃朗宁手枪,在微弱的壁灯光下闪闪耀眼,六爷笑了下:“少帅,您真要是急了,千万别瞄着老朽就成。”这句玩笑没有任何人发笑,看样少帅是预备着让鬼怪和自己同归于尽了。
六爷说了声就要来了,闭上双眼念动咒语先开了眼通,又开了心通,这就要唤鬼差问究竟,消灾解难救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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