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生活两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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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场生活两三事
 
上海南汇县东海农场,座落在东海边上,状如一条狭长的带鱼。1968年12月25日,继两位上海第一医学院毕业的兄长相继被分配到陕北延安吴旗县铁边城公社卫生院与陕西汉中城固县一家军工飞机制造厂保健站之后,我来到了那里。

无知即无畏,早些时日来到了那里的一些初中毕业生中有一个华姓者,毫无音乐素养 ,却自编了一首歌“滔滔东海边,站着红五连。X X X挥手我们向前。......” 木然地唱着这种毫无韵味的所谓的歌,我开始了在那里长达五年的生活。


           臭气熏天的男宿舍门前

那时的宿舍住房,完全是兵营式一排一排的,房中除了双人铁床之外,毫无任何设施。吃饭时倘若没有桌椅,那倒罢了,大可坐在床上,只是大冬天的,半夜里若是尿急了的话,实在令人十分困扰。也不知何时开始,小伙子们把门开上一条缝,就往门外痛快地方便起来,久而久之,大约无人不如法炮制,弄得整个一长排的男宿舍门前简直就无法走过,那股子尿臊气,扑鼻熏天,成为了队里一道十分奇特的景观。

若干年之后,市财贸系统的一大批老干部们也来到了队里“劳动改造”。那时由于有限的砖房都提供给知青们住了,他们能住的就只有余下的茅草房了。可是他们却很能动脑筋,在茅草房的背后,从室内向室外插上一根短短的毛竹筒子,半夜里起来,就这样在这根毛竹筒子里方便,而且排出去的地方是屋后,又并无人行走,所以十分自得其乐。
        

           在”七二三布告,八二八命令“发布的那一年

不知为何,那时的队里可以安排一部分人去附近农村直接插队,换言之,编制不变,仍然拿农场工资,干的是农村的活。就像那时的头号第一把手那样,所有的第一把手都懂得如何排除异己,于是一些平时不太听话者就被自然而然地送到了农村插队。

一个夜已很深的晚上,队委的一个不务正业,平时干活吊儿郎当的当地籍的复员军人顾某等人,将蒋星宝五花大绑地用吉普车从其插队处直接押回了队里。蒋星宝何许人也?一个文革前的老社会青年,先我们多年之前投身到了农场。蒋平时干活并不偷懒,只是一向爱好学习英文而已,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被落实到了这个”七二三布告“与”八二八命令“的范畴之中。

没有一张桌椅的大食堂里灯火通明,在一个角落里安放了一条长凳,这是专为蒋设立的,蒋一被押到,就被喝令站到这条长凳之上,可怜长一码,大一码的如此一个汉子,居然毫无反抗之力,乖乖地站了上去。我虽不喜欢此人,但从不觉得此人坏。那时四排的排长周全一,一个人称”怪头“,来自上海虹口区红旗中学的六七届高中生,居然偷偷地溜到蒋的身后,使出他吃奶的浑身力气,向蒋的右后腰部猛击了一拳!!!这一拳打得被五花大绑的蒋一个站立不稳,从长凳上栽了下来,可怜的是,当时蒋抬头看看周遭各人,还不知这一拳究竟是谁打的。那时的我,心中顿觉窜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个无耻小人!背后偷下杀手,毫无廉耻之心!(在不久之后的一次劳动中,这个家伙为了表现自己,似乎由于堆放柴草过高而摔下受了伤,这正是天理循环,分毫不差。后来这小人被抽调回市区当了小学教师,实在令人纳闷,如此品行的虎狼之辈,将如何为人师表?!)

 
            不知天高地厚的赤脚医生

一个阴差阳错的机会,我被选为了队里的赤脚医生。医务室里原有一个护校毕业被人称为”医生“的女护士顾某,此人医术懂得不多,权术却很在行,仗着自己比我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在医学上粗通文墨,倨傲得很,经常与一个从场部下放下来的有过些什么错误的男护士窃窃私议,自以为高人一等,了不起极了。从这样的人那里自然什么都不可能学到,好在后来有了一个去县城学习的为期三月的中医短训班的机会。县城里的学生有农场的,有农村的,三月下来,倒是懂了不少,可是这种知识只不过是一种断层状的片段而已,俗话说,孔夫子所学会的只不过是一只鹅腿。我所学到的怕是连鹅脚蹼上的茧点都不到呢。生活在那个年代,说穿了,其实也就是瞎混而已,既然全中国所有的年轻人都被剥夺了学习的资格,那就能学多少是多少罢!那时知道了什么是”汤头歌诀“,知道了中医治病的大致奥秘,在于辨证必须极其准确,方能取得良好疗效。可惜那时正是学知识的大好时光,可就是没有机会进入正式的学堂。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不知道过敏反应的利害,遇到问题,居然不怕给人做皮肤过敏试验后再注射青霉素!万一有了过敏反应如何处理?也没有人教过,直到很多年之后,随着阅历与知识层面的积累,从正规医学院校毕业之后,才知道了这层利害关系,回想当初,未免感到心有余悸。中医短训班结束之后,又有幸参加了周浦医院的实习,说是实习,纯粹是名不符实。没有正经地学到过什么书面上的东西,何谓实习?瞎混吧,总觉得丝毫没有什么收获,只是在医学上长点见识而已。

回队之后的有一天半夜里,队里一个当地的农民来敲门,说是她的丈夫牙出血不止,让我去看看。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还好自己不是文盲,还识得几个字,赶紧查”赤脚医生手册“,好一会总算找到了:可用干净药棉蘸些肾上腺素,令患者咬在患牙上即可。幸亏当时队里有以前下放锻炼来的医生留下的肾上腺素,终于派上了用场,解决了问题。

与顾某此类极端自私而又无知至极的无赖小人一起工作,我是绝对走不到同一条道上去的,一通激烈交锋之后,顾某不堪其扰,于是暗地里通过关系,让场部的某人设法让队里头头调我去四队医务室工作,我绝对不从!终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我,不久又回到了生产排里干活,那时已经是73年了。无有留爷处,自有留爷人,排里的人相当不错,处处帮助我,尤其在评选抽调对象时,几个排长众口一词地说我干活如何如何的好等等各方面的好话,说的固然是实情,可是那些排长们的为人正直不阿,不怕得罪顾某,也于此可见一斑,这就为我的上调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74年2月,我终于有幸与不少人一起被抽调回市区工作。记得回来的那天晚上,大卡车将我们的行李送到人民广场,那时的高兴劲啊,就不用提了-----整整五年了!那种生活,已经令人几乎不堪忍受了。
 

            可怜的金绍国

六八年,海潮中学的一批学生来到了五队,金绍国即其中的一个,他的个儿不高,略有些胖,沉默寡言,总是一个劲地抽烟。时间久了,关于他的传闻就多了起来,他干活从不偷懒误工,只是一收工,吃饭漱洗完毕就往他那长年挂着蚊帐,从不拉开一丝的床上一跳。据说他一心埋头自学数理化,已经自学到了高中的程度了。

久而久之,在文革那个年代,岂有这种“倒行逆施”不被清算,不被批判的?很自然地,他就被作为了“走白专道路”的典型,而被要求写深刻的检查。

没过多久,就听说金绍国疯了,他变得语无伦次,思维混乱,自行向他人显示他的”拳路“。

若干年我上调之后,还在市区的马路上看到过他,可怜的金绍国,是谁害了你?可怜他的老娘,该有多么的辛酸?

也或许,他已经远离了烦恼,忧愁与人世间的丑恶,而这于他抑或也是一种极佳的解脱?我无法想象。  



           南汇鲜花港五十周年大聚会

2018.10.25.当年的知青们在南汇鲜花港举办五十周年大聚会,远隔千山万水,自是无法前去参加,但却有幸加入了微信群,看到大伙儿一张张久违了的面容,大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忽然,一张张具名“ 全一摄”的照片跃入了眼帘,不免令我想起了当年那个偷打蒋星宝冷拳的无耻之徒,当年的那股无名之火腾地一下又窜了上来!于是按捺不住,立即就发了一个短篇到群里,当年不敢啃声,如今难道还不敢?善恶到头终有报,争是来早与来迟!(
又及:用镜头摄人者,敢摄自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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