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溪山庄—91—失去的拥有

失去的拥有  

仅仅两周,树叶便让世界更换了季节。

时节的呼唤是属于自然的。无论目光属于谁,没有人会留住自然的脚步。在这个世界上,日月相应,四季轮回,眼前的一切,都会随附自然而皈依。

鸽溪的树下铺满落叶,我走在落叶里,带着属于季节的心情。

一些残存的树叶在继续落着。

“拥有了树,便拥有了落叶。”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久前写下的字。

在每年的此时,走在落叶里的我是沉抑的。太阳失去了角度,阳光便不再温暖。但我知道,此时低低的太阳,并没有失去与我的距离。

“生在这个时节,于是落季,便是生来的感受。”我也曾这样写出自己。此时,无论人们怎样摆渡自己的心情,面对“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瑟,总会让走在落叶的人触到一份失落。

在这个世界上,属于生命的一切,都是属于时光的。

人们感慨秋季,其实多是在惋惜落叶。人生如梦,引领前行的,都是对梦境的思盼。只是梦境无法延续,总会被眼前的世界牵移着。于是,便有了失乐园的故事。

我想,失乐园的风景,也一定会是鸽溪此时的模样吧。

很多年前,当我乘坐的飞机落在英伦的土地,第一次远行的我,也落在了这个时节。

就在出发前几天,我曾带着同伴走进了落满树叶的山里。

深秋时节,京西的山野是荒凉的。那时的南石羊沟山涧幽深,几乎没有人走过。窄窄的山涧之上,只能看到细细的蓝天。很长很长的路都是在这样的山缝中折曲。

第二天我站在山顶,看着无边的山岭和蜿蜒的长城,沉默了很久。

后来,我总会在大学的图书馆,把目光停留在国内的绿野网站上。因为那里有一群与我一样爱山的人,会用照片和游记,把那些曾属于我的山重现眼前。

《寻找落叶谷》是一位女孩写下的文字。女孩用游记回放着脚步,文字优美而简单,却让我感到一份从未有过的对故土的亲近。

那个走进山里的女孩没有找到落叶谷,对那山那水那景那物的描述也是平静的,但她的文字却让坐在角落的我,无数次回到往日的山里。我知道我在流泪。

要知道,对于一个走去遥远的人,思乡的眼泪别人是看不到的。

此后,我也开始试着用文字把曾经的山旅写下,去涂抹一些迷失的心情。

再后来,在鸽溪的文字里,也是在这个时节,我写下了“《寻找落叶谷》的回忆”。

对一个人的回忆可以短暂,但对山水的记忆却是绵长的。许多次的叶落,已经让这些经历属于了往日。每当想起时,我并不感遥远。

当一个人无法用脚步丈量记忆的时候,那里的山水和故事,都是沉默的。

我在院落默默走着,踩着落叶。眼前的河谷是寂静的,有着一份冷冷的清远。

步移心缓,秋木影斜,我并不愿把原本静美的花园涂上阴郁,但此时心中的画卷却是沉抑的。

因为自然,山谷的落叶不会留存很久,但那些落叶里的故事依旧延续着。那里有自己的足迹,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幻想,有自己的留恋。我看到,当年的足迹无法引导未来,如今的脚步却与那些足迹连接着。

此时的自己,仍旧在落叶中走着。

我在想,在鸽溪,在满是落叶的地方,我究竟拥有或失去了什么?

河谷树上的叶大都落了。远近的风景已经一片萧瑟。

枯叶满地,曾经的风华。这些高扬多姿的曾经,如今却落在阴郁和泥泞。天堂与失乐园,竟是如此接近,只隔一场无形的雨,一阵无影的风。

我在想着那些风光无限的人,现在亦或曾经。

在如此萧瑟的时节,鸽溪的花园依旧是有花的。我看着眼前的花朵,试图去理解这些花草为未来所付出的辛苦。

玫瑰经过人工培育,果实无法繁殖,而这些牛眼雏菊(Ox-eye daisy)是野生的。每年的春天,都会有很多雏菊的幼苗出现在院落。我便把一些移栽到我希望它们生长的地方。在新建的小岛上,我已经种下了许多。

雏菊或许平凡,却是精雅而美丽的。在以往的乡村婚礼上,新娘往往会手持一把新採的雏菊。那时刻,雏菊的色彩,会自自然然,和谐着婚纱和婚纱里的心情。几年前,我也曾把一把雏菊插在花瓶摆在桌上,但不久就扔掉了。一把娇媚的花,出现在一个糙老爷们儿乱遭遭的屋里,总让我感到难以协调。

但无论冬夏,我却总有几枝鲜艳的雏菊在屋里开放着。那是一位女孩手中的雏菊,在餐厅的墙上。据说这幅画里的女孩,是画师的女儿。

(夏季的雏菊)

院落的大树上总会落着林鸽。我听不到鸟鸣。在这个时节,所有的鸟都很安静。

没有了鸟鸣,鸽河河谷也是寂静的。寂静,让整个世界仿佛安宁。

我知道,无声的世界,都是潜藏着什么。

花朵,落叶;清冷,回望。无论人们怎样看待秋日,也无论人们怎样去感受,秋,一直是自然的安置。那是让生灵用失去把现在拥有,那是用深藏和休眠去规避风雪冷暗,那是用种子和一冬的春芽,把未来蕴藏。

随着落叶,鸽溪的大多草木都在把身形隐去。在此时节,很多花事都无法追寻,很多院落的故事也都被落叶遮掩着。

秋快尽了。我有些感慨。我生在落叶的时节,也在同样的时节,从远方的落叶里走来,再走进异域的落叶里,带着梦想。

如今,当梦想成为了故事,在河谷的角落,在鸽溪的花园,我依旧在落叶中走着。

我知道,这是个特别的时节,是属于任何人的。当一份情怀不得不再次深藏,世界不会因为你的珍藏而变得美艳。那里的一切,都如同眼前的草木,所拥有的繁茂和色彩,并不会因为你的珍视而恒在。

失去,意味着一种拥有,这是自然的法道,真实而深在。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太阳便会再次升高,这里会有鸟的歌声,会有水仙的新芽出现在落叶,还有雪滴草的色彩。

既然自然会重拾风月,面对这片失落,我其实并无需太多哀叹。

此时的我只需要平静地看着。看着深藏的秋意去缓缓蕴出心叶;看着傲雪的冬芽悄悄萌出春花;看着心底的希望慢慢成为回忆;看着天地间延续的时节,渐渐化为自己的岁月。

感谢!

音乐:In These Rooms, Marshall Styler

南岛水鸟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民.工' 的评论 :
猜想影子的表情大概如民工说的,木有文化的主不会这样呲牙咧嘴,面目狰狞滴,厉害、厉害! ^ _ ^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喜清静' 的评论 : 奶奶姑先去屯子里放放风,等哪天看见个从山上下来个迎风散发,立马横枪的主,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别往屋里躲!

远方不见得有荣华富贵,但有诗和风景。。。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南岛水鸟' 的评论 : 可不是,人之黑赤皆与朱墨的远近有关。跟俺这样木有文化的主,就得咋脚得咋说。

影子永远是影子,可现可知可望可感却不可得。

至于影子的表情嘛,跟听这首曲子时的心一样,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南岛水鸟 发表评论于
俺脚得啊 — 看着看着跟上民工的口气了 : )
还是影子好看,你的影子,树的影子,光的影子,虽然看不到影子的表情,但有影子就有故事。谢谢分享,新周鸽溪劳作愉快!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民.工' 的评论 : 哈哈,痛快!赞一百个!
——
至于压寨夫人嘛,等哪天俺下山,抢一个去。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olebear' 的评论 : 可别称呼俺庄主医生啥的,叫民工挺好。

至于压寨夫人嘛,等哪天俺下山,抢一个去。
polebear 发表评论于
落叶纷飞,美是美,容易让人感觉萧索,伤春悲秋。医生的庄园需要一个压寨夫人,一起遛狗收落叶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风清fq' 的评论 : 这些树叶不算啥事,半天就收拾完了。如果不管这些落叶,草坪会伤,春天时树下的草坪跟斑秃似的,需要挺长时间才能恢复。最费时的是那些花坛和水边的衰败植物,秋末要修剪或割掉。

每年入冬前都要花上两三天,才能把这些落叶和花草收拾好。不然花园就跟你说的一样,荒了。

平时除草是个事。为了减少除草,我种了很多覆地植物,等这些植物长起来,就省事多了。

目前院子还是在开拓阶段,会花费时间。等未来进入保养期,便很容易收拾了。夏天的主要活动是剪草。每一两周要剪一次,想想就头疼。除非请人做。
民.工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喜清静' 的评论 : 谢奶奶姑!
除了上班,平时没人说话,也习惯了。没话说,就只能瞎想了。写的,都是那些胡思乱想。
其实也不能说平时总不说话。有时想说话时,就冲丝黛拉嘟囔几句,算是幸福了。
风清fq 发表评论于
请问庄主,那么多的落叶,你是任其四处飘散,回归自然么?那你的乐园过不了多久便会变为荒山野地。

我的后园与自然保护区的荒山野林相邻,其间野兽出没,栏栅之内的后院倒是不错的冥想之地,但对于真正的日常生活,无人打理的荒山野林不一定会有那么多的诗意。而为了打理不得不日夜劳作,恰恰又使自己从土地的主人沦为了土地的奴隶。

不想扫了庄主的雅兴,即时打住。新周快乐!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这音乐让心灵回归自然,回归宁静。庄主的文字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让人读了心痛。想给你一个大大的熊抱。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先在沙发上坐坐舒服。再慢慢看庄主的长篇大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