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穿林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散文, 小说, 诗词, 美术, 书法。 无拘无束兮如行云,连绵不绝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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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成铿离京六个月后,成功的诏书便追到越州。

这日早晨洪知府来访,随行的还有几个越州府知事,成铿叫来童总管一起商量。修坝的折子已由成功批阅转到司空司,因为是铿王亲书的折子,大司空欧阳祁缜知道成瑞历来支持成铿的工程,现在又有成功的御批,不敢耽搁,马上下令手下操办,过些时日便有工匠和经费从邘都拨来,仍派成铿喜欢的杜涛到越州监工主管。

洪知府万分高兴,这是他任上的特殊政绩,不过这京都的支援只占整个工程的七成不到,余下三成则由越州府自己筹措,今天就是来和铿王商议此事的。户籍知事计算征多少劳役,财库知事则计算征多少赋税,一一向成铿洪知府报上来。因为正是农忙季节,成铿和洪知府都不愿意增加摊派劳役,如果按照司空司的工程进度,越州府在短期内要筹措大量赋税,实在太重。就算成铿把存底都掏出来也不够。成铿提出先不要加税,由他和洪知府从越州大户家里去借钱,但这部分最好的情况也只有一成,余下的成铿答应自己再去想办法筹措。就算财政解决了,劳力仍是大问题,一时大家各抒己见。成铿提议工程可以拖后到冬季农闲时开始。再有,他想到那些难民,洪知府有些犹豫。

正吵得热闹,秦凯进来报有圣旨到。成铿忙换了礼服到正殿接旨。原来是司馬司侍郎屠海奉命来宣旨,随屠海来的还有六郎屠云和温恭良。成铿请屠侍郎一行进殿,摆了香案,隆重按礼接诏书谢皇恩。

诏书里封成铿为镇远亲王,赏原卫国境内土地七百里,约三千户,越州行宫留春苑赐名铿王府,另加封号虞疆节度使,掌印代皇帝出巡边塞,留春苑原侍卫营都有封赏,秦凯则升为车骑尉统领。成铿吃惊封赏这么重,不知成功何意。这才知道成瑞早把留春苑赏给他了,于是另修书谢太上皇恩典。让秦公童内侍安置替补修身谨言的两个年轻黄门黎明清明,还有十名侍卫交给秦凯管理。

礼毕,成铿把洪知府引见给大家,屠海,屠云,温恭良,洪孝儒等再重新给镇远亲王虞疆节度使施礼道喜。方才坐下,屠海讲了成功让成铿出巡的路程。

见天色已晚,铿王府开宴饮。席上讲起近来的水灾修叠坝的工程。洪知府见京中大司马等重臣在座,兴奋不已,滔滔不绝的说起洪灾啊难民啊征税啊派徭役啊,当然不忘提铿王的功德。成铿乐得他陪客,自己轻松做听客,偶尔和屠六郎开一两句玩笑。

宴毕,成铿请屠侍郎等移席偏殿,稍作休息。自己则给六郎使个眼色。成铿拉洪知府和屠云到后殿,细细讲了自己改农为牧的计划。欲速富,養五牸

洪知府从早些得知成铿封亲王开始就一直思量,以成铿皇嫡子的身份,现在已经是行宫的主人,未来成为越州王是早晚的事。正想如何进一步巴结,成铿反拉他来入伙,很是受宠若惊,而且还听明白了,细细想了想,畜牧确实占用的劳力少,暗叹铿王脑子快,不过是公是私还拿不定主意。

屠云一听觉得可行,自家有很大的生意,有人有经验,起手不成问题,问题是资金,这跟小批的水果生意不一样。成铿笑道,“我从那头撤出来吧。”

洪知府这才知道两家一直有来往,那他也就入私股了。因提到运输的问题,成铿笑眯眯的道出自己的羊坊想法,“我名字都想好了,叫路洪屠记,六郎,你这屠姓得好。”三人大笑,洪屠二人都觉得可行。屠云只有一点担心,牧羊远涉,路上会遇到虎狼,疾病也难免,关键是能承担多大的损失。成铿和洪知府都点头,确实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成铿说,“我和洪知府负责货源,六郎你道路熟,哪里建坊,大小,招工,都是你的事,我给你派匠人去。”屠云点头,“资金也不是大问题,羊坊生意周转快,一坊入了正轨,就马上发展下一坊,好控制。你这边周转呢?”成铿想了想,“也快,一年出毛,两年出肉。我又刚刚得了七百里三千户,货源不用愁,洪府卿,”成铿转头问洪知府,“这前两年的资金咱俩得商量一下。”洪知府正想着自己什么地方能插上手,见成铿问,赶紧点头。一时商量定了。三人复又回到厅上。

屠海因为年长,路上辛苦,刚才多喝了几壶,有些犯困,眯了一会儿,见成铿回厅上,忙致歉。成铿不受,“大司马一路急行辛苦,致歉的当是我。”因问起行程,大家商议好两天后启程。屠海还要去越州军营住宿,成铿坚持他们一行住留春苑新铿王府里。秦公安排妥当,着人领至各院安歇。

成铿知道修坝一事就都在洪知府身上了,刚刚增加了新的封地,修坝所缺资金也解决了,特意告诉洪知府,自己出行时,由秦公全力支持。洪孝儒信心十足,请铿王放心。这才退出回府行事去了。

 

镇远亲王虞疆节度使成铿与大司马屠海侍郎出巡的第一站就是濮州景侯大将军府。

成铿此行奉旨封景侯张佑为平西公,张佑驻守西域,张大将军威名赫赫,大成西北疆畿多年无战事,皇帝不仅仅封张佑为公,还封世子张蒙为昭察伯,张越为虎骑将军。除屠海等人随行外,另一随行官员冢宰司侍郎郑拓将在青州和他们会合。

当下不敢耽搁,收拾行李,因为有屠海的司马司护卫队,成铿自己只带秦凯等三名护卫加上黎明清明上路直奔青州。成铿心里清楚二明是成功派来监视他的,不敢不带他们,黎明年龄稍长,原在兴颐宫做侍卫,会些拳脚,体格比较健壮,跑里跑外,能吃得苦。清明纤弱内向,在兴颐宫先侍候杨皇后,因为识些字,后做成功的书吏。成铿暗叹成功心细,也得利于修身谨言的情报,成功对成铿的秉性喜好,了如指掌,送两个年轻干净的内侍过来,成铿不会太过排斥,两人又都会来事儿,嘴也甜,一路上照顾得仔细体贴,特别是清明,吃喝上比成铿还挑剔,极要求干净,成铿很喜欢,由他和秦凯把关,可以放心清明递过来的所有食物,也只吃经清明检查过的食物。

郑拓早他们一天到达,青州知府陪着在青州城外十里相迎铿王和屠大司马。成铿见了面,先道喜新任大冢宰,私下姊夫叫得亲热。倒是郑拓觉得不妥,让他兴奋了两日,就不以姐夫自居了。一行人在青州逗留两天,便赴濮州。

成铿和两司侍郎的命书于几天前到了濮州,景侯一家看着贴子商议如何招待。

平宜公主说,“这是成瑞最小的那个儿子,从小在越州的。”

景侯张佑说,“难道不是当年卫国囚在越州的质子?”

平宜说,“正是他,可怜的孩子。前年回京认祖归宗了。”

张蒙皱着眉,“这个成功什么意思?”

张越指着命书,“上边不是说来见母亲的吗?”

张蒙摇头,“母亲也不是每个皇侄都要见,这一出有点莫名其妙。随员有郑拓,他不是桂芷公主的驸马吗?他先派了颖州知府,不到一年就升了冢宰司侍郎,这大冢宰一职成功皇帝自太子时就亲躬,如今竟点了郑拓,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大司马屠侍郎是元老了,来濮州巡防督查倒是名正言顺。”

公主说,“成铿是嫡子,从封号上看来成功是在著意培养他了,不管怎样,不能轻待。”

张佑冷笑,“他一小孩子,能怎样,我看应该好好操练一番,让朝廷不要小觑了我。越儿,你去挑两万精兵。恒儿,”

平宜插嘴道,“成功新帝,这亲王和两司侍郎出巡,第一站就是咱们濮州。看来皇帝很看重景侯呀。”

张佑点点头,迟疑了片刻,“蒙儿,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这次你主持。越儿,恒儿,诚儿,你们帮着。要听兄长命令!”三兄弟答应着,下去安排操练一事。

 

成铿见了平宜公主姑姑,景侯,几个表哥哥,其实除了公主亲生的这四个儿子厅上相随外,庶生的几个都在外面侍候,成铿只好暗中叹息,看来公主姑姑真是彪悍哪。

其他人便罢,张蒙清秀文静,和几个武人不同,看上去体弱多病,不时捂着胸口咳嗽。看得出景侯待他不很耐烦,公主也一般。路上大家聊过景侯一家,张佑如何起身,公主当年曾经领过娘子军,张越如何骁勇,两个幼子张恒张诚在邘都读书时曾寄居王丞相家。只是张蒙这个世子,除了屠海提了一句曾在邘都做过成功的陪读外,竟无人知晓更多,此番成功封张蒙为伯爵,大家猜想是皇帝感念幼时陪读的情意罢了。心想你这父母双全的不过和我一样,倒是颇有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情形,成铿心里就偏向他。宣旨封公后,就让屠海郑拓二人和景侯安排庆典和阅兵之事,自己拉着张蒙花园里说话。

张蒙初见成铿,见他和成功面目如此相像,往事一幕幕浮现,百感交集,好几次咳得透不过气来。聊着聊着竟发现同师纽钊义,拜了同门,成铿讲给张蒙自己取字希夷随纽钊义游山玩水时遇到的新鲜事儿。张蒙问他希夷什么典故,成铿笑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呀。”张蒙仍是不解,成铿说,“歪解,我就是个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到的人呀。”张蒙不由笑得咳起来,“殿下风趣。”

成铿却笑不出来了,当年取字号时,年纪尚小,刚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带着一股怨气,如今再想,虚长了几岁,仍是那个不知自我的人,仿佛更迷茫。

张蒙看到他的样子,忽然心头象被撞了一下,猛的咳了起来,这下竟停不下来,脸通红,头上青筋暴起,气都捯不上来。

成铿要搀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成铿知道那种感觉,也不强求,退开一步,跟着的张府家丁才把张蒙扶回歇息。

张佑知道了,赶来替张蒙致歉,邀成铿去晚宴。到得厅上,因不见公主姑姑,成铿问起,张佑再次致歉,“公主殿下照顾蒙儿,不能相陪,托本公致歉,望铿王殿下屠侍郎郑侍郎见谅。”郑屠二人忙起身,“谢过公主殿下和平西公,言重了,不敢当。”张佑还礼,请二位入坐。郑拓问候了世子新进昭察伯张蒙。张佑叹气,说是自小带来的弱病。成铿听得张蒙这是经常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张佑张越父子倾力取乐客人,至晚尽欢而散。

秦凯见成铿多饮了几壶酒,怕积了食,不让成铿睡,拉着到园子外走走,醒酒消食。二人借着明亮的月光,也不用灯笼火烛,慢慢沿着花径懒懒的蹓跶。

突然不远处传来低声争执。秦凯忙拉了成铿躲到树丛后,拨开树枝朝那边张望,只见是张蒙扶着公主,对面站着张越,公主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张越指着张蒙,压低了声吼,“我不干!他闲逛多年,不过回来几天,凭什么!”张蒙也说了一句,张越瞪起眼,突然扬手打了张蒙一巴掌。还要再打,被公主喝住。张越叫,“母亲偏心。”公主伸手去抓张越的胳膊,被张越一甩,扭头跑了。张蒙在公主面前单膝跪下,说了两句,就开始咳起来,公主哭着抱着他低声说着什么。

成铿摇摇头,示意秦凯和两名府兵,几个人悄悄按原路回去。

 

原来张蒙并不住在景侯府中。在濮州城内他自有自己的府邸。扶了母亲平宜公主回房安歇后,张蒙回到自己府中,累了一天,张蒙又咳了起来,家仆们服侍着刚刚卧下,就有人轻轻叩门,张蒙知道是谁,“曼将军,冒将军,请进来吧。”

两名高高大大的戎装汉子进来,躬身行礼,“国师。”

张蒙坐起来,半靠在榻上,请二人坐了,曼将军开口道,“南朝亲王,大司马,大冢宰都在濮州,时机难得啊。”做了一个砍杀的手式。

张蒙咳了两下,点点头,“我也在想何时动手。”见曼将军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不过,不能在濮州城内动手,免得引火烧身,再说,”他抬眼看了看曼将军,“我们此番回南,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因小失大。曼将军听我安排。”

曼将军点头,“一切听国师安排。”

 

第二天一早,张蒙便到成铿就寝的园子外等候,成铿也不敢怠慢,跑着出来,拉了他的手,“蒙哥哥,你大好了?先进来咱们吃杯茶再走。”

张蒙自小到大,还没人这等叫他,成铿略带的楚吴口音和京都及西域的人不同,蒙哥哥三字叫出来别有一番风味,张蒙便抿嘴笑道,“这里的茶和越州那南边的不一样,殿下可吃得惯?”

其实成铿昨晚闻到茶香想吃,秦凯按着不让,怕有毒。今天见张蒙问,就说,“沏茶也有讲究哪,我那里都不用滚水,不知这里如何,所以不敢糟蹋你的好茶,正馋着呢,你来了正好。”回头叫人快去烧水。张蒙见他话来的快还挺周全,看来还不能小觑了他,笑眯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饮着茶,张蒙说,“今日去校兵场,新晋平西公练兵。去之前,蒙哥哥有样好东西给镇远亲王。”

张蒙学成铿的口气自称蒙哥哥。成铿一听有惊喜,等不得,马上扔下茶碗,拉着张蒙就走。

张蒙被他唤起童心,说走就走,一众人等簇拥着到了马场,成铿果然高兴的快跳起来。马弁牵出一匹金黄色的高头大马来,佩得一副金光闪闪的鞍座。成铿笑得咧了嘴,“蒙哥哥,真是好马,好良马。”

上前先抱着马头,不知嘟嘟囔囔跟那马说什么,接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马抚摸了个遍,真真是匹好马呀。心里不由暗叹张家功课做得足,不光自己的喜好他们知道,连屠郑二人的喜好他们似乎也都在点儿上。

张蒙讲给他大宛马的习性,如何调教,喂什么,还带他看了马圈里的其它马匹,其实成铿最喜欢一匹漆黑油亮的,那马也奇怪,仿佛认识成铿,在他肩上蹭来蹭去,成铿很喜欢,便想要这匹,只是不好张口,蒙哥哥自然早已看出,所以后来等他们离开时,成铿惊喜的看到一黄一黑两匹大宛马等着他。

立时成铿就骑了这黄金马,配了一袭五采云文团章白衣,齿白唇红年少气盛的一个美少年,进到校兵场,张佑,屠海及众将领都不由啧啧称赞。郑拓拍手称赞,“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这边张佑下令,张越便带人下去操练起来。上万兵马在下面,旌旗飞舞,尘烟四起。成铿看得手舞足蹈。张蒙想不到他看上去瘦弱的身子,山摇地动两万人的呐喊下丝毫不畏。暗中记住,难不成几年后便是一代英王,不得再忽视他年少了。

一时演习结束,屠海赞不绝口,感激张佑精兵强将镇守西域,使外狄不敢侵犯。张佑张越骑在马上,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成铿对张家军的勇猛也很欣赏,只是隐隐觉得张佑过于刻意讨好的同时,又似乎在示威,不很自然,张越却是个大大咧咧,毫无心计,鲁莽好战的人,张蒙不是个等闲之辈,成功封他为爵,只怕不只为陪读情深,还有其他隐情,无奈不得张佑喜欢。张家军如果是张佑张蒙统领,会更加强大。张佑张越这般欠缺了些智谋,无疑给张家军打了折扣,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都和他一样的想法。

偷偷看了一眼郑拓,他面上沉着,看不出喜怒,虽然和屠海都是侍郎,此行到底是以屠海的司马司为主,郑拓又是年轻刚刚升上来,诸事都虚心向屠海前辈请教,成铿喜欢他的行事风格,有时候刻意学他的样子。见他喜怒不行于色,成铿也就闭嘴,在一旁观察。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道德經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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