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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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绵一开门看见个崭新的六爷,西服革履不说还刮干净了胡子,显得年轻了十岁,尤其是头顶脚下,不知道是头上抹了鞋油还是鞋上抹了头油,锃光瓦亮。耍票是六爷的老本行,把呢子大衣和文明棍搭挎在胳膊上,单手插兜斜着脑袋瞧着柳绵,柳绵心下不禁叫苦,这范有贤变了。
两人进了屋六爷让柳绵挑值钱的东西收拾点,明天搬家,柳绵还是不问因由照六爷的话做。六爷去正房屋给阿文打了个电话,说麻烦阿文一会过来陪柳绵去街里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晚上还请阿文吃饭,安排完这些回东屋看柳绵正在整理衣物,本来两人就没有什么东西,也就是些换洗的衣服,应季的服饰,六爷看了眼叠好的衣服撇了下嘴道:"咱们还有多少现钱?"柳绵打开一个小布袋拿出几张银票和几十块大洋:"五六百块有了。"六爷一把抓起两张银票看了眼道:"这两百块给你买衣服。"说完把银票揣进西装里怀,柳绵瞪圆了眼睛:"你疯了,二百大洋买衣服?赶紧给我拿来,日子不过了你。"伸手去六爷里怀掏银票,六爷扭过身子不给,把柳绵气的骂到:"瞧你打扮的像要去演文明戏,我是配不上你了。"
六爷听这话知道柳绵真生气了,这才柔声道:"媳妇,你现在是朝廷从二品夫人,咱们得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二品是多大的官职知道吗?"柳绵笑道:"二品是个挺大的官,从二品可是只有俸禄没有实差,你当我不懂?我前夫祖上也是从二品,家里倒是富裕,啥事也管不了。"柳绵对品级这事比六爷还门清,六爷脸上抽搐无话可说,想炫耀一下居然失败,又听柳绵提及前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弄乱柳绵叠好的衣服,大声道:"这些破烂都不要了,有好日子不知道怎么过。"本来后面还有句穷命,但见媳妇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就没敢说出来。两人共同生活了两三年多没红过脸,现在真是应了那句话:有难可同当,有福可不一定能同享,这日子刚刚见了起色两人还吵起来了。
六爷没哄过女人,看柳绵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傻站在一旁也知道自己错了,正尴尬之际门口有汽车喇叭响,六爷知道是阿文到了,这才小声说道:"媳妇,是我不对,我约谢小姐来带你去买衣服,别哭了,人家到门口了。"柳绵还是掉着眼泪不搭六爷这茬,六爷急的一跺脚出了屋门想找阿文救驾,出了院门见阿文正站在车边等他们,看六爷自己出来问了声:"嫂子呢?"六爷满脸苦笑:"大妹子,赶紧救命,我把你嫂子得罪了,在屋里哭呢。"阿文一惊,瞪了六爷一眼,快步进了院子。今天阿文穿了件洋呢子的墨绿色大衣,戴了顶黑色礼帽,脚下是黑色高跟长筒靴,筒高过膝,这打扮比自己还洋气。过了片刻阿文拉着柳绵走出院子,两人坐进汽车后排,六爷识趣的坐进副驾驶位置,汽车驶向闹市。
在商业街阿文帮柳绵选衣服,六爷攥着银票负责付款,女人挑衣服是真麻烦,不知不觉小半天过去了,六爷开始后悔给柳绵买新衣服这主意,好在二位女士说买够了。柳绵换了新衣服,无非是新皮鞋绸缎旗袍等等,那些洋派儿的衣物说死不要,三人走在一起外人看来六爷跟阿文更像一对,柳绵好像也看出来这点,显得有点闷闷不乐,六爷只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也没往心里去。司机早就让阿文打发回去了,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三个人溜溜哒哒进了一家大饭庄,店伙计一看三人这扮相不敢怠慢,忙让进了一间包房,几个人点了酒菜边吃边聊起来。
阿文先举杯道:"恭喜六爷,心愿达成,这世的荣华富贵就此开始了。"六爷开心的笑了,于是顺势拍了拍柳绵的手说:"媳妇,听见没,荣华富贵,以后啊咱们不用过苦日子了。"柳绵把手挪到一边,白了六爷一眼,六爷一口喝完杯里的酒,说道:"咱们久经磨难,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今儿,真经到手,立地成佛了。"柳绵夹着盘子里的菜冷不丁甩了一句:"取经这趟差你也只是个二师兄,神气什么。"六爷本来准备由此起头开始吹牛,被柳绵来了这么一句可没法再说下去了,阿文见两口还在呕气忙打圆场:"六爷欺负嫂子不对,自罚三杯。"又对柳绵说:"嫂子,你什么时候见过六爷肯拿出这么多钱给别人花,他多疼你呀。"六爷自斟自饮喝了三杯,柳绵也有了笑模样:"算他还有点良心。"
两口子生气这事解开了,三个人高高兴兴吃了顿团圆饭,六爷进宫当差这事也没怎么细说,因为柳绵不太清楚里面的艰辛,六爷和阿文说起这事怕冷落了柳绵,有些话只能以后再讲。吃罢了饭各自回家不表,第二天早晨六爷和柳绵只拿了个小皮箱随着来接他们的汽车到了溥仪赏给他的那处宅子。

宅子不大,两进的院套,院门处有门卫呆的耳房,前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一间,有个西跨院是厨房茅房和佣人房,后院是三间正房作为主人的寝室,院里有回廊,怪石,葡萄架和金鱼缸,六爷看这院子乐了,喜欢。院子里早早就有个人在安排电信公司的人安装电话,见六爷两口子进来赶紧过来见礼:"范大人您吉祥。"这人打了个谦六爷很满意:"哪位呀?""奴才是掌礼处勤务,叫我小蓝就成。"来人答道:"姓蓝的?在旗呀?"小蓝陪着笑脸道:"在旗,在旗。"六爷环视了下院子,小蓝又道:"范大人,筹备的匆忙,老妈子厨子仆人还都没到,守门的巡警也没安排好,您老得委屈几日,卑职尽快安排。"柳绵听还有什么老妈子厨子仆人就拉了下六爷的衣角,小声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多闹得慌。"六爷心说这是排场,都荣华富贵了这些人口那是必须有的:"厨房的家什齐备了吗,太太吃不惯别人做的东西,厨子就甭找了,有个老妈子就行,至于巡警......"六爷琢磨见天的弄俩巡警出来进去的可真是心烦,要说看家护院莫不如.....想到这说道:"咱们这儿也算是机要重地,巡警护院不太方便,这方面的人手我自己找,你就不用操心了。"
小蓝听六爷这么说心中嘀咕,这范大人听说家里世代在朝为官,怎么祖制的配备都不想要,还自己找,看样不像是王府里出来的人,什么都不懂。六爷从小蓝脸上的神情看出来他有点嘲笑自己,心中不悦,这个狗眼看人低的玩意,你家六爷是不懂礼数的人吗:"按理说轿夫,厨子,男女仆人,花匠,侍卫,洗衣婆,老妈子都得到齐了才能生火入宅,可现如今满洲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我等蒙皇上圣恩自当勤俭,报效朝廷为重,享乐的事那得办好了差才敢去想,我今天一切从简是怕安于享乐误了圣上的差遣,谁做了愧对皇上的事谁就是千刀万剐的罪人,您说对吗?"六爷这一顿抢白吓的小蓝面如土色,这位范大人不好惹,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就先弄出个愧对皇上的套预备套自己,下场就是千刀万剐,自己再不加小心就可能着了他的道,性命不保啊。
安装电话的人收工走了,院子里一个跑腿的都没有六爷也觉得不方便,小蓝也准备告辞离开,六爷一想不行,有些事得安排这小子去做,他要是也跑了自己就得遭罪:"小蓝啊,我现在有事可以不可以差遣你呀?"小蓝立刻点头,生怕误了范大人的差事愧对皇上,"那好,我修书两封烦劳你跑趟奉天城给我带两个人回来。"六爷接着道,啊?出远门?小蓝没想到六爷会安排他去外省,想反悔可来不及了,在那支支吾吾满脸的不情愿,六爷也没客气:"怎么着,为难啊?不想去啊?皇上差你有旁的事啊?"小蓝一听六爷提皇上心里就忐忑,立马坚决道:"范大人差遣刀山火海也得去呀,您就吩咐吧。"
六爷暗笑,他娘的你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让你见识下你六爷的手段,以后你准跟我起刺。来到正房进东屋是间书房,案子上纸墨笔砚齐备,小蓝研墨六爷执笔,刷刷刷写好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御膳饼店的老李,让他过来做管家,另一封给老疙瘩,让他来做侍卫,有这两个人帮衬自己万事无忧。小蓝拿着两封信看清了信皮上的地址,又把信放进棉袍的里怀,却站着不走,六爷本准备去后宅帮柳绵拾掇拾掇,见小蓝还不去买火车票准备动身颇感不悦:"怎么还不走啊,等我请你践行酒呢?"
小蓝满脸的苦相:"范大人,你得给些盘缠呀,这我去一个带回俩,人吃马喂,我可没有余钱走这趟差,每月就这点薪资,谁拿得出几十块大洋。"哎哟喂,还敢跟你家六爷报假账,行!自己今儿就跟你好好 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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