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祖籍意大利。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察觉他身上浓浓的意大利味。黑发黑眼,俊俏深邃的五官。偏瘦小的身材。
应该是一年前圣诞节前夕,我给他一块饼干,他直摇头不肯接。我那个又高又壮的大胖子同事冲他怒喝:坐下!吃!
他才默默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吃。
我刻意离他远一点,让他安安静静地吃。
很多很多次我开车在路上看到他,他在风里走,在雨里走,在夕阳下走,在晨曦中走,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目光无神,有时候裹着衣服顶着风步履蹒跚,有时候走得轻盈舒适,这时候他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脚下。
据说,他每天要走几十公里。
饿了他会买一个面包,边走边吃。累了,他就往家的方向走。
托尼是个释放多年的杀人犯。自从他离开监狱,他就这样生活着。
他每天都来事务所看看。当年处理他案件的老人早就退休了,他依然来。有时候会给我们带来抹了黄油的面包,他还给我们送来一个咖啡壶。他把他带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或者挂在门把手上,不说一句话就离开。
前几天看到他,他的胡子已经长满了脖子,足有十厘米长,头发乱蓬蓬挂满了冰霜。
我好几次问他怎么不去理发。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尴尬的微笑。
我从系统里找到了他的地址。下班后我去了他家。
他和很多人居住在一个破旧的老房子里。我在门口等了很久,天黑了他也没出现。我又开车在路上转了一圈,依然没看到他。
昨天下班我又去了他家。他在家。
他问我,要不要喝咖啡。我说好。
他拿了一个杯子,在手里握了片刻,又放回柜子里,换了一只红色的。
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铺得整整齐齐,破旧的绿绒布沙发上堆满了没有开封的新袜子新内衣,还有几条打着封条的毛巾。放中间倒是有一种铺了桌布的四方桌,上面摆了一支蜡烛,还有没有点起来的香炉。
我在沙发的角落坐下,托尼坐在一把被香烟烧破了的白皮椅子上,我说,我给你剃头吧。
他也不说好,也没表示反对。
事实上我已经听说了他从不自发去理发店,也不爱洗澡,都是好心人实在看不过去才去帮他收拾。来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推子剪刀。
我让他把椅子挪到房中间。然后三下五除二的给他剃了个浅平头。胡子统统削去。瞬间他就变了一个人。
我说好了。他立刻站起来到过道里找了吸尘器开始打扫。我问他满意吗?他一边打扫一边点头。
可你先照照镜子呀!他低着头笑而不语。
我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回到家我又洗了一次头。把衣服里里外外全换了。直到今天我好像还闻到我的手上有一股臭味。
我记得有一天我在路上看到他,我停下车要他上车,我同事惊讶的大喊,你知道他多臭吗?!
我知道。
托尼活得像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