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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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六爷可是心明眼亮,土地爷也说自己有魔在身六爷心里不服,说自己贪财,哪有财可贪,往大了说是个过手财神,说自己有恨,自己那点恨也不至于引发战端。琢磨了半天土地爷的说法不太靠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土地爷,本官再琢磨琢磨。”土地爷明白六爷送客,临走也没忘了嘱咐道:“大老爷,年前就不要出关了,您现在可是踩在国运的命门上,一举一动都牵扯时局,安身于此少生事端。”说完这句,土地走了。

下午阿文和老妈子才回来,先前买的一应贡品早就送到了庙里,所以二人没什么累赘,昨晚阿文说今天会有神谕,六爷哪都没去就等着她们回来听听有什么说法。阿文在自己的卧房净面更衣,六爷在客厅里摆弄茶几上的兰花,不一会阿文从楼上走了下来,六爷忙问:“上谕如何?”
老妈子上了茶,阿文吩咐她去后院帮柳绵预备晚饭,屋里仅剩二人。阿文喝了口茶,并没急着答话,反倒是盯着六爷目不转睛,六爷被瞧的面红耳赤,心想这阿文去了趟庙里八成是中邪,直勾勾瞅着自己还一言不发,这到底是叫个什么劲呢。六爷又问了一句:“怎么说的,你倒是说句话呀。”阿文好像还在琢磨什么,见六爷问的急应了一句:“你到底人品如何?”六爷没听明白,说神谕的事怎么还扯到自己了:“我?人品?”阿文嗯了一声,这种问题哪有自己评判的,要说六爷的人品还真难估算,按常理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年轻的时候除了杀人越货贩毒走私,别的几乎可都干过,问自己人品如何这不是找茬呛火吗?
六爷不知道这鬼丫头要干什么,随口应了声就那么回事吧,说完又摆弄茶几上的兰花,阿文道:“神谕说你我二人斗胆包天酿成大祸,凡事有始有终,眼下倭寇势大,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凭你我现在的修为恐难以力挽狂澜。”六爷抬头瞧着阿文:“还得找人帮忙?”阿文道:“我们惹的祸端凭什么找他人帮忙,就算搭上性命也得自梦自圆。”六爷说好,那咱们就自己圆啊,这条命不算什么,锦绣中华才是大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不用掖着藏着,说出来就是。阿文又道:“头回你我联手皆因心齐,都有利益相挟,如今你享受富贵荣华,我是了了家族的夙愿,都有利字在心,如果说要毁了这份所得只怕有人不肯放手啊。”
阿文提到这荣华富贵六爷心中叫苦,就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还什么荣华富贵,大小姐您可别逗了:“我说,我范蠡顶天立地,这份荣华富贵我不要了,还有何话讲。”阿文看着六爷,好像有话无法启齿,顿了半天咬咬牙道:“好,今日你我立誓,从此以后,有苦同当,共赴国难,谁都不许半路撤火误了天下大事。”六爷笑道:“阿文你转了半天是不是想跟我焚高香烧黄纸斩鸡头义结金兰啊,这有什么抹不开说的,你与我结拜那可是你的福分,我给你当大哥是绰绰有余。”阿文摇摇头:“咱们没有结拜的缘分,别的少说,先把眼前两件大事办了,一是找回盘子毁掉,二是拆除荒地沟的庙宇,如此二事办的顺利还则罢了,如有纰漏或尔见利忘义,咱们就又得颇费周折。”
这话六爷不太爱听,还什么没有结拜的缘分,想当年多少王公贝勒追着跟我范六撮土焚香歃血为盟,这些都懒得跟你讲,又说恐自己见利忘义,我什么时候见利忘义了?我什么时候见着利了吧,本来是说定了要心心相印同仇敌忾,忽然间又担心自己的人品,六爷我人品是不算太好,可在大事面前决不含糊,对自己这么不放心以后还怎么共事。六爷拍着胸脯跟阿文担保自己决不后悔撂挑子,也不会什么见利忘义,让阿文放一百二十个宽心。阿文好像也没什么办法约束六爷,这事只能这么着了,六爷起身告辞,临走时阿文又说了句六爷你可得品高人清,若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谢睿文今晚透着古怪,六爷总觉得她还有一半的话没讲明白,至于什么话可猜不出来,反正两人心口都堵着块石头,她也不推我也不碰,就这么挡着,窝在心里喘气都不顺当。转天下午老疙瘩从长春回来,跟六爷说范有澔有封书信带给六爷,信上说赵安等人已经分为百人一组的小股部队,散布于白山黑水辽东三省,大仗是打不了了,也就是袭击鬼子辎重,炸毁弹药库焚烧储粮仓,间或处决汉奸和残害百姓的劣绅,原本想拉队伍出关找国府军队收编,无奈自己及几名头目早已被鬼子悬赏通缉,一时半会儿想离开是没什么指望了,还转告六爷别为自己担心,以后不会再给二姨二姨夫添麻烦,等打跑了鬼子再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六爷看信心中难过,暗骂自己畜生,就因为自己怕被牵扯毁前程掉脑袋,竟然逃出长春远居奉天,这都是人干的事吗,孩子们舍命抗敌还关照自己,相比之下实在是没脸见人,阿文说自己见利忘义的事却不是虚言,六爷这才头回感到原来自己还真是个利字当先的主儿。老疙瘩回屋休息不表,六爷找柳绵把赵安的事讲了一遍,柳绵又自是落泪,说孩子遭罪不说没准哪天就把命搭上,这辈子恐怕再也看不着了。六爷安慰柳绵几句也都是俗套子话,国难当头是生是死谁都没有预算,赵安福大命大肯定能瞧见鬼子战败那天。

阿文又住了一天就回长春走了,让六爷在奉天这边留心盘子的下落,她自己也在长春撒网找寻,还说年前最好不要出关,本来就一身孽债可别再惹火上身了。说实话,皇上给那差事六爷早就开始应付,自己琢磨也算积了些阴德行了点善事,都怕自己出关惹事,你们当我愿意出关受累呢,要不是事逼到头上,八抬大轿也挪不动六爷我这身板。
新买那收音机还真有用,上海那边在十一月份终于打完,小鬼子获胜上海沦陷,虽然六爷早知道国府必败,可能坚持三个多月也是真不容易,搭上的性命准少不了。在家消停了几日,这一天马掌柜打来电话,又提起那个犟眼子买主,六爷说他想弄明就来奉天见我,大冷天的不想折腾,再说钱都交给皇上了就算他说有假这画也退不了。马掌柜说这主儿还真来不了奉天,这人一身傲骨决不踏沦陷国土一步,原本想在北平把这事讲清楚,可卢沟桥一开战这人就举家跑到了上海,现如今上海一沦陷又搬到了南京,南京是国府都城,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失守,住在那算是最后落了脚,这回约六爷南京见面,所有路途费用都给支付,还要请六爷游玩几日以报前两次劳顿之情。
六爷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就一破画你都付完钱了看破是赝品又能如何,指望自己还钱赔礼那是门都没有,古玩行有规矩,东西看的不准是买主自己的事,走了眼只能掉牙往肚子里面咽,扣人逼债的事还真没听说过。想起来土地和阿文都劝告自己不要出关,说自己一身晦气到处惹祸,六爷哪肯相信,中日两方有枪有炮,他们打起来又不是自己挑拨,话说回来南京城十朝古都,又是国府的京师,小鬼子要是敢攻打南京那侵华的事就算做实,凭那弹丸小岛还注定失败,日本国的大仙想必应该警示日军,跟中国人打讨不到什么好处。
想到这六爷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还要带着柳绵同去,因为这趟买主给报销所有费用,金陵古都二人都没去过,据说十里秦淮歌馆楼台,柳绵不跟着自己再犯了什么差错,好不容易修得的正果没准就又毁了。
马掌柜听六爷答应非常高兴,说晚上把火车票送过来,先到上海再转南京,还给拿二百大洋先在路上花着,撂了电话马上就去买票,让六爷收拾行李明早动身。六爷合计从奉天到南京单程也得七天,一去一回就得半月,再加上游玩几日大致又得七天,出去这么久保不齐于公于私都没人赞成,宫里要是知道自己带着媳妇去南京游玩准得臭骂自己一顿,再加上个个拦着自己出关就更不能众人皆知。
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柳绵,柳绵自然高兴,六爷叮嘱千万不要声张,只说随自己回河北祭祖,家里大门落锁让老疙瘩回荒地沟与家人团聚,这趟出去大约小一个月,老疙瘩正好休养休养,孩子这几年都累坏了。晚上马掌柜派岳山给送来两张车票,说到了上海有人接站再安排去南京的车程。六爷和柳绵见到岳山高兴,晚上留宿还给拿了些洋钱,柳绵又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岳山,老疙瘩解馋。
早上起来老疙瘩送岳山回去,顺路奔了荒地沟,六爷和柳绵叫了洋车奔奉天驿去往南京。这正是老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六爷却一意孤行终成 大错。

高枫大叶 发表评论于
南京沦陷后就很难身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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