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一百一十三)鸿雁
公元1970年的夏天,冷尚兰顺利地生了一个女儿。谢文华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如今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因为孩子出生的时候正是北京四处蝉鸣的季节,清晨出生的她被父母取名为谢晓婵。
生了孩子自然要给家人报信。但是谢文华看着自己那一笔歪七扭八的字发愁。一回头,看见媳妇冷尚兰跟她的闺蜜包颐丽聊得正欢,于是打起了包女士的主意。等到包颐丽起身告辞的时候,谢文华跟了上来,左一个包大夫,右一个包医生地央求人家帮着写信。包颐丽被求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
回到宿舍,包颐丽一式六份,分别给尚兰的母亲,四个哥哥,一个弟弟各写了一封同样内容的信,报告冷尚兰母女平安。
收到来信,别人都给尚兰,文华回了信,表示祝贺。奎云和素贞自然会多写一些嘱咐尚兰好好休息,注意做好月子等等的话。只有老二尚生,给妹妹回了信后,拿着那封来信发呆。那娟秀的字迹让他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这个包颐丽他以前见过好多次。因为包家在广州,尚兰常常在周末或过节过年的时候带她来家里吃饭。她是个安静的女子,知书达理,优雅文静。家里世代诗书,有着很好的家学和教养。
包颐丽的父亲家是当地最大的地主,但他本人是个中医,母亲是广东台山富商大贾家的千金小姐。包家对女孩子的要求并不比男孩子差,从小包颐丽就开始了琴棋书画的教育和熏陶。1950年镇反的时候,包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好在包颐丽的父亲是位很有名望的中医才免遭杀头之罪。但是包家从此背上了黑五类的出身。她还算幸运,出身没耽误她1955年上医学院。大学期间,尚兰和颐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又是同宿舍的闺蜜。二人都是只埋头念书,不过问其它的人。毕业后又一同分配到同一家医院做医生。
冷尚生在干校的日子除了劳累之外,最大的问题是孤独,寂寞,无聊。除了报纸,毛选,没什么文字可读。母亲,大哥,三弟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四弟和五弟从来不是可以谈心的对象。如今妹妹生了孩子,一定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顾不上他。包颐丽的来信使他莫名地兴奋,他感觉这是个可以交流,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于是,他给包颐丽写了一封信:
”颐丽,你好。
你的来信收到了。感谢你对尚兰,文华的关心,照顾和帮助。
我在干校的生活十分单调贫乏,今天冒昧请求你帮个忙。如果你没时间,或者有其它顾虑,千万不要勉强。
事情是这样的,我离婚的时候从家里搬了一箱专业书籍和手稿存在我母亲家。如今穷极无聊,特别想阅读其中尚未来得及读的几本书。对于家里的那两位侄子,因其年龄小,尚不懂专业二字,唯恐他们把东西搞乱。请你去我母亲家一趟,将下列书籍寄给我。
无论你是否能够帮这个忙,在下都不胜感激之至。
敬请,夏安。
尚生。“
信发出去后,冷尚生在预计的日子里收到了包颐丽的回信和包裹。除了他列出的书籍之外,还有一包坚果朱古力,那是他的最爱。
从此,二人书信来往频繁,互相吐露心中对他人不便说起的难言之隐,绝大部分是为人的艰难,各自事业上的渺茫等等。
尚兰和颐丽过去上学时私下里对今后的婚姻都不报什么希望。谁知尚兰遇到了谢文华。颐丽真心为她高兴。对于冷尚生,包颐丽过去就像妹妹对待哥哥一样的单纯。在尚兰的哥哥们中间,尚生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过去有邱婉怡,如今不同了。尚生离了婚,他们现在都处在单身的状态。冷尚生的那个现行反革命的头衔,包颐丽并不在意。首先,所谓的”反革命“未必是什么坏人。再说,自己虽然没戴什么帽子,但是家庭出身就已经把她压的扁扁的了。她了解冷尚生,知道他是个难得的好人,这就够了。今后二人是否能够走到一起,还要看缘分。如今有个能说的来的人在笔尖上可以各诉心里话,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二人的书信来往不断,彼此都把对方的回信当作生活中的一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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