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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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我成了一名知青,记述一段回北京探亲的难忘经历以作纪念,并向当年同情过、帮助过知青的人们致意。 (写于2009年)

二:“小路”

里面穿上了“还乡服”,外面套上打着补丁的棉大衣,东方微微发白就出发,沿着弯曲的川河走了一天,到了宜川县城已经完全黑了。车马店的老板不知道在忙什么,见我进来只一摆手说没地方。我给他看介绍信,他连头都不抬还是摆手。我拿出一包烟请他抽,他才停下来,接过我递给他的烟。有烟好办事,碰了几次钉子以后才总算记住了,出门要带上一两包。把我给他的一包烟揣进口袋,老板才收了住店费,从身后的大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带我到住宿的地方。

车马店里面是个大院,右侧是牲口棚,拴着几头驴,左侧是人住宿的地方。 房间里是一个大通铺,已经有几位知青坐在铺上打牌,还有两位老乡躺下了,忍受着打牌的喧吵。我找了个空位安顿好,跟那几位知青寒暄了两句,看他们打牌。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里传出悦耳的女声二重唱,是用俄文唱的俄罗斯民歌“小路”。Вьётся дальняя дороженька ,стелется задымкой горизонт…高音轻柔,低音浑厚,和声配合默契,演唱者显然才华横溢,必定是当年一零一之类尖子学校的高材生。动人的歌声把人带回到学校学习的愉快年代,让我想起教俄文的马老师拉着手风琴,在新年联欢会上跟同学们一起用俄文唱歌的情景。谁会想到,几年前在北京火车站,上百人高唱“小路”挥泪与亲人告别,如今在远离家乡亲人的一个山沟里的车马店又听到了这优美悲伤的歌曲。歌声在冰冷的房间内萦绕,慢慢消失。牌友们放下了手里的牌,静静地听着,然后热情地高喊“再来一个”,却只听到隔壁轻轻的哭泣声。

第二天清晨在汽车站买票,我看到了那两位女生。她们穿着厚厚的蓝色棉大衣,手上戴着蓝色的棉手套,白色的大口罩上面露出两双忧伤的眼睛。一位女生的红色围巾是死气沉沉的四周唯一鲜亮的颜色,围巾下散落着几绺未经梳理的头发。上车以后却再也没有看见她们了,也许她们乘坐别的车要去别的地方。

不管她们去哪儿了,我相信在经过更多磨难之后,她们一定找到了归属自己的人生。多少年以后,每次到北海公园,看到那些下岗退休的中年人在愉快地唱着当年伴随他们度过艰难青春的俄罗斯歌曲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两位女生。说不定在白塔湖畔尽情歌唱的人中就会有她们。 在我收集的俄罗斯歌曲中,有许多不同版本的“小路”,唯独那“车马店版”最令人难忘。

高斯曼 发表评论于
感人的回忆!我也是学俄语的,也会唱俄语歌。
清漪园 发表评论于
没想到俄罗斯民歌小路还与上山下乡的经历联系在一起,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父母辈的人和他们的青春联系在一起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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