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辉放下电话,愣了好几秒钟,
直到陈妈把一盘洗切好的新鲜草莓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太太什么时候回来啊?”陈妈的焦虑全写在脸上,她看不得夏凡受半点委屈。
姜启辉摇摇头,这也是他正想知道的,可显然从刚才的电话里他没有得到答案。王勤书只说自己在外边,其他都不肯相告。
姜启辉拿起一颗鲜红水润还带着碧绿叶子的草莓,冲里面卧室努努嘴,
陈妈长叹一声,“不吃不喝,我都愁烦死了,能不能别逼孩子了?毕竟……”
陈妈看到姜启辉越来越阴沉的脸,费力地咽口唾沫把后半截话生生吞了下去。
在这个家,姜启辉在大事上从没含糊,陈妈见识的太多了。她转身进了厨房。
伴随着交响乐响起,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地,姜启辉拿起手机进了书房。
“表哥,姓张的什么来头?不知死的鬼啊,查到我头上来了。……“
“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了?“姜启辉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20年前如果不是为这个表弟开脱罪责,自己也不至于被套上死扣,这么多年窒息着无法畅快呼吸,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当年的事也不会有今天的姜启辉。
“唉,表哥你也知道,我……,我不就是那点爱好,男人哪个不花点儿?他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跟我做对,不就是不给你这个副省长面子吗?……“
“不说正事,我挂了。“姜启辉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这个油嘴滑舌的表弟下面要说什么?毫不留情地截断了他。
“不是,辅仁在几个银行拆解贷款的事,佣金去向被盯上了,连带出了1000多万虚开的增值税发票……,“
“多少?“姜启辉知道这个表弟胆肥,从那件事之后就把他调出公安系统,放到税务部门,现在老轩刚被保到下面躲起来,这个荒唐的东西就引火烧身,居然敢开出这么大额的……。
“我不是告诉你,最近保持低调吗?你……“
“是,是,是……,是我没管教好我的女人,不过表哥这辅仁集团是你介绍过来的,我这也是为你效力才…….。“
姜启辉一听辅仁集团不再说话,这的确是自己让表弟关照的。
“好,我知道了。“
刚放下电话,外面门铃响起,接着是陈妈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这让姜启辉明白了来人是谁,他快步走出书房,果然陈妈正字斟句酌地应付门口的客人,
“赵小姐,不好意思,凡凡……“
姜启辉及时打断陈妈“凡凡不舒服,不过你来了,可能他一高兴,病就好了。“
不等赵小姐回话,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差点儿让姜启辉失去耐性。
“我没病,姜省长我不是你的部下,能不能别插手我个人的事情。”
站在卧室门口的姜夏凡双臂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冷冷的口气让姜启辉颇有些尴尬:这个小兔崽子变起脸跟他妈一样六亲不认。
不过他的脸上却依旧露出宽厚的笑容:
“小赵,见笑了,这孩子让他妈惯的…….。来,屋里坐。”
“谢谢姜伯伯。”赵丽菱大大方方从闪到一旁的陈妈身边走过,进门把手里的东西往客厅茶几一放,“我爸让我带给您和阿姨的。”
说完转身就笑嘻嘻地挤过夏凡身边进了姜夏凡的卧室。
姜启辉使个眼色,陈妈极不情愿地拿起东西进了厨房, 耳朵却支棱起来听着夏凡屋里的动静。
姜启辉则满意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了解儿子的性格,自信他不会让客人太难堪。
姜夏凡用脊背将门顶上,依旧抱臂看着赵丽菱这里那里的看着,姜夏凡的房间属于那种时尚男的冷色调,三面灰色墙漆,留出一面装饰成砖墙,屋内除了巨大的灰色软包双人床,其他饰品一概是黑白两色。唯有两张床头柜上各摆着一只红色火烈鸟台灯。砖墙上悬挂着一幅美国著名脱口秀主持人Johnny Carson年轻时的黑白画像, 赵丽菱抚摸着夏凡床头的火烈鸟造型台灯:
“好有个性的房间。”
在赵小姐结论性的评判中,姜夏凡终于忍无可忍,
“别动火烈鸟。”
——那是梅雨琳送的生日礼物。
“小气!“赵丽菱瞟他一眼,顺手翻了翻床边放着的一本原版小说《The Great Gatsby》(《伟大的盖茨比》), 姜夏凡平时不看这种煽情小说,最近却异常迷恋。
“说吧,找我什么事?”
姜夏凡把到嘴边的:看得懂吗?换成了干脆的问句不想再和对方啰嗦。
“没事,想你了。“赵丽菱做了个千娇百媚的回眸一笑。
姜夏凡移开了目光:“只要你不把怀孕的事说清楚,我是不会和你来往的。“
“不是都说过了吗?“赵丽菱低头看看自己依然婀娜的身姿,一只手抚着肚子:
”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所以那天才没有拒绝你,“两颊飞上红晕的赵小姐走到呆立在门口的夏凡身边在他温润、棱角分明的嘴唇吻下去,熟练地用舌尖去撬他的双唇。
甜热的气息让姜夏凡感到一股燥热,刻意的挑逗让他几乎本能地出现生理反应,他近乎粗暴地推开赵丽菱,“请你自重!“
被推开的赵小姐温婉地笑了:“跟我爱的人要什么自重啊。“
姜夏凡恼怒地推开重新凑上来的女人,抓起那只上班的双肩背夺门而出,“对不起,这几天加班!……“没有多言,冲出了家门。
陈妈探探头又急忙缩回去,姜启辉闻声走出来,看看走出房间的赵丽菱,看看门口,
“丽菱,别理他,这混小子,你先回去好好养着,等阿姨回来我们收拾他。“
送走了女孩,姜启辉拨打老婆电话想问问她走到哪里了,没想到电话里传来的是对方已经关机。姜启辉有了不详的预感,这么多年的夫妻,在他的记忆里老婆从没有这样失控过。
一阵小提琴声传来,他拿起电话,秦秘书说已经把他要的资料传真过来了,放下电话他走进书房,拿起刚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面赫然写着:
战雨:原名黎鼎翰,沙城人,…….
果然是他,果然不出所料。
姜启辉颓然坐进书桌对面的沙发,少顷,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一枚小铆钉样的东西,和一盘录影带,必须拿出杀手锏让儿子就范,时间不等人啊……。
两天之后,当王勤书返回家里,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姜夏凡已经同意和赵丽菱结婚,两家人就等着王勤书回来拍板筹备婚礼。
王勤书在单位宿舍找到儿子的时候,夏凡已经二天没回家了,王勤书仔仔细细地打量儿子,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儿子有即将大婚的快乐,
她小心翼翼地说:结婚是大事,不能草率,可以放放,怀孕了也不一定就必须马上结婚,不行就先订婚。
她这话仿佛给了儿子一线生机,姜夏凡抬起失神的目光:
“可以吗?我爸会同意吗?赵家会愿意吗?”
王勤书只当是闯了祸的儿子害怕了,她一边安慰儿子,一边想了想,这事交给我办,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同意。
王勤书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两个儿子都喜欢梅雨琳,她内心却倾向于战雨和梅雨琳能在一起,这里面既有一个母亲的补偿心理,同时作为母亲她最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战雨无疑是最适合梅雨琳的。
现在好了,问题迎刃而解。
没想到,几乎一个小时都没怎么说话的姜夏凡就在王勤书站起来要走的时候,突然提出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我爸没告诉你我结婚是有条件的?婚礼前我必须见梅雨琳一面。”
不等王勤书说话,他抬起黯淡无神的一双细眼,白净的皮肤显得有些清灰:“爸说你知道她的下落?”
王勤书愣了半天,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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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琳在那天醒过来之后又昏睡了两天,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医生说病人一方面因为长期睡眠不好,殚精竭虑,耗费心神;一方面是药物的作用,还会有昏睡现象,不用担心。
强维伦听医生详细说了接下来的诊疗和调养方案,对院长就提出一个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尽量不留后遗症。
他为梅雨琳安排了VIP病房和两个护工,每天过来的时候都会带些长白山野山参,美国西洋参、冬虫夏草等珍贵草药和一些不多见的山珍海味交给战雨,战雨就在VIP病房自带的厨房每天给梅雨琳变着花样煲汤,不到一周梅雨琳就能靠坐着看战雨在自己眼前忙来忙去。
梅雨琳醒过来了,战雨的心情好多了,一看他不再阴云密布的帅脸,病房里的小护士就有些蠢蠢欲动。有两次有两个小护士拿了本子让战
雨签名,战雨爽快地接过本子熟练地签上名字,但是合影的要求却被坚决地拒绝了。不过高干病房的护士都是经过特别培训的,知道分寸,所以也没有太多打扰他们。
这天早晨来给梅雨琳输液的女护士,看着套间里忙着做早餐的战雨,低声说:“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你昏迷的时候他每天给你翻身、好多护理的活都亲自动手,怕别人做不好,伤了你。唉,我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又能挣钱又体贴。”
护士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梅雨琳大惊失色,她面色发青,继而两颊绯红,等护士走了,她缩进被子里不肯抬头。
战雨做好早餐端过来,想要喂她,却看到梅雨琳头扎进被子,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囡囡,吃饭了,看我给你做的什么?”
战雨觉得这段时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能守着心仪的女孩,叫着自己熟悉的名字,做好饭,两个人一起吃,那是自己向往已久的状态。看梅雨琳没有动静,战雨轻轻掀开被子,可立刻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梅雨琳咬着被子一角,满脸是泪,那样子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怎么回事?是哪儿疼吗?告诉我,我帮你揉揉,”
战雨弯下身边细心查看她受伤的胳膊,边用手轻轻把一绺贴在脸颊上的头发为她撩上去,那幅急切的样子让梅雨琳不能再沉默下去,只能轻轻摇摇头:“不是。”
“是觉着……孤独了吗?”战雨心疼地坐下来,可是梅雨琳还是摇摇头;
“那一定是刚才的护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见梅雨琳依然不说话,战雨站起身:“我去找她们问问,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别去,”梅雨琳扭过脸,声音低低地说到“不关她的事 。”
战雨把床头摇高,扶着梅雨琳坐起来,然后把了条热毛巾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末了注视着她的眼睛问到: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难受?”
“我,……我…….”梅雨琳抬起眼睫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轮廓硬朗、一双桃花眼满含着似水柔情的俊俏脸庞,一咬牙说到:
“我不希望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刻。” 说完无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战雨明白了,想起王勤书走之前提醒他的话:
“儿子,妈了解你的心,可琳琳是个要强的女孩,凡事要求完美,如果想以后她自如地面对你,有些事……最好交给护工做。”
战雨想幸亏母亲及时提醒,她清醒后的一些护理自己都回避了,不过他还是端起旁边用参汤熬煮的黄澄澄的小米粥,边盛出一汤匙用嘴吹吹,边逗她:“哎呀,那不该看的都看了,怎么办?”
梅雨琳一愣神,战雨又坏坏地:“要不你也看看我的,找补回来?”
这话再一次让梅雨琳大惊失色,伸手想去捂脸,被战雨一把按住,
“别动,跑了针怎么办?”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做我的老婆。”说完不等梅雨琳说什么,放开手若无其事地端起粥:
“我的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以后啊你想甩也甩不掉了,这次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再也不会让你孤独,我要重新好好开始追你。你要是愿意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要是不愿意呢?……”
梅雨琳靠在床头,眯起好看的眼睛用带点挑衅的目光望向战雨,
“怎样?”
“……那就忍着。“
说完后半句,战雨粥已经伸到梅雨琳嘴边,“来吧,老婆,喝粥。”
梅雨琳被这霸气的话和动作逗笑了,张开嘴喝了一小口,立刻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战雨一愣,急忙拿回来就着嘴边再吹吹“烫吗?“
见他这么紧张,梅雨琳咯咯咯笑出了声。
战雨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也不生气,又盛一勺送到梅雨琳的嘴边,
“这粥喝完就原谅你,不然看我怎么罚你。”
“咳——,”
一声轻咳,两人循声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细腰、戴着墨镜的的时尚男人站在门口。这人穿着D&G黑白两色大团花图案的丝质长袍,同花色长裤,和一双同款黑丝绒布鞋,迎着外面投射进来的春日朝阳,像是自带柔光的T台模特。
“杜嘉班纳有创意啊,最新一季秀场搬到中国的病房了?”战雨飞着桃花眼冲梅雨琳努努嘴,梅雨琳憋着笑,点头,含在嘴里的粥差点笑呛,
没想到门口的人听闻此话真的一手抚到脑后,另一手放到胯上,单肩耸起秀着台步走到病房中间,摆个大大的pose。自己先拍手笑起来,梅雨琳笑弯了腰,粥也没法再喝,战雨边笑边问:
“哎,冷梦,是谁说自己自闭来着?”
笑够了,冷梦不客气地挨着战雨坐到了梅雨琳床前,
“你们这恩爱秀有个特殊观众,你俩都没发现吧?”
战雨和梅雨琳对视一眼,都莫名其妙,战雨笑着说:
“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儿?没听明白。”
“刚才有个年轻人就是上次到四合院那个什么省长公子,我看他匆匆忙忙刚走。”
梅雨琳脸色苍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战雨也一下明白了,担心地看看她,然后转头问冷梦,
“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你的?”
冷梦也急忙转移话题,“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四合院都快吵翻了,……”
忽然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神情异常沮丧,低声嘟囔到: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强维伦——强哥跟老头子大吵,”
然后抬起头看看梅雨琳又说:“第一次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回。”
战雨紧张地盯着梅雨琳,这个消息比“姜夏凡来过的消息”好不到哪里,会勾起梅雨琳怎样的情绪变化他虽然还不确定,但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被隐瞒了。从梅雨琳出事那天 战雨就已经下定决心——帮助梅雨琳弄清真相。
只是他还没想好该从哪儿下手。
冷梦?
——对,或许冷梦正是打开谜团的那个关键所在。
战雨抬起头,正碰上冷梦闪动着忧郁、却洞察秋毫的的眼神。
四目相对,战雨读懂了那里所包含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