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 - 活在美国的我们 第120章

一二〇. 圣诞礼物惹下大祸

在美国长大的孩子,带朋友回家过夜是常事,不过事先总要打个招呼,不打招呼,显得礼貌不周。只要儿子回来,张紫蔷心里就高兴,也不计较这些细节了。再说,她现在也不敢得罪儿子,生怕话说重了,儿子会离自己更远。她想对儿子的朋友热情一些,也是把儿子拉回到自己身边的办法之一。

圣诞节晚餐的气氛还好,男朋友老陈也来了。刘骅似乎成熟了许多,第一次对老陈客客气气地招呼,平平静静地谈话,让张紫蔷一颗忐忑的心安稳下来,有几分欣慰。

饭桌上,四个人只是聊聊学校的情况,谈论一下刘骅那辆时髦的跑车和电子游戏之类的话题。晚饭后,老陈就告辞回自己家了。张紫蔷陪着两个大男孩在客厅喝茶。

路易斯很懂事,提出自己先上楼去休息,让刘骅和妈妈单独聊一会,离开之前,他低头在刘骅的腮帮子上轻轻吻了一下,才转身上楼。

这一幕让张紫蔷手中的茶杯差一点掉在地上,准备好和儿子聊天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犹豫了半天,她才嗫嚅道:“骅,他是?你们……”

刘骅用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好像没听见妈妈的声音。气氛十分尴尬。张紫蔷又犹豫了一阵,鼓起勇气,往儿子身边靠了靠,放低声音问了一句:“骅,你在哪里认识他的,是同学吗?”

“网上聊天认识的。”刘骅头也不回的说,声音有些不耐烦。

“网上?!你了解他吗?你们来往多久了?”张紫蔷继续追问。

刘骅眼睛盯着电视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尴尬的沉默延续了几分钟后,他才回过头来,直视着妈妈的眼睛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心里嘲笑我的性取向。”

 “我……,怎么会?”张紫蔷自己倒是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如果不是,你就是嫌他是黑人,这是种族歧视,我可以告你的。”儿子声音里那种冰冷刺痛了张紫蔷,她不敢也不想再问什么了。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断地安慰自己:“只要儿子高兴,顺利上完大学,自立了,其他的,就随他去吧,他玩一阵就又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也是有可能的。”

但事情并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张紫蔷接到刘亚非的电话,说儿子被警察戴上手铐,送进了拘留所,她的心狂跳起来。

刘亚非在电话里说得轻描淡写,说是因为圣诞节,自己送给儿子一把装饰性的长刀作为礼物,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人告到校方,说刘骅带武器进学生宿舍,违法了学校规定。

张紫蔷又气又急,去学校的路上,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刘亚非:愚昧!无知!你以为这是在中国吗?写个检讨就了事,把刀没收就完了?甚至还可以用你的钱去走关系?这里可是美国,美国法律认理不认人,连美国总统都走不了法律的“后门”,这点常识你不懂吗?

按校方规定,带武器进学生宿舍就构成了犯罪,这种犯罪记录会影响到儿子的一生,将来不论是找工作,买车买房贷款,甚至是租公寓都有麻烦。

做了这几年房地产中介,也帮人出租房子,管理房子,很多次因为客户有过这一类犯罪记录,房主拒绝出租,银行拒绝贷款,这类事情张紫蔷见得多了。

刘亚非到底是来美国的时间太短,腰缠万贯的土财主,让钱烧的。就算要讨好儿子,也应该打听一下美国大学的规矩。现在好了,给儿子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她越想心里越急。等她赶到大学附近的拘留所时,儿子已经被刘亚非花钱保了出来。刘骅被初步定为“重罪”(Felony),下周二上午去法庭。

张紫蔷气得脸都紫了,对刘亚非喊起来:“你不是有钱吗?赶紧找律师啊!‘重罪’是要留在记录里一辈子的,无论如何要把罪名改成‘行为失误’(misconduct)。”

被她一喊,刘亚非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答应立刻找律师。律师还算是卖力,在法庭上努力辩护,最后刘骅带武器入学生宿舍被改判决为“行为失误”。

虽然是“失误”,两百小时的义工是免不掉的,刘骅被指定在学校南侧的操场附近捡别人偶尔扔在那里的垃圾,每周一次,一次两个小时。听起来很容易,两百个小时,就是说要坚持两三年啊。

不仅是这些,刘骅还有三年的“被监督期”(probation),就是说在这三年内,刘骅触犯任何法律,包括闯红灯,超速等等都算,他就要被送进监狱。想到这里,张紫蔷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一次,不完全是儿子的错,刘亚非的无知是主要原因。有什么办法,财大气粗,又不懂美国的规矩。事已至此,生气又什么有用。张紫蔷只能反复叮嘱儿子,在“被监督”期间要非常小心,不要再出任何差错,连开车超速也不行,一定要平安熬过三年的“被监督期”。

之后的几个月还算平静,转眼到了暑假。刘亚非来电话通知张紫蔷,说是儿子刘骅想和那个叫路易斯的人结婚。张紫蔷吃惊地怔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拿着电话的手直哆嗦。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提高嗓门对着电话喊起来:“现在儿子不是很听你的嘛?你怎么不阻拦他?他才刚满二十岁,结了婚还怎么读书?再说德州是不承认同性婚姻的,就算你继续供他读书,那个,那个人怎么办?”她本想说“妻子”,觉得不对,便改了口。

“你以为我没有阻拦吗?!”刘亚非打断她:“他们计划暑假中要到马塞诸塞州去结婚。 我和他谈了很多次,根本没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断他的经济来源,我明确告诉他,如果他结婚,我就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了,一切费用由他自己想办法。”

停顿了一会,刘亚非叹了一口气:“等两天看看吧,如果他回你那边,你也再跟他谈谈,说清楚利害关系。你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可能会听你的劝。” 

张紫蔷无力地放下电话,心里很有些酸楚。她连儿子是同性恋都不知道,儿子又怎么会听她劝。失望和伤心压倒了她,她开始恨刘亚非抢儿子,从一开始就无止境地给钱,有求必应,只想笼络儿子的心,现在又断经济来源,难道就没有别的教育方法吗?

刘骅现在几乎不和妈妈联系,所有关于儿子的消息,张紫蔷只能从刘亚非那里打听一点。她有一次找肖雨禾,想让余青青帮助打听一下儿子在学校里的情况,他们毕竟在同一所大学里。

这种做法立刻就碰了壁,余青青的态度毫无回旋余地,她不客气地对妈妈说:“你在想什么?叫我去打听刘骅的事,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五万多学生,他和我专业不同,我到哪里去找他?再说了,那是人家的隐私,我是没有权利去瞎打听的。如果他不愿意告诉他妈,我怎么能去通风报信?你以后不要给我找这种尴尬的事了。”

肖雨禾不知道怎么跟张紫蔷说,只好把女儿的原话转述给她。张紫蔷听了,也只好叹息一声:“唉,这些美国长大的孩子!” 

张紫蔷还没有从郁闷中缓过气来,刘亚非又传给她一个消息,说是从网上查到,暑假期间,儿子不理睬他们的反对,已经结婚了。而且在那个“同志”的开导下,办了退了学手续,两个人报名当兵了。

刘亚非在电话里对张紫蔷说:“儿子说了,他已经读完了两年大学,学分存在那里,将来还可以回来接着读。他还说当兵福利好,四十岁就可以退役,拿退役军人的福利到死。我估计,路易斯的家人里有过军人,所以才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他也就听进去了,都没有告诉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顺其自然吧。”

张紫蔷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她急急地说:“如果是和平时期,当兵我也不担心,可是现在,美国正在和伊拉克打仗,听说大学生里都在抽兵,刘骅如果被送到伊拉克去怎么办?”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半天,刘亚非才说了一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听天由命吧。”

张紫蔷瘫坐在沙发上,电话里还传来刘亚非的声音。她不想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对自己说:“我怎么这么失败?如果留在中国,这一切大概都不会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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