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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48)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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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爷那一口,戒了吗?”梁润泰随口问道。他是指坤发抽大烟的事。

 

“哪里能那么容易?不过,断了他的财路,不容得他不戒。哼!可恨的是他那女人,领着几个孩子,不拿他当人看。也是哇,自个儿不争气,有怎么能怪人家女人孩子?为了那一口大烟,弄得倾家荡产的,要不是你接济,他早完啦!”

 

泽柱打衣襟里抽出几张字纸,黄的发暗,上面倒是有几个朱红的签押,有些鲜亮。泽柱指点着告诉族长该在哪儿画押,被老头拿手一挥给挡开,嘴巴里哆囔着:“一边去,我还没那么老,哪里就轮得上你来指手划脚!”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在应该他这个中人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搁下笔,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在泽柱递过来的红印泥上,用力地按了一按,再按在地契上。

 

润初细心,就看见东家的眼眶红了,差点就掉下泪珠来。庄稼人,祖祖辈辈的,就靠着在田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夏日里,汗渍都把身上粗布衣衫漂成白色,冬季的时候,霜雪在他们的手上脸上刻下深深的裂纹。地是庄稼人的天,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别看梁润泰如今的场面,当年,他也是在田地里一步一挥汗水淌过来的。没了地,等于一条狗没了脊梁骨。梁东家顿时就觉得空虚,觉得脚下有些不稳。得亏站在一旁的唐老三的扶持,梁润泰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失态。

 

出让这里的田地,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可是,老三一而再再而三的,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把地开脱出去。三爷在江湖上官场上浸淫多年,站的高看的远,见多识广,既然他这么一再坚持,梁润泰尽管有万般的难以割舍,也不得不去办。 他是有法无法啊。

 

那是个初春的日子,天气晴好,天上云彩飘着。梁府前院的几棵两人合抱的槐树和榆树,树梢上都抹上了嫩黄跟浅绿。和风柔软地吹过,一对紫燕,一前一后地就飞进了梁府的大门。一只黑麻毛色的母鸡,领着十来只刚出壳没几天的鸡雏,在梁润泰坐着的椅子周围走动着,‘咯咯’的轻声叫着,啄上项嫂刚刚撒在门外的碎米,却并不吃下去,啄起来放下去,再啄起来再放下去。几只心不在焉的鸡雏,全然漠视老鸡的苦心,‘吱吱’叫着,交头接耳着,好像对眼前这奇妙的场面,总也看不够,好像有满腹的悄悄话,总也说不完似的。几只瓦灰的鸽子,挺胸凹肚的,在人前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身体肥,胆子也够肥的,毫无畏惧之色。

 

泽木正尖着屁股,一条小腿圈在屁股下面,猴子坐桩般的坐在他父亲身边。百无聊赖地背诵《三字经》。瞅着他老子一个不留神,便抄起书本,背着双手,学着鸽子的模样,神气活现地踱着方步。梁老头眯着眼,打老花眼镜的镜框上方,瞄了小家伙一眼。只见小猴子挥了挥手中的书,想赶走几只跟母鸡小鸡抢食的麻雀。那些麻雀,扑腾起翅膀,跳开一尺两尺的地界,根本就没把身边的少东家当成一碟菜,依然蹦蹦跳跳的,我行我素的样子。有好几回,惹的老母鸡生气,呵开翅膀,朝着麻雀紧赶慢赶几步。麻雀们双腿并拢,顽皮地跳来跳去的。

 

“大大,”泽木眉头一扬,开口问他老子:“鸽子,还有鸡,都会走路。那些麻雀不会走路。”孩子有些大惑不解的。

 

“会呀。不但会走,还会飞吶。飞得很高很远。”梁老头笑眯眯地说。

 

“不会走。只会跳,双腿并拢,就这么跳哇跳哇的。”泽木侧过脑袋,倔强地说,还双腿并拢跳了好几步。

 

“哦,”梁润泰高兴起来。觉得儿子真是聪明,甚至都有些佩服这孩子的那双眼睛,佩服小家伙的观察能力。是哇,鸽子是一步一步地走动,而麻雀,却是一蹦一跳地挪动位置。他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站将起来,也跟儿子那样,将双手抄在身后。说:

 

“瞧你这小猴精。心眼倒是仔细。这里头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吶?”

 

“故事?想听想听。”小家伙一头扑在他老子的怀里,摇头晃脑地撒娇起来。门边台阶旁的项嫂,看在眼里,眼眶就湿润了,抽了抽鼻子。眼前的场面,可能让她想起来自己那死去的男人和孩子。

 

“想听?那行。不过,这《三字经》……”做父亲的话里有话。

 

“背完,不过,明天背完,好吗?”他哆起小嘴巴。

 

“行!明天就明天。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父子俩坐在椅子上。早春的天气,多少有些凉意,梁润泰的椅子是垫了一张狗皮褥子,泽木的小椅子上,也垫了一个薄而小的棉枕头。

 

“从前啦,在离我们这里很远的地方,三个月没下一滴雨,池塘里的鱼都干死了,连狗都渴死了。老百姓的日子哇,就别提有多难了。”泽木的脸上,浮现出难过的神情。他想问,这么不去后院的水井里打水呢?他们家后院的水井里头的水,又凉又甜。但是,他忍住没问。大大告诉他,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要插话,那样,就显得没有教养。泽木要做个有教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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