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个煎透了的鸡蛋,散发的带着黄色光晕的热。
黄豆大的汗珠从小晚额头滚落,滴在铁条上,冒出一阵白烟。她酸疼的手臂已经发木,她抬头,努力眨巴着眼,让汗珠不要落进眼睛里,那样会视线模糊,眼睛发涩。
骨碌肠在铁条上受热、变成诱人的焦黄色,收缩,因为内外材质的不同开始滚动。
小晚没及时抬手。一个骨碌肠滚到了地下,没等小晚反应过来,它就快速滚动着,掉落到了长廊木质地板的缝隙里,仰八叉躺在那里,与小晚对峙着。
一滴汗滚进她的眼帘,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有比大夏天烧烤更蠢的事吗?
有!那就是大夏天中午在烈日下烧烤!
该死的剥削阶级少爷,本想用骨碌肠引诱他对街头小吃感兴趣,然后顺理成章引他去街上吃别的小吃,再顺利成章地“偶遇”李老板,用悲惨打动他,然后再旁敲侧击,请他做个轮椅。
结果,光骨碌肠他就吃了3天了!3天!不光晚饭、夜宵、连中午都要吃!一点腻味的意思都没有。根本没法提出街吃小吃的事。
每当看到狄少爷津津有味地把骨碌肠放进口中,她都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
你一个古人,一个古代的有钱人,能不能有点多样化的饮食追求?多样化,懂不懂?
烧烤致癌,不能多吃,懂不懂?
中午吃烧烤很傻*呀,懂不懂?
“怎么还没好?”嘉年不耐烦的催到。
“哦,即刻就好。”小晚忙不迭把滚下铁架子的骨碌肠夹到盘子里。
“笨手笨脚!几日了,几个肠都烤不好。”
小晚抬头了看了眼天空的鸡蛋太阳,告诉自己为了慈善事业忍一忍。
看到嘉年转过身去,布碗筷给少爷。挡住了少爷的视线。
她迅速把刚才滚到地上的骨碌肠捡起来放到盘中。无非大肠杆菌超标,拉肚子而已,瞧他那样,铁定便秘。
狄少爷把骨碌肠放入口中,他每天都要先吃完骨碌肠,再尝其他的菜。嘉年提醒他有点偏食,他也不以为意。这个东西又烫又香又好玩,为什么不能多吃?
盘子里很快空了,他侧身看向嘉年,这是希望他添些的信号。毕竟他已经闻到了,长廊上传来的阵阵肉香。
嘉年站立着,纹丝不动。
“少爷,今天厨房新做了芦蒿,您尝尝。此物多吃容易上火。”
”我一会再吃芦蒿。”嘉年低下头,没有动。
他拉下了面孔,瞟向远处廊下的小晚,希望她过来,把盘子端过去。
小晚以为他还要再吃一会,不顾礼仪地背对着他,用手拉扯着后背上被汗水濡湿的衣衫。被汗水湿透的部分衣衫紧紧熨贴在她的肌肤上,显出后背的起伏。
他局促不安地挪开了眼,想想觉得并无不妥,转过去坦然对着她的背影。他只是想让她走近一些,好把盘子递给她。
小晚把汗水打湿的头发从后颈上拨开,轻轻放到脖子一侧,继续拉扯后背的衣服。
他咽了下口水,干咳了两声。小晚转过身来。
“再添些。”他看着盘子说。
女人站着没动。
他有点不悦。莫非还要自己走过去添吗?
“嘉年公子说,怕您上火。此物不能多吃。“”
“再添些。”他坚持到。
小晚看着嘉年和少爷脸上的表情。还是没动。
他一拍桌子。筷子在条案上蹦了蹦。
“少爷,您已经吃了骨碌肠3日了,也该尝些别的菜蔬了。”嘉年劝道。
“我说了,芦蒿、笋芽我一会再吃。”小厮来端盘子,被他一手挥开,“再添些。”
女人走了过来,没有端盘子。她的刘海贴在湿漉漉的额头,衣领也被汗湿,他几乎可以看清顺着脖子滚到衣领里边的汗滴。
不成体统。他鄙夷地扭开脸。亏她还创了猪油膏的方子,也不知道用猪油膏搓一搓脖子。
“少爷,骨碌肠好吃,可奴婢还知道更好吃的开胃菜。少爷,不想尝尝吗?”
”不想。“
”那……尝了骨碌肠后,少爷再尝尝?”
他转过脸来。因为脖子上的瘤子,他素不喜正面对着别人,总是侧面对着对方,露出没有瘤子的一侧。
现在,他正面直视着小晚。
对方毫无出色之处。他放下心来,坦然道:“亦可。”
嘉年陪狄少爷走在大街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不爱出门的少爷怎么愿意来到街上吃不成体统的食物。
他捂住鼻子,小心让少爷躲避着街上呼啸而过的马车,飞扬的尘土和带过的粪桶。该死的贱民,倒粪桶也不分下时间!
说好的在酒楼包间坐着,她自己去端小吃来的。怎么才吃了几样,就说太阳落山了,去街上转转。什么炸果子要趁热吃,端来全都没味道了。不过是面条扭两下,放锅里炸一炸。值得抛头露面上街去吃?
少爷也由着她,不是今天才让他转告小晚,有空多用猪油膏洗洗手和脖子吗?怎么现在她洗了洗手和脖子,少爷就愿意跟着她到处去了?太阳的确落山了,可是路也看不分明了!
他这时开始后悔让小晚去找江湖名菜和开胃小吃的,他明明是让她找方子的!
前面的小晚,正殷勤地替狄少爷引路。虽不过是些豌豆黄、油炸糕、炸果子、生煎包之类,放在府里,端到桌上这位少爷闻都不一定闻。只要她形容一下做法,他听起来新鲜,觉得好玩,就可以了。
分明还是个大孩子!她一边绘声绘色,笑脸盈盈地哄骗他往李老板的铺那边走,一边暗自感叹。
费了好大劲,总算在掌灯时分带着狄少爷绕到了李老板的铺子附近。嘉年公子拿着吃不完装起来的吃食,不知第几次抱怨,提醒该回府了。
李老板不失时机地出现在路边。小晚放下心来,总算捎话给流氓医生没有白捎。
李老板用美誉之词夸奖了一番偶然驾临的狄少爷,又不失时机地“发现”了小晚,对小晚的义兄表示了感恩,送上精致雕花灯笼一个。拿灯笼的过程中,他用双手撑着凳子,行走了数次。
小晚一边客套,一边时不时用眼瞟瞟狄少爷,然后再瞟瞟以手为足的李老板,害怕少爷情商低,领会不了,她凑近少爷耳语道,“怪可怜的。”
狄少爷对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极不适应,她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手和脖子也洗得很白,一股陌生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往后撤了撤身体,对嘉年说:“悉数买下。”
“这……许多灯笼,如何拿回府去?”
“小人可以择吉日送到府上。”李老板谄媚地说。
嘉年只得放下手中东西,翻找银两。
狄雍走到门口,回头看看小晚。一点没有改进李老板行进工具的意思。
小晚傻了眼。
“少爷,我们再看看灯笼……?”
“改日送来,自可慢慢看。”
看来不能暗示,要明示了。
小晚心一横,凑到狄雍身边,说:“少爷,李老板以手撑地行走,甚为不便呀。”说完,又使了几个眼色。
小晚的挤眉弄眼让狄雍疑惑又心烦,他思忖了一下。
“嘉年,下月李老板铺子里的灯笼,也全部订下。”
他施施然向前走去,留下磕头感谢的李老板和傻在当地的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