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28
《格列弗游记》讲到的大人国和小人国，并非只存在小说中。比＂正常＂尺码小的小人国，其实就存在于我们这个真实的世界里。
我去过一个茶室包间，房间的门四米高，里面的红木八仙大桌高及我的下巴，桌旁的凳子大约一米见方而且高及腰际。朋友们聚会时，要爬上高凳跪着吃喝说笑。周围什么尺码都比正常大一倍，似乎我在一个＂巨人国＂，做什么＂正常＂的事情都别扭难受。找服务员抱怨，我们不是巨人姚明，换地方！
啊哈，那地方出现在我几天前的梦里。但是，高达我下巴的桌子、高际我腰际的凳子、尺码比＂正常＂大一倍的地方，象个＂大人国＂的地方，曾经确实到处都有。那是几十年前，我还是仅几岁小人儿的年纪。作为小人儿，面对大人的世界，做＂正常＂的事情，并不总是舒心的，那不是合乎小人儿尺码的现实世界。小男孩们，也许还不懂什么是＂正常＂，也许不甘心循规蹈矩，也许只是顽皮天性，会在大人国里，开发出自己的世界，一个被曲解过的小人国。
儿时我住在中廊宿舍式公寓，邻居们共用厨厕，住得拥挤。小朋友们家里空地有限，不易找到不碍事、由着小朋友安心自己玩的地方。有位邻居家有张红木八仙桌，桌下成为小朋友们的私密空间。我们常常坐在里面聚会聊天、拍翻香烟纸、斗蛐蛐。大人国的大桌，是小人国的小游戏室。
家里有清朝式样的硬木方凳，尽管很重，我喜欢把它翻个底朝天，钻进去坐着，看儿童连环画书。在这最安逸舒服的宝座里，我可以专心静气地读书很久。我从小爱读书静思的习惯，大概起始这张颠倒的方凳。大人国的方凳，是小人国的沙发。
简陋宿舍公寓最宽敞的地方，是走廊中间的楼梯间，当年做为招集邻里、传达通知、和学习最高指示的场所。哪位红小兵想表现一下什么，也在这里聚会。跳忠字舞，念＂祖国山河一片大好，美帝苏修?＂，朗诵批孔老二的儿歌。大人国的楼梯间，是小人国的剧场。
公寓所在位置地势低洼，春夏期间暴雨常常造成门前淹大水。儿童们此时反而特别兴奋，雨一停，各自搬出家里洗衣洗澡用的大木盆，放在水里坐上去，漂划比赛，开心得不亚于今日儿童去水上乐园漂流。大人国的洗衣盆，是小人国的漂浮筏。
公寓楼的水泥板阳台，扶手栏杆顶宽阔约半尺。有一天我们几个无知瞎胆大的傻小子，搬只凳子，爬上位于三楼上我家的阳台栏杆，站一排举行男孩的特色运动，对外面楼下撒尿，比谁溅得远。当时无人注意到我们，也没什么事发生。很多天后二楼的一个傻小子，站窗台上逞强时不慎掉落下去，摔断一条手臂。去看吊着胳膊的他时，听大人们数落他，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搭腔。大人国的阳台栏杆，是小人国的比赛平台。
我家附近有一条十米左右长的小桥，桥边有一根一尺多直径粗的大水管，也平行地跨河而过。我们几个男孩小杆子，有一天厌烦走桥上，偏偏要走粗铁管过河。胆大的走过去，胆小的爬过去。我走到中间失去平衡，卟咚一声掉进河里。好在河水才一尺多深，又是夏天，虽然弄一身泥水，遭人嘲笑，爬上岸晒一会儿太阳，若无其事地回家。大人国的粗水管，是小人国的体育训练器材。
家乡城市有许多法国梧桐树，大树杆分岔，美观又遮阴消暑。我家不远有棵梧桐树分岔位置比较低，又有节枝的树结踏脚，让顽皮猴们有时能攀上去，坐树上聊天，树阴下乘风凉。大人国的绿化树，是小人国的聊天室。
当年中国人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谁能自己骑车出去，骄傲之情不亚于美国高中生能自己开车出去。小屁孩们明明个子不高，又想骑父母们的＂永久＂、＂凤凰＂牌二八大车，只能苦练俗称＂套螃蟹＂的车技，在小伙伴们面前炫酷。我有一次与其他小屁孩们，去田径场碎煤渣跑道上比赛，弯道转弯时不慎摔倒额头着地。虽然医生费力清除许多煤渣，我倒霉蛋至今额角都有个疤。大人国的交通工具，是小人国的敞蓬宝马。
学校中午休息时间，有几个同学不回家吃饭午睡，而是在学校教室吹牛。一般学生累了趴在课桌上打瞌睡，或躺板凳上睡觉，而班上几个淘气鬼干脆躺桌子上四仰八叉。有时到下午上课时间还没睡醒，其他同学也不去叫醒，等老师进来看到，自然是老师一通批评，同学一阵大笑，淘气鬼一脸尴尬。大人国的课桌，是小人国的睡床。
每个小孩子，会有不少各自的故事。小人儿们还不熟悉了解这个大人的世界，童年我所在的大人国，也没什么适合小人儿的东西。儿童们误认曲解这个大人世界，勇敢进取地创造自己喜欢的小人儿世界。大人们不懂，还乱嚷嚷教训小人儿。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大人们的，也是小人儿的？或者，大人们早已忘记了。
我早已成为大人了，还记得曾经是小人儿，回想起那个小人国。能再见到空间与物品都比＂正常＂尺码大一倍的梦中场所吗？但愿有一天会，走近一个巨人国的时候。希望那时仍能保存当年小人儿时的想象力，创造自己喜欢的场所、物品、世界。怀念曾经拥有的、有趣的小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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