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韦大爷这段不止一回讲过,熟人都听腻歪了,而他还是津津乐道,这里面有什么值得吹的呢。
“那天,我都以为必死无疑了,几千官军把老爷我围在院子里,别说我身边就三十人,就是三百人也不是石都统的对手啊。”说完这句看了眼石奉山,石奉山心里合计,把这事说的这么严重你还跑了,这只能说我爹饭桶啊,几千人围着都让你跑了,你老这牛逼大发了。
“咱们的兄弟都退到院子里,围个圈把我护住,都知道今儿算是完了,胡子落在官府手那准没好,只能拼命,得死的像条汉子。”督察处那小子喊了句好,钱老板白了他一眼。
“墙头外面的梯子也架好了,外面的官军要上梯子,那要是站上面一通乱箭鸟都跑不出去,可惜我那份家业,这辈子算是无福消受咯。”
钱老板听的不耐烦,朱八只是傻笑。“我韦某人有天神护佑,多少次大灾大难都伤不了我,这次也不例外,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个纵身跳上墙头,抬腿就是一脚,刚好把梯子竖起,梯子上的官兵就都掉下去了,那人一只手别住梯子铖,用力一抡,梯子从墙外转到院里,下端正好落在屋檐之下,一松手,上端搭上屋檐,而后跃下墙头站到梯子旁边将镖局后门的官兵砍翻了几个,又向我这边探了下身,抓住我前胸一把就扔到梯子上,我这下明白了,这是让我上房逃命啊。”
石奉山听到这算是明白了韦爷是怎么跑的了,救他的人定是田五牛,可这田五牛为什么要与官府为敌救助韦爷没想明白,还有一则,他与自己爹爹做对干嘛还要搭救自己呢?
“众弟兄见有人救我便奋力与官军厮杀,官军训练有素阵法严明,咱们不是人家个儿呀,一眨眼屠戮殆尽,我刚爬到梯子一半,下面官兵已经开始往上爬了,我纳闷官兵怎么不把梯子踹倒,仰头一瞧那黑衣人把住梯子官兵踹不动,这我可放心了,腾腾腾往上爬。”
韦大爷抿了口酒,石奉山心说你要是去书馆吃张口饭没准比当土匪赚的多,说的太热闹了:“我爬到房顶,官兵也差不多要上来了,那黑衣人一脚踹翻梯子,夹起我就跑,穿屋过脊如履平地,谁都知道,在起脊的房上没法跑,要不是这位夹着我,官兵的火枪和乱箭早把我钉死了。”
完了,韦大爷脱难,这时候该讲讲救命恩人是谁了。
石奉山赶紧接过话头:“大当家的,搭救您的到底是哪位呀。”奉山明知故问,就好像相声里量活的,垫上这句韦大爷才好继续卖拍。
韦大爷眼睛一亮,觉得奉山这句插的好,又捻了捻胡须:“可奉天城打听,能在房顶夹着人跑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钱老板的师兄弟田五牛啊,哈哈哈。”
钱老板好像有点得意,又不愿插话扯进来,低头不语。奉山问道:“就是那位田大叔?看着也不像啊。”韦大爷道:“那年我28,老田38正是好时候,也该着我命大,现在老哥哥可不行咯。”
督察处那小子见故事说完了,连忙给韦大爷,钱老板倒酒,还谄媚道:“大当家的看面相就是洪福齐天,这点小灾小难哪能难得住您,吉人天相嘛。”韦大爷明显不爱听他这马屁,回言道:“我都瘦的跟猴一样你说我面相好,谁教的你看相?”钱老板一听乐的不行,知道韦爷要找茬骂人,连忙把话接过来:“韦爷,田五牛为什么要救你还没讲呢,说说。”
韦大爷满面红光,好像接下来的这段更有面子:“田大哥夹着我跑出官军包围,落在一间院子里,摘下蒙面我不认得,本想跪地拜谢救命之恩,田大哥把我拦住了,说是奉北镖局有趟镖走在我的山下被我们劫了,田大哥知道是山上的胡子没敢反抗,报上名号请当家的放行,我一听田五牛,那是钱老板的师哥呀,哪有不放道理,是不是。”说完看着钱老板,钱老年鼻子哼了一声:“那是,我领你情,我欠你情,今天算不算还了?”
韦大爷又是朗声大笑:“这点小事就算还了,你咋那么会算账,早着呢。”
屋里的人都陪着笑,韦大爷接着讲:“有那次的事垫着,这次镖局落难可就有人救了,田大哥知道镖局与官府设计要收拾山上的胡子,恐怕里面有我,就躲在房上候着,等我一进院子他便开始施救,我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
露脸的事讲完了,石奉山还没琢磨过味来,督察处那小子先说话了:“佳话,佳话呀,大当家的仁义在先,田老英雄报恩在后,今天钱老板又还了大当家的面子,这份情谊堪比桃园啊。”
石奉山一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想让他们仨义结金兰怎么着。钱老板也不爱听:“你他妈愿意结你自己去结,我只跟韦大当家的是兄弟,吃也堵不住你嘴,什么东西。”
眼瞅着钱老板要翻,朱八忙出来圆场:“今天石局长这场误会解了,大家以后都是道上的朋友,做不做兄弟得看缘分,我们做小辈的能和钱老板有一面之缘那就是福分,钱长辈,小的敬您一杯,您真是义薄云天。”
朱八站起来给钱老板敬酒,韦爷好像也乐得督查处的人挨骂,还跟着起哄:
“瞧瞧,还是我们老八会说话,拍马屁不能拍马脚上啊,挨踢了吧,老钱,喝酒。”钱老板不能不给山上的面子,人家一老一小都给自己劝酒,没办法举杯喝了。石奉山眼瞅着官府土匪帮会聚一起喝酒,还喝的这么混乱,想想自己在这圈里混真是不容易,这帮货两句话说不对付就翻脸,这谁能架得住啊。
酒喝到深夜,俩位当家的都醉了,石奉山结账,这场酒算是喝完了,朱八临走时跟石奉山说三天后去局里拜望,奉山明白是有规矩要教自己。
众人散去不表,石奉山回到家里如释重负。第二天早早来到局里,不一会督察处就打来电话,说被人上告那事撤销,石奉天继续履行局长职责保一方平安。奉山苦笑,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自己这警察局长就是个傀儡,不但督察处管着自己,帮会和土匪更是顶头上司,那宋局长干了一圈革命,他到底干了什么?
事都过去了,钱老板还归还了五千两银票,这份大礼奉山不知道该怎么还。本想去找田五牛致谢,可朱八没来就不敢不在局里等,说是三天后没准就来了,这要是没遇上恐怕又是麻烦。
三天后的上午,帮会的人真守信用,朱八一大早就来了。进到奉山屋里也是轻车熟路,奉山跟他也没客气,在奉山眼里两个人都是腿子,就别拿着架子了。
朱八倒也没什么废话,告诉石奉山几条规矩,奉天城里钱老板的帮会最大,其他还有几个小的都不在话下,北市场这片是钱老板的地盘,平日里有点小买卖可能会惹到警局,只要不出人命奉山最好别管。
假使出了人命,奉山也别客气,先拿了再说,免得这局长不好做。至于分账的事帮会有账,月初送到府上不必操心,可有一样,请石局长不要自己单打独斗赚黑心钱,要是搅了帮会的买卖可别怪钱老板翻脸不认人。
石奉山从没想过还能分账,这可是意外收获,出了人命还可以拿人,这事也办的讲理,但这赚黑心钱的事自己就不明白了。
“朱八爷,您说这黑心钱是指什么?”
朱八皱眉瞧着奉山,看来这位爷真的任嘛不懂,黑心钱都得自己解释:“不能自己倒卖烟土,不能自己放高利贷,不能自己私卖枪支,不能......”没等朱八说完石奉山急了:“你们...你们干的都是这个?”
朱八冷笑:“有我们不干的,韦大当家的那套买卖我就不干。”
好嘛,除了胡子的活儿你们帮会都干呀,那个:“逼良为娼也是你们的活儿?”朱八乐了:“这叫什么话,不干这个我们吃什么。”
石奉山有点傻了,他以为帮会也就收点地皮钱开几个黑赌场,大不了搞个仙人跳放鸽子的勾当,没想到还有这么下贱的买卖,一时间过不了这道坎儿,低头沉默不说话了。
朱八看奉山有点懵了,也不管他明白不明白,起身告辞,临走告诉他帮会有句切口得记住咯,有人说这句就是自己人,别抓错了人大家都麻烦。
朱八一走石奉山可坐不住了,警察要是跟帮会合伙干这些事,那还要警察干嘛,帮会直接搬进来得了,政府还省下一大笔开销。越想越不明白,这事可得找宋局长聊聊,现在自己被告那事结了,督察处也不会再找自己麻烦,可若是真按朱八说的办,自己爹没准从地下爬出来抽上一万个大嘴巴,这些事真心的不能做,实在不行辞职算了,就算有钱分,花着也不仗义,脏钱。
奉山换了身便装出警局去找找宋局长,他忽然不敢穿警服了,觉着这身皮出奇的脏,好像在街上走后面的人都在戳他后脊梁,脸上发烧心里有愧。
转弯抹角到了市局,宋局长没在,又是蓝秘书接待他。问宋局长什么时候能回来,蓝秘书好像心情不悦,告诉奉山说局长的把兄弟闵参议从北京捎信过来,说是大总统有些异样,具体怎么回事没说,局长带了几个人去北京了,一时半晌回不来,局里有事自己代管,如有大事打电话进京再行决断。
大总统?大总统是谁呀,还有异样,病了?有病跟你宋局长有什么关系呀。这些革命党就是麻烦,说话办事掖着藏着,人家不想说自己也不能问。跟蓝秘书说没什么事,就是想给宋局长回个话,自己那事了了,省得局长担心。
蓝秘书说这边已经知道了,听说奉山的事已完结宋局长才起身进京,要不然还走不了呢。宋局长这么惦记自己,自己没立刻给他回信奉山觉得内疚,再三跟蓝秘书道歉,说等局长回来请他们二人喝酒赔罪。
辞别蓝秘书已是下午,石奉山心里想着田五牛,这份恩情还没感谢,今天晚上得找上他和老何好好感谢一番。想到这先回局里找文澜,这事因文澜而起,自然少不了他得感恩,带着他也是为了让见见世面,听听社会上那些事都该怎么办。
带着文澜奔北市场先找到老何,老何看见文澜一愣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以为也是听过书的客人。
三个人又去找田五牛,这才引出一段案中案,文澜那命案真凶 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