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皇家山墓园里塑像的照片,引起了我想再进墓园的冲动。
在搬家之前,我住在离这个城市最有名的皇家山墓园不远。从我家走到墓园也不过10多分钟的路。那个时候,我喜欢到墓园里去散步。
说是墓园,其实它更像是一个宁静而平和的特殊的大公园。也许,你刚开始进入的时候,看到那些整齐排列的墓碑和肃穆庄严的雕塑,你会觉得有些感伤。但随着你平静下来的心情和舒缓的脚步,你会发现这是一片不染尘埃的地方。
墓园里有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偶尔,我也会约了朋友到墓园里来散步。我们走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我抬起手臂放在额头,用以遮挡住耀眼的光线。我和朋友或是天南地北地瞎扯,我们或是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沐浴着有些炙热的阳光。
在草地上,也有一些人和我们一样,三五成群地或躺或坐在草地上看书,说笑,聊天。现在朋友搬去了多伦多,我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墓园离我越来越远了。
以前,我也喜欢一个人到墓园里去散步。
冬天,墓园里一片白雪皑皑,几乎没有人进入,很安静。只是到了假日或圣诞节的前夕,才有一些人和车辆进入墓园。这时,那些被光顾的墓碑前或是墓碑上就多了一些花束。鲜艳的花朵在白雪中格外地醒目。
入夏的墓园,树木苍翠,绿草茵茵,花团锦簇。墓园里面少了几许冬日的寒凉和肃静,多了几分繁茂和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一个微雨朦胧的早上,我就再次地走进了墓园。
一进门,我就听见不远处有割草机的声音,“嗡嗡嗡”的剪草的声音打破了整个墓园的沉静。一个20多岁的男孩子带着一副耳机,开着小拖拉机似的剪草机,忙着穿梭在墓碑之间,剪草坪。
我踏在细细软软的还没有被剪过的草地上,心随着脚下的感觉变得绵软起来。几朵白色的小雏菊在大树下静悄悄地开放着。抬眼望去,墓地里鲜花盛开,一片繁榮。
一对老夫妇正在他们家族的墓碑前种花。老妇人坐在墓前的石凳上,对着正忙碌着的她的丈夫说着什么。几个散步的人从绿树相夹的小路上走过,时不时地还有幾輛汽车从他们身边开过。不遠處,有几位工作人员正说说笑笑地挖着一個新墓。看到这样的情景,竟全然颠覆了以前墓园留给我的印象,墓园里好似变得热闹了许多。
我正在墓地里走着。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快速地从我眼前跑过,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胖乎乎的大土拨鼠。这时,它正躲在墓碑旁边的小树丛底下,用好奇的小眼睛打量着我。我轻轻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发现树丛的另一边还有两只小的土拨鼠。它们看见我,及其迅速地从一个小洞钻了下去。墓碑旁百花盛开,墓碑下地洞一个接着一个,这里是土拨鼠的乐园。
我轻悠地走在墓园的小路上,侧耳倾听着自己的脚步和那些沉默的人们的故事。片刻,我停留在他们的墓碑前,读一读他们的生辰年月和死亡的日期,这是一首首无字的序曲。
我漫无目的地跟随着自己脚步,在墓园里参观。有的墓碑豪华,墓碑上或是墓碑旁边还有精美的雕塑。有的墓碑大气,高大而气宇轩昂地叫人仰视。有的墓碑精致,墓碑上镌刻着风景和人物似的畫片。多数的墓碑则是小小的一块块,它们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生前不相识的人,死后成比邻,同是天涯行路人。
我繼續往前走着,有一位看上去60岁左右的男士,他独自地站在一个墓碑前。那墓碑恰好与他同高,两个面对面,像是对话一般。他抬眼看见了我,我微笑地对他点点头。当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指着他面前的墓碑对我说,他的父亲,祖母和另外两个亲戚都在这里。
“你的母亲还健在吗?” 我轻轻地问。
“没有了。不过,她不在这里。她在另外一个地方。” 他回答说。然后,他抚摸着墓碑的一侧对我说:“这是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親手刻的字。”
我隐约地看到那上面有字,但字迹已变得模糊不清。我默默地点头,对着墓碑,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他紧跟着也划了一个。我们问候在这里安息的他们。
那個男士和我说再见。然后,他走向停在小路上的汽车,开车离开。我再看看他曾经光顾的墓碑,奇怪,他竟没有带一束花来,甚至连一朵花也没有。人走遠了,那个墓碑越发显得老旧和光秃秃的。这样也好,也许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仪式,记住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就好。如果逝者的骨灰撒进了大江大海,我们又在哪里祭奠他们呢?
這時,空中若隱若現地撒下一阵牛毛細雨,使我感到格外地清爽。转眼之间,太阳就又出来了,雾气慢慢地散尽,天空碧藍如洗。
我在草坪的小径上走着,有两个人坐在草地边的椅子上谈话。草地的这边是说话的人,草地的那边是沉默的人。说话的人,她们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故事。沉默的人,他们把最想说的话都写在了各色各样的大理石上。墓碑被打磨得光滑如镜,雨滴在阳光下反射出圣洁的光茫。记得有首歌中唱道: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我已经听不出石头本身的歌声,因为它们被谱写上了一首首新曲。
我走着走着,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因为他们说够了,说累了,所以他们想躺下来休息了。我轻轻地接近他们,生怕搅扰了他们的美梦。可是,那里却有些孩子。他们也说够了吗?他们也说累了吗?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又嘎然而止。为什么呢?
我在墓园里走着,胡思亂想着。我走乏了,想累了,我就停下来休息。
这是一片华人的墓群。我站在那里,整个皇家山的风景尽收眼底。所有的墓碑都是坐北朝南,目视着这座城市,可谓风水宝地。墓碑上写着中文的名字,生辰,籍貫,还有一些是越南文字。有的墓碑上还镶嵌着逝者的照片。
阳光洒在我身上,也照着這一群墓碑。在我身邊,有一塊墓碑上,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的照片,她面带微笑,容颜端庄。
“喂,您好吗?都说落叶归根,怎么就长眠于此了呢?在这样遥远的地方,您在遥望家乡吗?”
没有人回答我。不远处,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平整土地,他们的说笑声飄渺地传过来。那些在墓园里长眠的人們,他们的时间是静止的,他们的人生已经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我为什么有些伤感?因为我看到了一个25岁男孩子的墓碑,和我家儿子一样的青春年华。他的墓碑背面,開頭刻着徐志摩的两句诗:轻轻地你走了,就像你轻轻地来。黑色调的庄严的石,白色调的浪漫的诗,多么美丽而圣洁的礼物,给了这个年轻的逝去的生命。
還有,我走过来时,看到的那個披著婚紗的19歲的少女,她花一樣地笑着。一個聖潔的天使塑立在她的身邊,默默地守候着她的永遠的青春之夢。
我長久地佇立着,面對着年輕的他們。
墓园,它不应该是我伤痛的终结点,它应该是一曲雄壯的生命的交响乐;
墓园,它也不应该成為我悲哀的慰籍场,它更应该是一种辉煌重生的礼赞。
如果,我们的人生不夠完美,生活的色彩不夠绚烂,过往有着太多的遗憾,经历中有着无数的坎坷,我们也不能停止前行的脚步。
每一次,我走进墓园都会遇见不一样的人,读到不一样的人生故事。离者长已已,生者常忆忆。
一条繁忙的大马路,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当我坐在公共汽车上,透过车窗望去,整个墓园映在了一片晚霞之中。
墓园一侧的大门
小土拨鼠好奇地看着我
墓园里的大草坪
两个不同的世界,以远处的著名的大教堂为分水岭。
可爱的母子鸟的呼唤
耶稣一家的圣像
无字的墓碑
可爱的兔兔陪伴着小主人
神圣的十字和圣洁的百合
墓园里的小树
墓碑林立
上帝和耶稣
盛开的紫红花
和平的使者在人間
虞美人顧盼等誰來
令人仰視的墓碑
輕輕來去的青春
望祖歸宗
華人的墓群
振翅的和平鴿
墓園裡的教堂
現代風格的墓碑
耶穌的悲憫和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