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处女行

巴黎圣母院上周失火,大火几乎毁了这座闻名于世的建筑。法国举国上下为之心痛欲绝;世界上无数游客、文物和文学爱好者为之痛惜。与它虽仅一面之交,但我也同样深感惋惜。惋惜之余,我又想起多年前的巴黎处女行,于是,不由得又拿起笔来,希望重拾其中零星回忆。我第一次去巴黎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当时我在校读书,暑期要做一个实地考察的小项目。正好,有几位伦敦华人朋友夏天去巴黎短游,于是决定同他们扎堆,顺便收取一些资料。

我们这个五人驴友团“纯爷们”,个个轻装上阵,其中有一老大哥及其儿子。那时英法隧道还未动工,除了搭飞机和驾车外,去法国只能乘火车再搭过海轮渡。我们一早上从伦敦维多利亚火车站出发,九十分钟后到达英格兰南部的斗瓦渡口。下车后上汽轮渡海,半个小时左右便到了法国北岸的卡赖港。汽船搁在近水沙滩,乘客得踏沙上岸。来欧后第一次离开英国,第一次踏上法兰西土地,回望身后英法海峡的汪汪海面,我们这几个来自法国前属地的人的心情特别激动。正想举机拍下这一历史时刻,岸边一哨警连忙摆手制止。原来,我们还未走出边境控管范围。

过了海关和边境检查站,几十米外是一列正静躺在沙地上等候乘客的火车。火车好像比英国常见的稍为瘦小,但干净、舒适。一路上经过好几座小城镇,但因是国际专列,都没停车靠站。车到巴黎北站时是下午,出站后马上找旅馆。对面有一个地铁站,但驴友中没有人懂法语,看不明地图索引,只好叫出租车。五人一车坐不下,又要分乘两车。我和另两驴友坐的那部出租,司机是一亚裔中年人。法国的亚裔很多来自中印半岛的越寮柬,但这老兄是何国人氏,讲什么语言,我们不便查根问底。一路上他英语含糊,装聋作哑,态度冷漠,而且未到旅馆就停车逐客,还闹着要倍加小费。

都说法国人对自己的母语超级自豪,不讲法语的外来者常会被当地人请吃“冷面”。还好,我们下榻的是一家家庭式旅馆,主人还未至于请来者坐冷板凳。但适逢暑期,学生旅游团很多,加上天气闷热,旅馆楼上的客房直到深夜还吵嚷不休,令人难以入眠。在浪漫的花都度过不太浪漫的第一夜后,第二天吃过早餐后,我们开始去“探索”大巴黎。不用说,第一站就是埃菲尔铁塔。从旅馆出发,乘地铁好长一段是在地面行驶,沿途可以看见窗外的街景。老远,一座巍峨的庞然大物就闯进眼帘。因正好是晴天,碧空万里,铁塔高耸但并未入云。那时候游客没有现在那么多,排队没多久我们就乘电梯上了塔顶的观景台。俯首身下,大巴黎百里平川,一望无际。放射式的街道布局、五彩斑斓的花圃和整齐划一的楼宇在下边构成一幅壮美的地毯。记得一九七三年《关于越南问题的巴黎协定》签署时,中国中央电视台曾经拍制过一部相关的彩色纪录片,银幕上的法兰西共和国首都正是这个画面。据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式高层建筑正被人们热衷追捧的时候,法国某著名规划大师曾建议将巴黎中心的楼房全部铲平,再以二百栋新型大厦取而代之。现在回想起来,幸亏该建议没有被接纳,否则法国损失的将不止是一座古城,而是几个世纪以来法兰西民族用智慧积累起来的艺术成果。

从铁塔下来,我们又去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道逛街看景。次日,又沿着塞纳河畔徒步去西堤岛的巴黎圣母院。这座哥特式大教堂落成于十三世纪,它的门前广场上画有一圆圈,据说是法国的最中心点。许多游人都想站在这个点上照相。可惜那天人太多而我们这几人基本上又行迹不定,未能如愿在那里留下自己的英姿。也许因为如此,上周的火灾更刺痛我心弦。而同样是因为来去匆匆,我们也来不及进卢浮宫,只是在门前转了转。那时宫前的广场还未建玻璃金字塔,但聚在外边的游客还是很多。两天下来后,我们开始对巴黎地铁熟悉了些,转车换站也顺当了不少。接着的一天是去唐人街。听说巴黎有好几处华人店铺较为集中的街区,都叫唐人街,但十三区的唐人街则最大。别国来巴黎的华人,多数都想去十三区唐人街看一看。与伦敦唐人街不同,巴黎十三区的唐人街不在市中心,但环境很好,不像伦敦的那么压抑、拥挤。除商店餐馆外,这里还是一个很好的住宅区,有很多高层大楼和文房办公场所。为赢取时间,在唐人街时我们只草草地吃了一个简便的午餐,但感觉味道不错,且稍带中南半岛食肆的风味。除了粤语外,据说唐人街也有人讲潮汕方言和温州话,讲越南语和寮柬等国语言的也不少。

在伦敦出发前,老大哥驴友事先约好他的一位好友在唐人街碰头叙旧。这位朋友来自堤岸,原籍防城,在巴黎定居已有好些时日。闲聊中他讲了不少自己对法国的认识和见解,当中给了我们不少启发和思考。他说法国是老牌帝国,但人多地少,传统产业市场基本上已经饱和,新移民要想在这里大展拳脚,不可能像在北美那么方便就手。不过他也认为,若果在法国只日谋三餐夜求一宿,走运时甚至图个小康之家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后来我们还遇见另外俩打工仔。他们刚从意大利旅游回来,其中一人此前到过伦敦。他们认为在意大利找工作不容易,而英法两国机会可能会多些。这些话当时听起来,对于初出茅庐的我们这几个年轻人来说,算是一粒定心丸了。然而这些年来的事实证明,定居在法国的越南难民中,很多人还是非常成功的,令人刮目相看。

都说到巴黎而未到过巴黎红灯区的人,未算真正到过巴黎。既然如此神奇,我们这几个乡巴佬也觉得没有理由不去长长见识。但怎么个去法起初还是个问题,因为如果老大哥两父子同行,那场面就可能不太和谐了。一番计议,老大哥两父子之外的仨驴友决定“玩失踪”,趁地铁站人多眼乱将二人甩掉,然后迅速向路人打探路途,绕道他去。正如唐人街一样,巴黎也有好几个红灯区。那天我们仨驴友去的那个红灯区到底在什么城区,叫什么街,如今完全记不起来。只记得在指定的地铁站一走出来,再转一个街角,便来到一条很宽坦的大街。各种肤色的性工作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展现在两旁人行道上,衣着单薄而且频频向青壮路人舒展笑容。由于刚到欧洲不久,身上穿的还是香港带来的夏衣,较光鲜抢眼,怕被对方误会,我们都不敢离目标太近,更不敢定目对视,以免节外生枝。当时正是中午时分,光天化日,但街上看不见警察和扫黄队伍的踪影,估计那是合法经营的场所。

红灯区一幕算是那次巴黎处女行的压轴戏,满足了驴友们的好奇心。而对我个人而言,那次短行也让我在某种意义上领教了巴黎的浪漫。若果说之前我对巴黎的认识还处于懵懂阶段,那么短行之后,“浪漫花都”、“花花世界”等字眼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实地考察我也并未空手而回。这些年来,我还曾经重返巴黎,或短留或转机;还到过地中海的马赛港和法-瑞边界的一些小城镇。然而定格在脑海的,还是那次巴黎处女行,虽然只有短短五天,凡尔赛宫等很多景点还未来得及参观。不用说,如今的巴黎比以前更加堂皇华丽;且今年铁塔又迎来一百三十岁生日。若不是近年来因各种口水战而导致的游行抗议常常弄得街巷不宁,再加上这次圣母院的大火,在我的心目中,巴黎永远是一座多姿多彩的历史文化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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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从巴黎回来,小偷极其猖獗,近乎抢劫,难民抢占先贤寺,黑人在蓬皮杜艺术中心附近闹事,机场尿骚味冲天,让我在欣赏它那灿烂的古典文明的同时,充满了矛盾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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