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建议某个懒人朋友在西温半山腰的后院种植黄排草,她认真地采纳了。今夏去她家做客,果真在朝阳的土坡上见到几株盛开的黄排草。直立花茎上的总状花序有几十朵星星状的小黄花,被五片花瓣团着的花心是橘红色的,每朵花都似一个热情的乡下小姑娘,对我们友好地微笑着。
(黄排草)
这一年间我的花草知识已突飞猛进,趁机向朋友“卖弄”:“黄排草叫garden loosestrife 或者yellow loosestrife。在英文里被称为‘loosestrife’ 的有两类花草,一种是千屈菜科千屈菜属的(Lythrum)的,一种是报春花科珍珠菜属(Lysimachia)的。它们本不关联,只因都有相似的长花序,一朵朵小花从下至上依次开着,被统称为loosestrife。你在湿地里与湖泊溪流两岸见到的紫色千屈菜是purple loosestrife, 在北美属于危害性极大的杂草,苗圃里不会出售。报春花科珍珠菜属的可以作为园艺花,有黄花和白花两种。开黄花的黄排草也叫斑点珍珠菜(学名Lysimachia vulgaris),开白花的是gooseneck loosestrife (鹅颈珍珠菜,学名Lysimachia clethroides),又称为矮桃、珍珠草等,被潮州人用来做凉拌菜和蛋花汤,是营养价值很高的野菜。”
(千屈菜)
(鹅颈珍珠菜)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我们不愧是吃货民族,一提到花草,除了欣赏价值,潜意识里老想着能不能把它们当美食吃,如何烹饪才好吃等。而邻居罗拉向我介绍鹅颈珍珠菜时,只字不提食用功能,而是娓娓道来一派童话世界里的田园风光。
我在她的前院第一次见到了半米多高的矮桃,一开始不知其名。矮桃有着光滑的窄椭圆形绿叶,密密麻麻的星形小白花将总状花序压成一个优雅的弧形,尾端渐细微微下垂,有点像小型哺乳动物的尾巴。可罗拉说,那不是粗糙的“动物尾巴”,而是秀美的“鹅颈”(gooseneck)。你可以把花序想象成一段灵动的曲线,从鹅的脊背一直伸展到颈部,浑然天成中带有几分性感。鹅颈上的细羽特别洁白,绽放出一串串洁白的碎玉小花。长长的鹅颈摆动时产生的美感难以描述,只有最好的芭蕾舞演员才能模仿出这些动作。鹅在由茂密的叶片织成的绿波上悠悠地游着,始终保持着高贵的姿势,无论是把长颈探进水里觅食,还是伸长了脖子“轧轧”地厉声呵斥闯入其领地的不速之客,其脖颈儿都似一个收缩自如的微型起重机,再配上小船一般的曼妙身躯,真乃大自然的神工鬼斧啊,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哟,怎么听起来,我都觉得她是在描述天鹅呢?很多人看着中文字面,以为鹅就是被驯化了的天鹅,而在英语里,天鹅是“swan”,鹅是 “goose”,乃不同属的鸟类。鹅是鸟纲雁形目鸭科动物的一种。鸭科动物繁杂,我们常说的大雁、天鹅、鸭、鸳鸯等都是鸭科动物。这些动物中的一些被人类驯化成了家禽,如绿头鸭驯化成了家鸭,鸿雁驯化成了中国家鹅,灰雁驯化成了欧洲家鹅,疣鼻栖鸭驯化成了番鸭。从生物学的角度讲,鹅是鸿雁或灰雁的一个变种或者亚种,应该叫“家雁”更合适,不过这一名称在现代汉语中已不用。我去家附近的鹿湖公园散步时常常见到绿头野鸭和加拿大雁(Canada Goose),很多华人把Canada Goose翻译成“加拿大鹅”,这是不恰当的。
我怀疑罗拉也将swan和goose搞混了,却不愿当面对她指出来,怕搅了爱花者的兴致。加拿大自然环境优美, 温哥华的居民们可以经常在户外见到水禽。湖上静静游弋的不管是天鹅、野雁、野鸭还是家鹅,都会让你想起《天鹅湖》浪漫的旋律,盼着在这群可爱生灵出没的美丽湖畔会有奇迹出现。种花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可以把loosestrife白色的小花想象成一颗颗闪亮的珍珠,串起了白云和星群;也可以把它的花序比拟为一只曲项向天歌的家鹅;或者是被巫婆用咒语变成的天鹅的剪影,当爱情战胜了魔法时,天鹅变成了人形…… 这些想法或许过于荒唐,却让内心充满了欢乐,所以我们愿意长时间地坐在懒人花园里对着鲜花发呆。
我向朋友建议:在yellow loosestrife(黄排草)的身边再种一些gooseneck loosestrife(鹅颈珍珠菜)吧。它是一种极佳的 地被植物,尽管不是北美本土的,却有良好的适应性。只要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分,它们会像野菜一样疯长,白色的鲜花将蝴蝶招引进你的花园。蝴蝶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池由丰盛的野菜组成的“方塘”,脖颈雪白的“鹅”在翠绿的“浮萍”上争渡争渡,划出一条条优美的明亮弧线……
若是哪天有了兴致,懒人花园的园主摘一把珍珠菜的嫩叶做一道煎蛋或炖瘦肉汤,饭桌上就有了野菜的清香。古人不是说过“人生有味是清欢”吗?珍珠菜让我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