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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孔下的上帝之城,探秘巴西贫民窟的前世今生?

哥伦比亚大学 人权研究硕士  阿若

巴西里约热内卢,一座依山傍海的旅游大都市,这里有整片海岸线的热辣沙滩和度假酒店,以狂欢节和桑巴舞闻名世界。

▲ 航拍俯瞰里约海岸

我有幸在今年二月狂欢节期间到访里约,跟着当地人一起载歌载舞,畅饮畅食,体验了一把巴西式的热情奔放。

▲ 狂欢节桑巴舞学校比赛现场,男女老少昼夜狂欢

然而,在通宵达旦度假天堂的另一面,更令我关注的,是山腰上密密麻麻成群成片的贫民窟。

巴西的贫民窟有一个当地的名字,叫做Favela。据统计,巴西全国总共超过6%的人口(里约达到25%)、约1125万人住在贫民窟里,单单在里约一个城市,就有1000多座贫民窟。曾经风云一时、成为时代传奇的著名球星大小罗纳尔多、球王贝利,儿时都是在贫民窟长大的。

贫民窟背后暴露出的国家结构和社会问题,像是狂欢宿醉后的虚软无力,给世界人口第五大、GDP排名第十位的金砖之国巴西蒙上一层不甚光明的落寞。

▲ 电影《上帝之城》剧照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上帝之城》以长大后成为摄影师的贫民窟少年视角,讲述了贫民窟黑帮斗争残暴、贪婪、凶狠的一面。黑帮成员为了争权夺利丧失人性,把肆意杀戮当作游戏,甚至训练孩子开枪杀人。每天有无数人横尸街头,枪声时刻此起彼伏,水泥地被血水染头。警察与黑帮勾结,正义迟迟缺席,上帝之城只有黑夜。

到访里约时,当地人告诉我,《上帝之城》里描绘的场景,基本与现实中的贫民窟相符。

这里不是没有规则,而是一切规则由黑帮掌控,黑帮定下的规则就是贫民窟的法律。这里不是没有警察,可是警察们通常极度腐败,从毒品生意中获取的巨大利润甚至比毒枭老大还丰厚,因此对犯罪行为熟视无睹乃至默许鼓励,毒枭们的武器军火许多都是在警察那里收购的。

▲ 我在里约贫民窟中实拍的场景,墙上的弹孔是几个星期前警察与毒枭连续5小时火拼枪战时留下的

贫民窟因为长期给人的印象是贫穷、混乱、犯罪横行,因此被整个巴西政府和社会边缘化隔离,人们谈贫民窟色变。

外面的人总是认为贫民窟里的每一个人都与犯罪相关,人们首先因为住在贫民窟而被社会歧视,其次才是因为种族、出生地、性别等其他因素。然而,贫民窟之中的大多数居民其实只是想要勤勤恳恳工作、渴望和平的普通人。

贫民窟背后暴露出来的是社会、制度、政府的种种问题,而不是那里居住的人。

这篇文章中,我结合了亲自到访里约贫民窟的所见所闻,以及大量书籍影像资料,带大家走进真实的巴西贫民窟人生。

1. 贫民窟里的真实生活:“我们不是毒贩,我们是普通人”

我问里约当地人,怎么能去贫民窟参观时,对方大呼你疯了吧,“那里很危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开火枪战”。前一阵子那里刚发生过警方清扫毒贩的连环枪战,旅行社组织的贫民窟旅行团也因为安全顾虑近期一直关闭。

尽管如此,我不死心地联系到一位当地的向导,他与贫民窟里的居民大多都熟识多年,最终有幸亲自前往参观了南美最大、人口最密集的贫民窟Rocinha。

巴西的贫民窟不是每个都可以随意参观的,游客想要进入,一定要选择相对友好、和平的贫民窟,而且务必要在向导的带领下入内参观。掌管贫民窟的黑帮毒贩非常反感游客随意拍照,担心会招来警察(我的照片是在向导允许的条件下拍摄的)。私下自行闯入贫民窟,几乎百分之百会出事。

▲ 坐落在半山腰的贫民窟彩色房子

Rocinha位于里约南区,整个社区坐落于陡峭的山坡上,里面总共住着约七万名居民,出行有公交交通。虽然社区中银行、商铺、饭店、学校应有尽有,家家户户有抽水马桶、有线电视,这几年甚至装上了无线网络,但是Rocinha的公共基础设施并没有表明上看起来那么完善。

 

每家房顶上有一个蓝色的蓄水缸,但是这里污水处理设备简陋,居民用水水质很差。电网线路非常不稳,时不时有断电的情况发生。没有邮政服务,上下山只能靠走。下水道处理系统落后,一下雨就大面积积水堆积,影响居民出行和生活。

而且,这里居民的住宅环境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人们居住在红砖水泥砌成的房子里,有的建在半山腰的大树间,树干支楞出来成为房子的承重枝干。有的地基打在山坡上,整个房子的重量压在泥土间。几百根缠绕成团的电线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造成意外触电的发生。一旦赶上恶劣的天气条件、山体滑坡泥石流等,这些房子则不堪一击。

▲ 几年前因山体滑坡而坍塌的房屋,至今无人清理重建

▲ 建在山坡上的房子,地基并不牢固

▲ 缠成一团的电线暴露在空气中,刮风下雨时造成很大的安全隐患

Rocinha社区的卫生条件也很差,尤其是垃圾处理存在严重危机。家家户户理应定时把垃圾带往山下,按规定有人一个星期来收一次。可是由于人们长期的忽视和清洁工人经常性的罢工,垃圾并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而是被遗弃在社区大大小小的角落堆积成山。

我去的那天刚好下雨,雨水冲击着垃圾山,与山坡上的泥泞混为一体,汇成垃圾河,散发出阵阵恶臭。垃圾的常年堆积不仅是视觉上影响居住环境,更值得担忧的是垃圾中携带的病菌和滋生的细菌,在这样的环境中非常容易蔓延传播,给人们健康带来威胁。

雨天我穿短裤在泥路上走路,溅得满腿是泥。而当地的小孩子光着脚在地面上嬉闹,丝毫不顾忌路旁的垃圾和路面的脏水。他们仿佛无忧无虑,脸上的笑容充满纯真稚嫩。▲ 路边堆积已久的垃圾山,雨天不堪入目

▲ 在贫民窟里居住的孩子,充满纯真稚嫩

自从首都以及相关行政类工作迁至巴西利亚、商务、金融、文化中心转移到圣保罗后,里约热内卢在逆向工业化的进程中失掉了很多工作岗位,失业率高居不下。

居住在贫民窟的大多数人从事社会底层工作,在酒店餐厅担任服务员、清洁工,在富人家做保姆、佣人、司机,或者在旅游区摆流动小摊贩卖饮料零食。白领岗位的雇主们通常不愿意跟居住在贫民窟的人扯上关系,尽可能避免聘用他们。里约非贫民窟居民的平均收入,是贫民窟居民的5.6倍。

巴西政府规定雇主提供的最低工资是每月900里尔(约1800元),但是因为底层工种大多属于非正式经济(informal economy),他们并拿不到应得的工资,有超过30%的人收入是最低工资的一半。而在巴西,这样不受政府监管、不计入GDP的非正式经济能达到国民总收入数值的一半。

▲ 居住在Rocinha社区里的普通居民

为了消除社会边缘化歧视,许多人不再把Favela称作贫民窟,而是称它们为社区。的确,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像一个社区中的大家庭一样,街坊四邻都相互熟识,一家有难家家帮忙。逢年过节,他们会聚在一起烧烤聚餐,分享食物、音乐、歌舞,和喜悦,彼此的关系像家人一样亲近。

通过社会工作者、艺术家、社会活动家的努力,许多像Roncinha一样的贫民窟逐渐进入世人的视线。政府开放了贫民窟旅行团,带领游客参观贫民窟,为住在里面的居民创收。居民们还会向游客友好地贩卖一些绘画艺术作品、纪念品、亲手制作的手工艺品、面包点心。

NGO非盈利组织号召联合各界人士资助,并在贫民窟里建起了青旅,志愿者可以通过联系这些组织到贫民窟里居住,体验生活,在社区中的幼儿园做义工照顾孩子。

▲ 贫民窟中的青年旅社

巴西裔美国摄影师Vik Muniz为了表达巴西底层人民的社会诉求,亲自前往里约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处理场居住两年,以垃圾为元素创作艺术作品。这一系列以垃圾场为主题的作品,在美国和国际社会艺术领域受到广泛关注,记录创作过程的同名纪录片也斩获国际大奖。

▲ Vik在垃圾场采集原料

从里约上空往下俯视,能够看到大片的垃圾堆积在居民住宅区附近。垃圾场每天绕城收集垃圾,可仍然有大量的垃圾残余得不到及时清理。

在垃圾场内,除了利用卡车运送垃圾之外,垃圾拾捡、分类等工作全部由人工完成。工作人员没有因为工作环境恶劣而抱怨什么,反而满脸带着笑容,与Vik轻松交流。

▲ 跟Vik团队有说有笑的垃圾场女工

在与垃圾场工作人员交流的过程中,Vik感受到他们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小人物内心的淳朴善良,以及对于平凡生活的基本渴望。即使每日与垃圾为伴,他们仍对生活心存希望和热爱。

▲ 作品中的原材料都是可回收制品

“我也不喜欢与毒贩做邻居,但是没办法啊,” 小卖部的大叔笑笑说。为生活所迫住在环境恶劣的区域讨生计的贫民,全世界哪里都不少见。

没有钱搬去城市中发达的区域,就只能生活在条件简陋、饱受社会歧视的贫民窟,终日惶惶于恐惧与慌乱之中,每晚与枪声流弹相伴作眠。

从巴西返程回纽约的途中,我在机场遇到了一个在巴西做考古学研究的美国加州男孩,他已经在里约住了五年,精通葡语和西语,跟当地人混得很熟。他告诉我Roncinha对外开放了好几年,已经不算真正的“贫民窟”,真正最底层人民生活的地方,总是被外界所忽视。例如里约州一个叫做Baixada Fluminense的地方,生活条件比里约的贫民窟还要差上许多。

▲ Baixada fluminense街头垃圾被随意堆积在马路上,无人清理

由于Baixada地区常年饱受洪水和蚊虫叮咬引发疾病的侵袭,当地没有任何政府计划或外来投资,300多个贫民窟的400万居民需要自行处理因自然灾害带来的危机,自行建设基础设施,将若干环绕崇山的河流引流进海湾,建造下水处理系统,解决垃圾处理问题。这里没有公共服务、垃圾站、卫生所、公路、医院,人们为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发愁。

这里还因泛滥的毒品交易导致暴力犯罪滋生,一两个人被谋杀的事件因为太频繁发生,都不足以登上新闻,一次死七八个人以上才会受到关注。在巴西,这样的地方远不止Baixada一处,而是许多人日常生活的常态。

▲ Baixada fluminense贫民窟照片,这里一直被社会所忽视

我问那个美国男孩,你喜欢巴西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我对巴西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这个国家的机制很糟糕,腐败无孔不入地浸透进国家系统的方方面面。但是巴西人是世界上最热情最友好最善良的民族之一,他们那种从骨子里对人掏心窝的热情,令我又很爱这个国家。”

2. 桑巴、涂鸦、足球:“文化是我们的武器”

▲ 贫民窟中满眼都是个性涂鸦墙

巴西历史上最著名诗人之一曼努埃尔·班德拉曾说过:“白天,世界上没有巴西;晚上, 巴西就是整个世界。”

人们热爱巴西的理由,离不开闻名世界的桑巴舞和足球艺术,以及漫山遍野的彩色房子,它们充满了巴西人专属的热情奔放。这些带有巴西特色的文化符号,实际上全部起源于贫民窟。

早在世界杯与奥运会前夕,荷兰艺术家Dre Urhahn和Jeroen Koolhaas开启了以艺术创作为媒介,号召社会对贫民窟关注的先河。他们创立了贫民窟绘画协会(Favela Painting Foundation),以街头涂鸦唤醒人们对社会不公的意识。在此之前,没有人愿意跟贫民窟扯上任何关系,也没有大众媒体聚焦贫民窟。

于是,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来到贫民窟进行创作,也有许多当地居民受到启发,开始将日常生活场景创作成抽象化的艺术涂鸦,画在墙壁上,把房子涂成红黄蓝绿多种颜色。不出几年,彩色房子成为了贫民窟的标志,成片社区看起来像是嬉皮士的艺术摇篮。

视觉艺术无疑是表达情感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人们被涂鸦吸引过来,看到贫民窟真实的生存状态,不由得开始思考艺术背后更深层次的内容。

“除了表达社会诉求之外,我们的作品也为社区中的居民带来一种满足感和归属感,让他们切实地感到自己拥有这些在家门口创作出的艺术作品,同时还能改善他们居住环境的美观。”

另外,桑巴舞这项闻名世界的巴西传统舞蹈,最早也是来自贫民窟。每年吸引全球上万名游客的巴西狂欢节,核心精神在于社区和谐团聚。狂欢的氛围中不分阶级种族,无关贫穷富有。

为期一周的狂欢节期间,男人们光着膀子,女人们身着火辣的装束,盛装打扮走上街头,随着音乐起舞,游行狂欢。城市主要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肆无忌惮地在街头相拥热吻,豪迈地挥洒酒精和性情。

▲ 实拍里约海滩狂欢游行

狂欢节的高潮项目无疑是桑巴舞学校比赛,每年通过选拨,在里约100多所桑巴舞学校中选出12所参加表演赛,通过决赛角逐出前三名以及桑巴舞皇后。

为了准备这项一年一次的最重要赛事,桑巴舞学校们需要花上半年进行联系彩排,高达上百上千美金的决赛门票更是一票难求。表演赛服装道具的精致华丽、比赛场面的盛大和全民参与的热情也足以让全球游客叹为观止。

▲ 从晚上八点持续到早上五点的表演赛,场内座无虚席。

许多著名的桑巴舞学校,最早都是设立在贫民社区。桑巴舞起源于贫民社区中的黑人群体,抖动的腰肢、性感的身条,配上旋律跳动的舞曲音乐,表现出巴西黑人群体的热情奔放的文化精神。逐渐地,桑巴舞成为这一群体的文化名片被全世界所熟知,也是他们具有归属感、为之骄傲自豪的瑰宝。

今年的桑巴舞皇后桂冠,由37岁、来自英国伦敦的Samantha获得,这也是桑巴舞比赛78年历史上首次将皇后头衔颁给外国人。Samantha因为在一次度假中爱上这个国家和文化,决定放弃伦敦的工作搬到里约生活,一住就是十几年。

贫民窟里走出的桑巴文化,真正被世界所拥抱传承。

▲ Samantha的夺冠象征着巴西的桑巴文化被世界拥抱传承

自由灵活的身体、耳濡目染的足球文化,巴西人天生就像是为足球而生的民族,男女老少全民热衷足球 。实际上,巴西大多数最好的球员都来自低收入家庭,例如球王贝利、罗纳尔多。

他们的故事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足球少年,出生贫寒也有希望成为站在世界球坛顶峰的足球巨星。纪录片《巴西足球魂》就讲述了几位平凡的贫民窟少年努力实现他们足球梦想的故事。

▲ 称霸世界的球坛巨匠罗纳尔多成长于贫民窟

出生在里约Rocinha贫民窟的少年罗马里尼奥从小就对足球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热情,几乎球不离手,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球员。Rocinha没有足够大的足球场,罗马里尼奥与小伙伴们也负担不起专业的球鞋设备,没有条件接受专业的教练辅导。

他们在街头学会踢球,只能依靠自己勤奋的练习提高技术,一有空就在山间狭窄的缝隙、有限的空地,或者下山坐车到别的社区球场光着脚练球。

罗马里尼奥骄傲地说起,他的爷爷舅舅爸爸妈妈、全家人都踢球。由于罗马里尼奥长期缺乏营养,身材矮小瘦弱,球队多次因为身形缺陷而拒绝他的加入。经过22次不懈的努力尝试,罗马里尼奥终于以自己出色的足球技术通过了球队选拔,距离他的梦想之路更进了一步。

▲ 通过选拨的罗马里尼奥无比激动,他坚信自己的梦想有一天一定会实现

像罗马里尼奥一样热爱踢球的少年,贫民窟里有成千上万。他们梦想成为职业球员,除了出于对足球的热爱,更有对于职业球员薪金的考虑,他们想搬出贫民窟,让自己的父母生活得更好一些。

处于巴西全民热爱足球的氛围,几乎人人都会踢球,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职业球员的天赋。实际上只有极少数天赋秉异的天才型球员能够被挖掘加入职业足球队,接受专业的辅导训练。

而其他大多数人,只能继续参加业余足球比赛,或者彻底放弃足球,像社区里的青年和他们的父辈一样寻找普通的蓝领体力劳动工作谋生。

尽管如此,足球仍然是为数不多的,少年们走出贫民窟、改变人生的途径之一,值得他们全力以赴的拼搏,或者说是跟命运赌一次。

▲ 贫民窟里所处可见光脚踢球的孩子

生活条件的艰险,并不影响居住在贫民窟中人们生命的鲜活绽放。

巴西贫民社区(favela)区别于普通贫民窟(slum)的独特之处在于,将文化作为武器,巴西人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鲜明符号。如今,人们在提起贫民窟时,开始想到创新大胆、形象鲜活的涂鸦艺术,热情四射性感火辣的桑巴舞,和征服世界的足球文化。

3. 贫民窟警匪风云:警察监狱不解决问题

在美丽的涂鸦、桑巴、足球背后,贫民窟的真实治安状况究竟有多糟糕?

在到访贫民窟之前,我对贫民窟的一切了解都来源于电影电视,甚至射击类游戏场景,也经常听闻关于里约黑帮毒贩凶狠残暴的都市传说,仿佛贫民窟便是毒品、枪杀、犯罪的代名词。

不可否认的是,巴西的大部分贫民窟的确由黑帮犯罪集团掌控,这些犯罪团伙主要以经营毒品、倒卖枪支为生。

提起巴西的犯罪组织,首屈一指的便是Red Command(葡语:Comando Vermelho)。作为巴西最古老、里约最大的犯罪团伙之一,Red Command成立于1970年军事专政时期的巴西监狱,以倒卖军火枪械、运毒贩毒为主要生意。

▲ Comando Vermelho在所控制地盘画下的简称C.V

最开始他们还只是靠贩卖大麻做副线生意,1980年后,可卡因开始在里约流行起来。在当时,大麻成本很低,可卡因这种新型毒品需求大、利润高,是一笔非常可观的买卖。

然而可卡因的包装、分发、运输、销售、安保等工作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于是他们从国外走私了大量重型军火以控制局势。为了招揽新成员运送毒品,他们在贫民窟中举办一些新潮音乐的Funk party吸引年轻人参加,诱惑青壮年小伙子染上毒瘾,以此要挟他们运毒贩毒。

就这样,Red Command的势力不断壮大,曾一度控制里约超过50%最危险的地区。Red Command无疑是巴西的一块心病,人们视其为洪水猛兽,至今仍不断传出该组织因与警方或敌对组织激烈武力冲突而造成严重伤亡的新闻。

▲ 贫民窟居民家被枪战中的子弹打穿的墙壁

一直以来,贫民窟里最严重的暴力冲突都发生在黑帮与警察之间的对抗。然而,警察的目标不仅限于黑帮毒贩,他们认为只要是贫民窟的黑人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宁可一锅端清除,对普通贫民窟民众也采取同样的武力的手段制服。不少缉毒行动在人口稠密的居住区进行,大面积撒网,因此也有不少无辜平民受害者倒在了枪火之下。

据统计,在2005年至2014年间,在里约就有至少有5132名平民被警察所杀。由于一些州拒绝公布警察杀人资料,实际数字可能高出许多。

警察杀人的新闻在美国往往会引起轩然大波,后续街头抗议层出不穷。然而在巴西,人们对此类事件往往采取默然接受的态度,认为这是执法者在充满暴力犯罪的国家中维护治安的正当执法常态。无辜平民,包括儿童受害的案件,大多以“流弹误伤”草草了事。

▲ 这对夫妇10岁的儿子在里约被警察杀害

“当然了,如果是住在富人区的金发白人男孩受害,人们的愤慨之情就会不一样,”一位接受采访的牧师说。他曾协助跟进警察杀害14岁以下儿童的案件,“巴西警察所杀的无辜儿童、青少年、成年人,是一场大屠杀的受害者,这场屠杀里丧命的人甚至比某些战区还要多。”

研究人员认为警察射杀平民的事件之所以频频发生,最主要原因在于贫民窟警察缺乏职业训练、薪水微薄,他们面对治安恶劣的环境,对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往往会在本能上选择先开枪。而巴西社会中产、精英阶级的人则认为,正当执法无可厚非,犯罪分子是无法被感化改造的,他们必定遭到社会的唾弃,“暴徒不需要被同情。”

在这样一个犯罪猖獗、谋杀案发生概率高居全球首位的国家,有执法背景、对罪犯保持强硬态度的保守派政治家(通常被称作“子弹派”),在州级以及联邦的大选中容易获得大量选票。在他们的政治体系中,警方直接射杀犯罪嫌疑人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法,是一种维护治安的社会清洗。

▲ 持枪警察对贫民窟进行巡逻清扫

2010年,为了在2016里约奥运会前改善罪恶之都的城市形象,政府在里约执行了“绥靖计划”(Police Pacification Units, PPU),加大警力捉捕毒贩、减少平民误杀。这项计划起初看起来十分奏效,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巴西,许多监狱都由黑帮毒枭控制,因此很大程度上将罪犯送进监狱,相当于把贼送进贼窝。为罪犯提供免费食宿之余,不但没有减少犯罪,甚至还可能助长犯罪。

例如Rocinha的毒枭老大Antonio Lopes,绰号Nem,掌控着里约全城超过60%的可卡因生意,是巴西政府的头号敌人。Nem通过谋杀前任老大上位,成为犯罪团伙Amigos dos Amigos的老大。他依靠玻利维亚的毒品货源,每月从波国走私200千克可卡因到巴西贩卖,因此成为坐拥里约豪宅、120名武装手下、身价6000万美元的毒枭大佬。

▲ 警方在一辆驶出Rocinha的汽车上抓获了Nem

Nem上位之后,职能相当于社区长官、警察队长、经济部长,为了得到Rocinha居民的支持,Nem致力于减少社区内的暴力谋杀案件,事实上Rocinha的谋杀率也从万分之六下降到了万分之二。他还利用毒品生意赚得的资金,建立了社区内部一定程度的社会保障系统,并且为居民开发了旅游、教育资源。

然而巴西政府为了举办2014年世界杯,意图把毒贩集体清出贫民窟,警方在2011成功抓获了Nem,判处了贩毒罪的最高监禁12年刑罚。

理论上,清除了毒枭应当在贫民窟建设学校、垃圾处理站、医院等公共服务设施,然而政府并没有后续的基建计划。被关进监狱里的Nem,虽然在Rocinha派了新任老大托管经营,但是仍掌控着毒品生意的实权,12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牢狱之灾并不能起到杀鸡儆猴、警示毒贩的作用。

况且,他的对手以及合作伙伴们早已对毒枭老大的地位窥窃已久,铲除了一位老大,仍有千百个别的老大。在腐败的执法制度下,关押了头号毒贩,里约地区的暴力犯罪事件仍然层出不穷,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4. 血泊中的非暴力嘻哈乐队:“我为贫民窟自豪”

 

即使警察和监狱都无法阻止犯罪的脚步,人们并没有向黑暗暴力低头。曾经有英雄一般的人物,为贫民窟的青少年一代在黑暗中照亮着前方的路。

“第一次亲眼见到暴力事件是在我10岁的时候,一群黑帮的人在殴打一个付不起毒品钱的男人,街上有不少路人,但是没有人去理会。我跟我妈妈在一起,她捂上了我的眼睛,但是我还是能从她的指缝里看见,他们朝他的脑袋上开枪,血和脑浆瞬时迸溅出来,”安德森讲述道。

安德森在里约热内卢的Vigario Geral贫民窟里长大,从小对黑帮、绑架、毒贩、枪战司空见惯,长大后亦成为了黑帮的一员。1987年至2001年间,一共有3937人在里约被谋杀。贫民窟的黑帮成员,大多数只活到了14-25岁。

▲ 贫民窟里遇害的少年,只有16岁

贫民窟里的姑娘们喜欢围绕随身带着重型机枪的黑帮毒贩,那些毒贩看起来越心狠手辣,姑娘们越觉得依靠他们可以在贫民窟立足。在当时的巴西,一名成年黑人的平均工资约为13美金一周,而毒贩的每周收入能达到650美金。

毒贩“处理问题”的手段极其残忍,面对不服从他们的人,他们会砍掉他的手指,割了他的舌头,活生生扒了他的皮。当时掌管这个贫民窟的黑帮叫做Red Commend Cartel,1993年的夏天,由于黑帮成员跟当地经常收受贿赂的黑警察产生矛盾,当场打死了四名警察。警方为了报复,闯进贫民窟一气杀害了21名无辜平民。

▲ 惨遭杀害的平民,他们与毒贩毫无往来

受害者当中有安德森的家人和朋友,安德森亲眼看见他们的尸首被摆成一排放在他面前,周围挤满了哭嚎死者的家属。

那幅画面,他永远也忘不了。

此刻,安德森意识到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他组织了几名受害者的好友,成立了一个名叫AfroReggae的非营利组织。安德森想以独特的贫民窟音乐形式作为一种非暴力传播的文化媒介,为在社会上没有话语权的非裔巴西人发声。由于不信任长期无所作为的贪腐政府,他们希望运用社交媒体和大众群体来引起外界社会的关注。

他们很快成立了同名乐队,每周聚在一起练习。他们在传统巴西手鼓的基础上加入带有民族特色的音乐元素,配上描述屠杀惨剧的说唱歌词,开始在贫民窟各处公开表演,并引领观众随着鼓点起舞。学校、足球场、楼顶天台,贫民窟里的大街小巷无不充满了AfroReggae的身影。他们的演出大受欢迎,有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了这个名字。

▲ 安德森在一场学校的慈善音乐现场中的说唱表演

“尽管悲剧已经发生,但我仍然爱我的社区,我为Vigario Geral而自豪,” 安德森唱道。

为了引起社会的关注,安德森他们开始拍摄一些视频发布在网上,记录曝光黑警察收受贿赂、滥用私刑、滥杀无辜的证据。据记录在案的数据表明,这些警察两年内就杀了700人,受害者几乎全都是贫民窟居民。

安德森和他的乐队开始在里约各地的旅游区,如游客云集的Copacabana海滩,和城市中的富人区,举办大型音乐演出。一方面为了号召人们关注贫民窟发生的暴力不公事件,另一方面,演出获得的应收,也可以更好地维持组织运作,帮助更多的人。

▲ 持枪警察将民众踩在脚下

贫民窟的孩子们之所以选择加入以黑帮为首暴力犯罪团伙,是因为他们吃不饱饭穿不上衣,他们渴望社会地位和更多的机会。年轻人需要在一个集体中找寻认同感,而贫民窟中唯一这样的群体是毒品集团。安德森想以音乐的文化传播,搭建成交流的桥梁,建立起一种新的集体,为青少年提供一个迷途知返的家。

加入安德森的乐团有一个条件:所有成员不得抽烟、喝酒、吸毒。

逐渐地,AfroReggae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孩子们都喜欢跟着他们学习歌舞。AfroReggae组织也开始获得外界的支持,筹得一定数额的项目资金更好地帮助年轻人。年轻人把加入AfroReggae当做是改变人生的途径,他们可以从此远离黑帮毒品,过上趋向正常的生活。

▲ 贫民窟的孩子跟着安德森学习打鼓

人们听闻了AfroReggae的事迹,邀请他们扩张组织,在别的贫民窟也建立分部。安德森表示,他创立AfroReggae的初衷,是通过艺术媒介向外界传达信息,帮助贫民窟里的青少年重塑人生。

其他贫民窟的孩子也许不喜欢音乐,他们也许对绘画、烹饪、或者时装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发掘出他们的兴趣热爱,充分培养他们的精神力量,从而使他们远离暴力犯罪,成为内心真正想成为的人。“我们向外界表达的是,贫民窟不仅是暴力犯罪的温床,我们也创造音乐和艺术。”

1993年AfroReggae创立时,Vigario Geral有超过150名毒贩。而到2004年,毒贩仅剩25名。不仅有许多青少年改邪归正,居民们也开始自发抵制毒品团伙,商铺餐厅拒绝接待他们。

后来AfroReggae扩展到了其他9个贫民窟,吸引了超过2000名志愿者的加入。安德森开启了巴西贫民窟以艺术为媒介的社会改革时代,这样的精神和想法激励了贫民窟里的男女老少,令贫民窟不再是一个丝毫没有希望的黑暗毒窝。

▲ “我加入了AfroReggae,一切都改变了。”

正是因为有一群像安德森一样的人们在不懈地努力抗争,巴西贫民窟的真实困境和人们对于安定生活的单纯期望得以面向世界传播表达。

5. 贫民窟的前世今生:被遗弃的低端人口

▲ 贫民窟上被子弹打穿的卖房广告,人民币约7万元一栋

一百年前,世界上只有10%的人口生活在城市中,而现在则有一半以上的城市人口。到2050年,这个数字会达到75%。然而,世界高速城市化发展的大趋势并不等于富足。由于“城市人口爆炸”新增加的这部分城市人口,大多数来自亚非拉国家,他们大多成为了城市中人口最密集、生活条件简易的“城中村”,或者贫民窟居民。

这部分人口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搬迁至城市,然而他们很多时候并没有合法在城市中生活的权利,在经济、政治、社会地位上都处于劣势。大面积的贫困城市人口还会增大当地的贫富差距、失业率,给城市造成治安、环境、疾病、阻碍外来投资等一系列问题。

通常他们会选择城市中一些几乎没有成本、荒废破旧、城市居民对其趋之若鹜的地带居住,例如垃圾场、臭水沟、废旧工厂、公墓旁 ,给本就脆弱的生态系统带来更加沉重的负担。

有的国家选择一步到位清除“低x人口”,用各种各样的政策手段把他们轰出城市;而有的国家,例如巴西,任由大面积贫困蔓延而无能为力地选择性忽视。

▲ 聚集在半山腰上的贫民窟,窗外有着城市中最好的风景之一

巴西贫民窟最初的形成,可以追溯至19世纪末期。1888年,巴西正式废除了施行了300年的奴隶制,大批的黑奴从北部的农场迁移至四处寻找新的居所和工作机会。那时的贫民窟在地图中还没有标识,人们圈地农耕自给自足。

随着拉美城市化发展的热潮(其他典型城市如墨西哥城、萨尔瓦多、波哥大、利马、布宜诺斯艾利斯等),拉美地区约有80%的人口生活在城市中(巴西为85-90%)。城市人口爆炸带动着住宅成本的飙升,越来越多底层人口迁入这类生活成本低廉的社区,形成了今天的城市贫民窟。

尽管拉丁美洲的总体经济发展并不处于世界最底层,然而极度的财富分布不均、巨大的贫富差距使得拉美地区成为世界范围内基尼指数最高的地区。在高收入国家,最富裕的20%人口的平均收入大约是最贫困人口的6倍。在拉丁美洲地区,这一数字增长到了12倍。

▲ 颜色越深代表基尼指数越高,社会贫富差距越大、财富分布越不均匀

法国社会学家Loic Wacquant曾提出,塑造工业社会城市贫困现象的因素有四个:社会不平等、绝对过剩的人口、紧缩的福利制度、土地空间上的集中。

在2亿人口的大国巴西,这四条似乎全中。巴西2018年第一季度的失业率高达12.2%,而一个国家正常的失业率应在5%左右。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巴西2015年的基尼指数为51.3,排名世界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第十位(中国与美国分列第49与59位)。巴西最富裕的20%人口收入是最贫穷20%人口的20倍,85%的资产掌握在前5%的富裕人口手里。巨大的贫富差距使得贫困人口更加容易被政府以及掌握财富的精英人群所忽视。

▲ 巴西近五年内的失业率统计,奥运会后节节飙升

从把贫民窟定义为非法住宅,到长达近百年来对于贫民窟居民的漠然忽视,再到世界杯和奥运会期间对贫民窟的清理,巴西政府对贫民窟的态度一直是负面消极的。

清扫贫民窟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改善居民生活,而是在国际赛事期间,大量外国人涌入里约时,城市的形象在国际上不受到负面争议,这样的清扫更像是在“遮丑”。

上有政府层面的忽视,下有国民大众的隔离,贫民窟居民一直以来在巴西饱受来自社会各界的歧视。在里约,贫民窟大多建于半山腰,而山下不远处便是停满私人游艇的度假海滩富人区。从高空俯视,两则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切尽在基督圣像眼底,显得无比的讽刺。贫民窟与富人区中间好似建有一堵厚厚的无形的围墙,这堵围墙的名字叫做歧视。

▲ 贫民窟与富人区仅一墙之隔,差距却如天堂地狱

曾有学者带领团队在1960年代做过一次走访750户里约贫民窟的调查,他们在三十年后重回贫民窟找到一部分相同受访者,发现了一些引人深思的结果。

三十年后,这些人当中一半以上仍然住在原先的贫民窟,另一部分不是被迫迁移到其他非法住宅区,就是搬入了城市中其他的廉租房。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搬离贫民窟,脱离贫困跻身中产阶层。这部分人一般具有以下一个或几个特点:1)他们的父辈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2)他们自己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3)对巴西政局的了解相对较深。

在60年代,当问起贫民窟居民最需要、向往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包括给孩子们建立学校、托儿所、给大人们建立日常文体活动的社区中心、医院诊所、开设基本识字和职业技能培训课程、以及整顿治安的警察局。

而在90年代,他们的回答是:文化中心、康体中心、社区居民自治委员会、更完善的学校、托儿所、社会福利项目、体检中心、大学入学考试培训机构、老年中心、职业技能培训学校。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三十年后人们对于保障基本生活的需求类似,说明三十年间这些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而且,社区中出现了新的问题,例如最早一批居民开始考虑养老问题,家长们开始想要令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进入大学学习。人们不再需要警察局,不是因为治安稳定,而是因为大家对警察不再信任。

▲ 30年间,许多贫民窟居民因为政府征地被迫迁至其他区域居住

贫民窟,最令人担忧的是青少年教育问题。教育本该是贫民窟居民改变人生的重要途径,可30年间不仅学校的教育质量没有得到改善,状况反而变得更糟糕。

由于治安的恶化混乱,经常一有暴动学校就被迫停课,导致近5000名学生无法上课。即使是平时,老师们不敢每天到贫民窟学校去教书,一周顶多去几次学校,每次上课的时间也只有三四个小时。根据巴西教育法规,学生无特殊原因不得留级,即使大量缺课,他们也只能继续读下一年级。

▲ 贫民窟中的学校,教师人员流动很大

巴西的优质高等教育对于低收入家庭孩子来说,门槛非常高,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大学入学考试极难,一般只有从小接受私立学校教育的孩子才能打下坚实的基础应对巴西高考。

普通公立学校学生的机会都很少,就更别提资源匮乏的贫民窟学校了。没有教育资源,极难改变命运。于是大多数孩子都在十几岁辍学,出门打零工补贴家用。

据统计,由于贫民窟学校教育资源匮乏、质量低,对于贫民窟居民来说,受教育程度高并不意味着收入高。即使有机会考入大学,也会因为住在贫民窟而不被传统精英行业所认可。

▲ 贫民窟居民的教育收入回报率远远低于非贫民窟居民

由于城市人口爆炸现象的世界普遍性和城市贫民窟的蔓延,城市规划专家和各国决策者曾尝试过各种方法,例如大力发展农村建设、细划城市区域、利用政策和制度严格限制外来人口迁入特大城市、居民住宅统筹计划等。

可这些手段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发展中国家政府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两全其美的方式保障各阶层人口的权益。

例如,改善了农村基础设施和生活条件,反而有更多青年涌入城市,因为道路的修缮、信息网络的通畅使走出乡村变得更容易了。

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实现欧美国家那样人们纷纷搬离城市的逆城市化发展,仍需要几十年。无论城市生活多么艰难辛苦,迁移至城市的务工人员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希望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创造城市生活的条件。 

▲ 世界城市化发展趋势图,红色代表特大城市,蓝色越深城市化程度越高

那么民主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巴西式的民主恐怕不行。

据调查表明,很多巴西人对本国民主制度现状感到失望。

“选举期间,那些政治家来到我们的社区,在街头巷尾挂起大横幅,跟我们保证会修这个建那个,可大选一过,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保证过的那些政策。我投票只是因为法律规定公民必须投票,”一位贫民窟居民如是说。

对于低收入人群来说,民主选举制度只给他们带来了法律上的权利,可失败的民主执行导致他们没有实际的话语权来表达他们的诉求。由于贫民窟常年受毒枭黑帮控制,居民除了投票给利于帮派的候选人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他们看到的是犯下罪行的毒贩和黑警察被包庇免罪,官官相护层层渗透的贪污腐败,而不是一个真正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制度。

这样的制度下,人们的确是获得了一些所谓的“自由”,可是暴力滋生、治安堪忧、基建仍旧落后、失业率高居不下、政府机关漫长无休止的罢工,他们的实际生活并没有变好,享有权利却无权执行。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开始怀疑:失败的民主比独裁更好吗?

▲ 1964-1985年间,巴西曾有过一段军事独裁统治时期

到访里约贫民窟和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我不禁感叹,世界大同,很多社会问题不分国界而具有普世性。事实上,全球也有96%的特大城市认为他们在城市规划管理中面临着一些共同或相似的困难。

贫民窟问题是一个社会问题。贫民窟居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被剥削的受害者却成了被谴责的替罪羊。

出生在欠发达地区由不得自己选择,可迁移至机会多、发展快的大城市谋求更好生活的权利不应该被剥夺。如果国家政府能够提供给低收入人群可负担的廉价住房选择,城市贫民窟还会存在吗?如果国民贫富差距不是如此巨大、低收入人群拥有完善的社会保障,他们的选择还会如此局限吗?

这些问题值得每一个发展中国家思考,其中涉及的制度中的层层阻碍,或许几十年都找不到合适有效的解决办法。

尽管如此,世间本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政治纷争还是社会动荡,每一条生命始终值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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