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前两天关注了中国失独老人的养老问题,今天忽然想到一位生命过早凋零的女孩。
最先认识的是她妈妈。在一场同学的结婚喜宴上,她跟我们一群女同学同一桌。那时我们年轻,而她则是唯一的中年。她主动来给我们敬酒,跟每一个人热情的寒暄,礼貌地一一过问我们的名字和单位,以长辈的口吻聊做女人的不易,并主动介绍说她也有一个女儿,将来也要经历这些不易,她也常常觉得不忍,但这就是人生,不舍得也要舍得。我们初出社会,不擅应酬,被她主动热情、长袖善舞、应付自如的魅力所吸引。旁边知情的同学告诉我,她是某某部门的大领导。
回去告诉妈妈,今天遇到这么一位特别的人,外向、主动、热情、能言,总之极有交际能力的一位女人,据说是某某单位的领导。妈妈笑着说,哦,那是我同学的妻子,她确实非常能干。
过了大约半年,秋风初起,暮色渐沉,我和妈妈饭后去散步,正巧遇到她。她热情地跟妈妈打招呼,当然,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也没忘记寒暄。然后很自然地聊起各自的子女,她介绍说,独生女儿刚上初一,得了红斑性狼疮,但在家闷不住,每次出来跟同学玩就特高兴,她不放心,跟过来看看。随后向我们介绍不远处与一大群女孩围在一起的女儿,一会,这群女孩兴高采烈地从我们身边骑着自行车掠过。她一边用热情而充满爱意的语气告诉我们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就是女儿,一边在身后大声叮嘱女儿要小心,别随便脱衣服。并跟我们解释说,她现在抵抗力弱,就怕她感冒。她女儿一张椭圆而红扑扑的脸,确实非常可爱。
我没想到这么能干的一个女强人,居然遇到这种艰难的事,也没想到她遇到如此的困难,跟朋友介绍起来居然还这么自然坦然,再次对她产生佩服和赞赏。
又过了一年,有一天,妈妈对我说,她这位同学夫妇带女儿去上海治病,仍痛失爱女,女儿遗体火化后,刚从上海回来,他们几个同学要一起去探望他们。震惊难过。
回来忙问情况,妈妈说,同学夫妇都很悲伤,不过同学妻子仍非常主动地介绍了治病的详细经过,还描述了走的前两天,他们买了盒装牛奶给女儿喝,女儿一口吸了三分之一盒牛奶,并兴奋地说:”妈妈,你看,我又有力气了,我快好了!”现在想来当是回光返照。她还介绍,女儿死后,遗体化了妆,所有的人都想过来看看,都忍不住夸赞女儿漂亮。
我再次佩服这位坚强的妈妈,能如此坦然而富于爱心地面对女儿的生病和死亡。
几年后,我已离乡,探亲时母亲提起老同学,我忽然想起了这对夫妇,赶紧询问近况。妈妈说,他们一直想再生一个,但没有成功。很难过。最后想办法领养了一个女孩。
消息还不错,为他们稍稍松了口气。
那个骑着自行车从我们身边掠过的粉色身影,一直没有忘记。
一晃二三十年了,今天忽然又想起这个女孩。人生无常,生命脆弱。大家都当早为生死大事作打算。轮回路险,娑婆无可恋,故当时时不忘解脱道。
很久很久不写什么了,因为觉得有了佛陀这样的觉者的智慧,凡人写东西简直是浪费自他的时间。然而,今天还是写了。也许,影尘梦幻中,还是有些我们在关注的东西,比如无常,比如这一期生命的可贵与脆弱与无可挽留……
2019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