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时说分手

鼾声从客厅的沙发上均匀地传过来,秋水今天比平时起得早些,她打算把东西先放到她的儿子那里,然后再去上班。秋水轻轻而又匆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家她就要离开了。

秋水并不想惊动那个躺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她觉得现在她就像是一个侵略者,占据了人家的睡房和床。当爱情把秋水打了个落花流水的时,她落荒而逃了。
“你要走了吗?今天晚上不回来睡了吗?” 秋水的眼前,慕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的。我不回来睡了。” 秋水的眼神从对方的身上划过,她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那我可以去睡房睡了?你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个睡眼惺忪的男人呆呆地站在那里追问道。
“是的。” 秋水决绝地点点头。“我可能在这周末过来拉东西,你的钥匙和地铁卡到时候会还给你的。” 
“我不需要这些。” 那个男人喃喃地摇着头。
时间不早了,该去上班了。秋水走上前去,抱了抱那个厚实的人,她把头微微地触碰到他的胸膛。这时秋水的心头一紧,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她迅速地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她拿起背包,拉起放东西的小推车。
“你多多保重!再见了。” 秋水不敢回头,她只是径直地朝前走。这时候的秋水,觉得自己有些悲壮,好似一个就要在刑场上被执行死刑的战士一般。走着走着,秋水又觉得自己有点勇猛,她还有点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踪。
想到这,秋水有些茫然了,她忍不住回过头去想再看看那张熟悉的音容笑貌,可是那个门口的身影竟是如此的模糊。曾经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爱呢?曾经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美好呢?秋水的美梦被现实击了个粉碎,她无法面对自己因为那面镜子没有了。秋水看不清了自己,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如海的记忆向浪潮一般想秋水涌来,它们好似要将她整个吞没。那海潮漫过秋水的身体,漫秋水的脚面,漫上了沙滩。。。秋水躺在沙滩上,海水侵过她,它们不停歇地滚滚向前,蔓延蔓延。。。蔓延。当秋水醒来时,海潮已经褪去,阳光有些刺眼。秋水环顾四周,她惊奇地发现海水留下些许海洋深处带来的东西。这时的秋水发现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它们潮湿而且晦暗。秋水有些鄙视自己,装什么圣洁?装什么简单?装什么纯真?看穿了也只不过是一个矫情,做作,势力和虚荣的女人,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秋水在自我肯定中不断地否定自己,她一路挣扎着成才和蜕变,梦想着有一天能化茧成蝶。可倒头来,也不过是一只扑棱蛾子罢了。秋水不再相信爱情了。
秋水本来想昨天晚上就搬离,可她那边房子的租客要到今天晚上才能把钥匙交出来。其实从今年年初开始,秋水就在留和去的问题上挣扎。现在两个人好像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生活理念,价值观,包括性格上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种磨合叫秋水感到痛苦。爱一个人有那么难吗?那个男人,秋水还深爱着,可那样的生活她好像已经不想继续了。当初,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盲目,激情和放任。也许,如果有也许,她现在也会和别的女人一样,过上小康和踏实的日子。秋水越想越不对劲,她打电话给她的朋友诉苦。
“你选的这个男朋友不好,你看看人家小王,小刘和小赵生活得多滋润。你应该找一个岁数大一点的,生活有保障的。这样如果他死了,你还有抚恤金拿。”上海的好朋友直白地说。
“什么感觉?爱情的感觉?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现在又不是年轻人了,还有实际一点好。没有面包,哪来的爱情。”上海的好朋友推心置腹地说。
“我是真心拿你当亲姐妹,才这样对你说。如果是其他人,我管都不要管。”上海的好朋友诚实地说。
秋水是一个天枰座的人,她有点儿选择困难症。她觉得她的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她就在对和错之间摇摆。最后感性战胜了理性,结果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可现实毕竟是残酷的,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竟然是如此地悬殊。秋水没想到现实生活的这记耳光会抽得如此地响亮,如此地不堪,如此地搞笑。
秋水表面上看去很随和,她可以波澜不惊。当她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内心丰富,可以天马行空。秋水在爱情和金钱的天平上衡量。一份纯洁和忠贞的感情怎么可以在生活中蒙灰?她已经把爱情的花朵空置土地之上,她没有给细心呵护和照料这朵花,现在它已经枯萎了,不可救药了。
晚上,秋水刚好看到圆桌派在谈分手的话题,千百样人的千百样分手的故事。几个人在节目里滔滔不绝,他们谈到了一位女行为艺术家和她相爱的人的分手仪式。女行为艺术家把他们的分手仪式选在了长城,在长城上,他们面面相向而又距离遥远地逐渐走近,然后他们在嘉峪关碰面,互道再见,然后分手,各自离开。虽然这样的一次分手表演很精彩,但它毕竟是经过心理预演和精心构想,策划和准备,不知他们内心的真实感受是什么,这种分手形式有多少纯度和浓度。也许这种行为艺术只是一种作秀,分手不过是噱头罢了。也许是没有太多的视觉冲击,秋水看完那个长城上的分手画面丝毫没有感觉和想法。但是那个女行为艺术家和她的男朋友在30年后的重逢的场景,确实是让秋水有些感动。在表演大厅里,那位女行为艺术家坐在一张小桌旁的椅子上,她的对面放着另一张椅子。前来围观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自愿地坐在她的对面,与她凝视。这时从观众中走来一位满脸黑白胡须,面容有些坚毅和沧桑的男士,他在女艺术家对面坐下。时隔30年昔日的一对恋人就这样面对面,相视。那位男士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只是看着他曾经爱过的人,轻轻地摆了两次头,也许他在表示一切都过去了,你还好吗?女艺术家盯着对方的眼睛,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四目相对,两手紧握,一切都在不言中了。一次时隔30年以前的分手,一次30年以后的对视,从对方的眼中他们彼此审视着30年前和30年后的自己,想起25年那个在长城上分手的自己。片刻,那个男人站起来,他离开了,女行为艺术家用双手抹去满眼的泪水。也许,这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个30年了。人生就是一条笔直,弯曲,交错的路。在这条路上,人们相逢,握手,相聚,然后人们道别,握手,分离。
秋水没有什么设计,也没有什么仪式,她悄悄地来,默默地走开。人生的路还挺长,生命还不短暂。她抬头望望天空,一切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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