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强和俞小珊是在大学里相识相爱的。两人并不同班,可同系同级,学的都是金融。两人算不上男才女貌,长相仅仅是中等偏上。在金华强的班里,自然有更漂亮的女孩,而在俞小珊的班里,也自然有更英俊的男孩。可是,缘分永远都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两人几乎是一进校就对上了眼。只不过两人当时也就刚满十八岁,都羞于表白。之后,随着岁月的流逝,两人心里萌生爱意,金华强晚上躺下,俞小珊的倩影会来到他心里;而俞小珊躺下,金华强的身影会浮现在她眼前。一般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华强会主动接近俞小珊,俞小珊也会向金华强暗送秋波。问题是两个人都十分羞涩,结果在校园里遇上,两人不是互相笑笑,打一个招呼,而是把羞红的脸转朝一边。
双方对对方的心情都一无所知。羞怯的人情商往往都不高,因为过多地顾及自己的面子,而无暇揣测别人的想法。
不过,两人既然同系同级,而且还要“同窗”四年,就迟早会有接触的机会。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系里召开会议,宣布新主任的任命。人们风言风语说,老主任,也是一个博导,和他的一个女博士生关系暧昧;女博士毕业了想留校,主任没答应,害怕她留校后逼迫自己和太太离婚,他大概对她已经厌倦了,发现她那张和蔼可亲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一气之下,告发了他,把他私底下讨好她时说的很多事情反映给了校方,校方一核查,件件属实,大吃了一惊,把他给罢免了。
事情本来会闹得满城风雨的,不过校方害怕它会败坏学校的名声,招来上级的批评,影响招生,断了学校的财路,因此三令五申,不准议论,大家才三缄其口,就跟没发生似的。
金华强参加会议去得比较早,坐在会议室的中央,他的左右手都坐满了人。不久右手的同学要去拿什么东西,站起来离开了,恰巧这时俞小珊走了进来,见座位都坐满了,就金华强身边有一个空位,就朝它奔来。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金华强就注意到了,他心跳加快起来,见她朝自己走来,更快了。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从头到尾,直到她在他身边坐下,她都没瞅他一眼,就跟他不存在一样。他昂着头,两眼直视着前方,好像正一丝不苟地注视着什么,可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就在他感到心灰意冷的当儿,他前排左边一个男同学,他是她班的班长,把一本书递给她。因为位置远,班长手不够长,金华强就把书接过来,转交到她手里。她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并亲切地说了一声“谢谢!”他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仿佛她的笑是一朵绽放的花朵,他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看到了它,它在半山腰里,格外醒目。他说了一声“不客气”之后,就鼓起勇气和她搭讪:“书是什么内容?好看吗?”
她说不错,是同学介绍她看的。见她话不少,他就和她聊起了起来,问到:“听说你们班里的王强国遇到麻烦了,他好像被勒令退学了?”
她笑着说道:“他就陶醉于打游戏里面,白天晚上都打,课也不上,考试不及格,辅导员给他谈了几次,也通知他家长来了,可他就是不知悔改……”
两人越聊越多,系里某某某和某某某吵架了,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争风吃醋起来了,某个男同学和某个女同学闹翻了等等,直到会议结束。
从此以后,两人见面再也不把头转到一边了,而是愉快地聊一会儿,好像十分熟悉似的。后来,到了晚自习的时候,两人相约走进同一个教室,有时金华强到校外吃饭,邀请她一块去吃,她说:“行。”
一来二往的,两人发展成了情侣。两人的家境都一般,生活不敢奢侈,第一次去开房,是在一个简陋的小旅社。那是一个周六的傍晚。当天金华强刚好读了当地的晚报,一则消息说一个副省长长期和一个情妇开房,被抓到了。当他和俞小珊走进旅社的时候,心里面不无幽默地想:有一天我当官了,肯定也会包养一个情妇,并和她开房的。
他当然没有把想法告诉俞小珊,而是说道:“等到我工作了,一定和你到五星级宾馆去开房!”
“干嘛开房呢?”她不以为然地说,“在自己家里多好。”
“你的意思是,”金华强兴高采烈地问,“你愿意嫁给我?”
“我把身体许给了你,”她说道,“就要许一辈子。”
金华强紧紧地搂住她,并疯狂地吻她。
两人这时才进校一年半,余下来的两年半,两人的关系发展得很顺利,都确定对方就是自己的终身伴侣。
毕业时,两人顺利地找到了工作,金华强在一个投资银行里谋到了职位,而俞小珊在一个金融公司找到了位置。就在两人兴高采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投资银行安排金华强到上海去实习两年,而金融公司安排俞小珊到广州去实习两年。为了生计,两人只得各飞一方。两人不断地发送信息,常常视频到深夜,有时情不自禁,把衣服裤子一件件地脱下来,开始了人们所谓的裸聊。
两人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做这种既令人着迷,又令人恶心的事情。
生活是走过来的,而不是设计好的。
节假日两个人飞到一块,可相聚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分手的时候,愈发依依不舍。两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早日在一起。
两人都能在新环境里交到新朋友,金华强的一个靓丽的年轻女上司想和他来一段情,俞小珊的一个气质不错的见习同事直截了当向她表白,说他爱她。两人都把对方拒绝了,心里只有心爱的一方,宁愿半夜三更裸聊,也不愿意和别的异性瞎搞。
终于,两年熬过去了,两人熬出头了,在一起了。两人成天卿卿我我,好像要把失去的时间弥补回来,又好像有了今天没明天似的,两人就要去奔赴刑场一样。白天晚上都在干,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累得支持不住了也还要相拥在一起,互相吻着。
双方每家父母出资100万,给两人买房子,140平米,价钱300万,贷款100万。六个月之后,两个人举行了隆重的婚礼,邀请了所有该邀请的亲朋好友。
只有经历过了分别的人才能体会到相聚的快乐。不过,世事的特点,欢乐来得越快,来得越猛,消失得也越快,也最容易产生厌倦。餍足的结果就是这样。八个月之后,两人冷却了下来,激情失去了大半。本来,在两人心里面,别的异性都不复存在,连看也懒得看一眼,现在,世界以它的本来面目浮现在二人眼前,两人开始东张西望了,留神别的异性了。与此同时,到了晚上,两人难得互相碰一下,和过往大异其趣。金华强抱怨他工作累,身体不适等等。俞小珊也是懒心无肠的,好像一个人倒自在多了。
他几个月才会“临幸”她一次。他的行为变得有些反常,做习惯了的动作不再做了。她暗想,他可能有外遇了。
她没问他,更没跟踪他,好像那是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喜欢背着她发信息,喜欢上卫生间;到了后来,喜欢出门扔垃圾,抽烟等等。
有时候他回来晚了,不睡主卧室,而是躺到辅卧室里去。
一次他班上同学聚会,大家在餐馆里酒足饭饱之后,到夜总会消遣,最后又去了什么地方,她就不知道了,不过他通宵达旦没回家。第二天她听到他和一个同学打电话,他说道:“昨晚我干虽然是干了,但兴趣不大。那女的开始感觉天生丽质,后来才知道,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脂粉。”
俞小珊不再乐意他碰她,哪怕偶尔的“临幸”也不乐意。他除了有情人,还上风月场所,身上留下太多别的女人的痕迹,仿佛充满了污泥浊水。他不睡主卧室,她反倒清净些。
这天,她偶然看到了他和一个女性互发的信息,他说道:“我对她已经完全厌倦了,真的,只对你有兴趣。也可以这样说,本来我以为我的激情已经灰飞烟灭了,是你让它死灰复燃的。我那些精力旺盛的表现,那些大幅度的动作,都是你激发出来的……”
对方写到:“你的话是不是夸大了点?她是你太太,如果你对她没兴趣,会娶她吗?偶尔也会折腾几下吧?把她凉在一边,不怕她抱怨吗?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偶尔也会……”
“绝对不会,”他写到,“她对我来说不是异性,而是同性,碰她等于是搞同性恋,浑身会起鸡皮疙瘩的……”
“真的会有这么恐怖吗?”
“绝对真的!”她仿佛看到他那振振有词的样儿,他继续写到:“我就迷恋你。想到你我就激情澎湃,马上就会起反应……”
这天,她又看到了两人互发的信息。
“其实,”女的写到,“我对我老公的感觉,和你对你太太的感觉差不多。真的,他是太乏味了,太倒胃口了,哪怕在我激情难耐的时候,宁愿忍着,也不会让他碰一下……”
“我们可谓同命相连。”
“他对我来说,也是同性……”
俞小珊心里既失望又愤懑,一点没有想到金华强会在别的女性面前这样贬低自己,他太不要脸了,也太无耻了!他的花言巧语哪里去了?誓言哪里去了?说和她在一起是搞同性恋,太侮辱她了,她真的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吗?她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她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自己。确实,她眼角出现了鱼尾纹,皮肤失去了光泽,而身体开始发胖。
她的五官,本来是非常配套非常成型的,令她显出些文静与优雅,现在,它们看起来凌乱,好像摆错了地方。
她思来想去,觉得她应该注重保养,定期到美容院美容,此外,到健身房锻炼身体,要恢复五官的和谐与整齐,以及身材的苗条。她公司楼下就有一个不错的美容院,很多同事都到那里去保养自己,她也应该去,至于健身房,在家附近找一家。
她决定打起精神来,并发誓一辈子也不让金华强再碰她了。
这天,她去到家附近那个健身房,“宏远健身”,打算看看健身器材,空气流通情况等等。她和经理谈了好一会儿。经理非常渴望她参加他的健身房,告诉她,他们除了具有一切健身器材之外,每隔一天还有一堂瑜伽课,此外,价钱也是最公道的,她可以到周围去问问。说完,他好像不想失去她这个的顾客,加了她的微信。
令她意外的是,他不断给她发信息,邀请她到健身房去,非但如此,还请她一块吃饭。她这才发现他对她有意思,心里暗喜:看来自己并非魅力尽失。
开始她对他有点抵触情绪,就像一个遵守妇道的人所具有的本能反应那样,不过很快就改变了主意,认为她何苦“独守空闺”,没完没了地寂寞下去?现在是什么时代,如果自己再没有男人的滋润,只怕会老得更快,没多久就人老珠黄了,一丝魅力也没有了。
他情商很高,给她发信息说:“我们也就是互相了解一下;”“就是吃个便饭;”“你做我的顾客,我也应该对你好一点是不是?”
终于,她接受了他的邀请。他在饭桌上说了很多话,说得很得体。他轮廓分明,有一种粗旷的美,仿佛是出自大手笔的素描,此外,体魄矫健,肌肉结实,富有男性的魅力。
一天晚上,两人散步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一夜,在健身房不远的一个小花园里面,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没有阻拦他。
终于有一天,两人去开了房。
他精力旺盛,令她非常快乐。他也是结了婚的,她问起他太太,他垂下头来,说她太乏味了,一点女人味也没有。他当然也知道她是结了婚的。他问起她丈夫,她几乎用同样的口吻说,她丈夫也是太乏味了,她根本不想叫他碰她一下,两人早已经分居了。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就没完没了,不厌其烦地数落自己的配偶,仿佛这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情;和他们在一起,激情不是被点燃了,而是被扑灭了。
他们都是灭火器。
“我太太的腰是圆的,”经理用鄙夷的口气对她说道,比划着手势,“她身体一点也不光滑,坑坑洼洼的,更加可怕的是,身上满是赘肉,腰上甚至有一个游泳圈。”
“我老公身上皮肤深一块浅一块,”她说道,“就像不同的皮肤粘在一块似的,摸着像摸着不同的肌肤,令人起鸡皮疙瘩……”
两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往往是一丝不挂地赤裸着身子。这天他对她说道:“我老婆的胸是下垂的,看着就像在给你赔罪似的。可笑的是她一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还以为自己漂亮得很,经常赤裸着身体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我一看到她一身下滑的肉,就恶心得很……”
“我老公细胳膊细腿,”她说道,“用点力气就喘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听他呼哧呼哧的,我还以为他要断气了……”
两人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说这些话,除了贬低配偶,还在恭维对方,有多大贬低,就有多大恭维。两人一点没意识到这一箭双雕之效。不过,两人越讲越带劲,越讲越激情难耐,最终紧紧拥在了一起,就像吃了春药一样。
这天,两人走进一个餐馆,正在寻找安静的座位坐下,她就紧张地对他说道:“走,我们换一个地方。”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也用紧张的口气说:“走走,我们换一家餐馆。”
两人快速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下一条街口,她才透了一口气,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我太太在餐馆里面,”他说道,然后回问她:“你怎么也紧张起来了?”
“我老公也在里面,”她说道。
“有这么巧的事情?”他说,眼睛泛过一道厌恶的光,好像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一样。
她本来想对他说:他真不要脸,和一个妖精在一起,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搞婚外情。不过没说出口来,因为她和经理的所作所为,和她要指责的事情如出一辙,她等于是在指责自己。
两个人在灿烂的阳光下走了好几条街,转了好几个弯,就像捉迷藏似的,这才比较放心地走进一家餐馆。
这天中午,俞小珊上班时意外地接到了金华强的一个电话。金华强告诉她,他的同学殷超然,星期天要举行婚礼,星期天她不要安排别的事情,好和他一块去参加他的婚礼。
殷超然是金华强最要好的同学,和俞小珊也非常熟悉,大家以前经常在一块玩,打牌什么的。殷超然十分能砍,和金华强一砍就能砍几个小时,俞小珊在厨房为他们做饭做菜,殷超然直夸她贤惠。金华强和俞小珊结婚的时候,殷超然送了重礼,因此,金华强和她必须参加他的婚礼,而且,得送更重的礼。
周日早上起来,金华强和俞小珊吃了一顿难得在一起吃的早餐以后,就梳妆打扮,十一点出门,开车去到殷超然的新房,帮他张罗。殷超然和新婚太太都不在新房里面,只有长辈和亲戚在。下午四点,两人去到圣龙大酒店的时候,殷超然和他的新婚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宾客。殷超然对金华强和俞小珊非常热情,像对待贵宾一样。
殷超然交过不少的女友,他的性格和金华强是反过来的,婚前风流倜傥,而婚后要从一而终。金华强凑近他耳语道:“小子,终于走进婚姻的殿堂啦!”
殷超然的新婚太太的脸肉嘟嘟的,像两个气球似的,被抹成了鲜红色,就像两个硕大的仙桃。她的两颗活泼的眼睛看到金华强诡秘的样子,以为金华强在对殷超然说:“昨天晚上挑灯夜战了吧?今天肯定是强打精神了!”
她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金华强和俞小珊刚刚走进张灯结彩的宴席厅,迎面碰上一对夫妻。俞小珊吓了一跳,因为迎面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经理夫妇。经理本人也涨红了脸。因为是面对面,大家也就不得不故作姿态地打一个招呼。俞小珊好奇地看了看经理的太太,这个经理在床上不厌其烦贬低的女人。她吃惊地发现,她也涨红了脸,而俞小珊自己身边的金华强,好像也极其不自然,他甚至不敢正视经理太太,仿佛她是一个妖魔一样。
经理太太是有点胖,不过没经理说的那么胖,她的嘴唇有点过厚,还有点外翻,目光有点轻浮,人看上去有些俗气,很像照片上演过三级片的某个女星。
俞小珊记起来了,那天和金华强在餐馆里一块进餐的女人,正是她。原来,金华强的情人不是别人,正是经理太太!她竟是那个金华强恭维备至的女人,激发了他强烈欲望的女人!俞小珊完全没有想到,两对把配偶当作同性的夫妻,竟在不知不觉当中,玩起了夫妻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