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随我们橙县6~8年级的60个女童军团队约1200人在尔湾的营地露营。没电、没信号、有简易厕所,不能洗澡,有一处可以集中打水,但没下水。生活全部由孩子们自己打理,原则上家长只能指导,不能插手,所以营地里的孩子们要用接近原生态的方式生活三天两夜。所有的活动(包括竞技、游戏、评比、Party等)由80多位来自橙县各个城市高中部女童军负责服务和协调。昼夜温差大,一天经四季,需要用冰冷的水准备食物和清洁,对女孩儿们来说真是很大的锻炼。而这三天两夜的活动对于从未参加过如此大型女孩儿活动的我来说,着实非常开眼界、长见识。
活动全封闭,所以我打包的时候从家里随手抓了一本被家里小孩“批阅”过的《美国种族简史》。越来越相信这世界有一种美妙的安排,因得这本书,让我这趟行程变得非常有意义。
我们团队由12位6年级女生和6位妈妈组成。分别是第四代英裔(1/4德),四代日裔,在美生活超过30年的一代韩裔、巴基斯坦(近印度)、巴勒斯坦裔。我比较新,在美生活5~10年,来美不到五年时女儿参加女童军。在和几位妈妈短暂的几天全英语环境的相处中,我做为中国本土长大的第四代移民(要追溯到甲午战争时期)中移民美国的第一代,特殊的教育环境给予我的多语和多维思维史无前例在这样一个小群体内感受到全面而强烈的归属感。我现在特别能理解并且感谢父亲的用心,理解为什么把我困在学校大院儿读那些西方名著读他的大学教材,使得我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非常孤独地几乎与世隔绝地长大,也能理解为什么总对我说:你要去美国!
这次营地生活和每位妈妈的交集都有故事写,不过行程之间有交错,最终和日裔四代河濑的交流变得尤其多,所以和她之间的讨论就比较深入,到后来我还做了一些录音和正式的采访。
其实我认识这位日裔妈妈已经有好几年了,因为他先生是港二代,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她是华人。女儿加入女童军的时候我语言不好,每次见面河瀬都会给我很深的拥抱,会放慢语速反复内容,便于我进入语境。我比较幸运,在很多环境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呵护,但她格外Nice。后来发现,她做很多学校的义工,见到每个人也都会主动去打招呼,让每一个人感觉到被关照,会让每一个人感觉到被重视。我也是这样的人,在任何环境尽量会去照顾每个人,努力不让任何一个人感觉被忽略。可是她这方面的用心和功力显然要在我之上。我就一直想,在汉族里,这样的人太少见了!
在汉族聚集的环境,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网络小群内,每一天和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问候和打招呼几乎是没有的。如果真这样做了,往往会被认为是异类,打招呼这种基本礼貌在汉族聚集的群体内有时甚至会被认为是撩人或者骚扰,是一种无聊的表现。我在想,去年展会时的黑人搭档Sandra,这位河瀬,还有教会的基督徒,以及我这样的普通人很自然地会去呵护所有人,不想让人被冷落,是因为祖上都经历过特殊的历史,使得做为后代的我们满意自己的生活时,会有很自然的感恩带来的回报情绪。
河瀬家是曾祖父时期开始来美国生活的,祖父一代,也就是第二代开始全部只使用英语。
父亲一代,也就是她家的第三代有6个孩子,二战时期全部被关在距离洛杉矶5、6个小时车程的日裔集中营。河瀬说,曾经带孩子们,也就是第五代去集中营所在地的博物馆去看历史。被关押的名单上她家人的名字赫然在目,但孩子们全然没有感觉,让她有些许伤感。
河瀬的祖母进集中营时是有孕之身,有些孩子就出生在集中营内。河瀬的妈妈小时候则被关在亚利桑那州的集中营。也就是说,河瀬的爸爸妈妈是分别在不同的集中营里长大的。小孩子们每天聚在一起玩耍,据说没留下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幸运的是,二战时期河瀬的家人要么年长,要么太小没有人参军,也没有被派到欧洲战场。
当时能逃离集中营的方式要么参军去打仗,要么找机会向政府支付费用寻找出路。河瀬的爷爷奶奶一商量,为六兄弟姐妹攒钱筹款,最终向政府支付$20/人, 先让六个孩子中的三个逃离了集中营。集中营里工作机会和收入都非常有限,就算逃离集中营,一无所有的几个孩子也将生死未卜,真可谓一场未赴沙场的生离死别。
河瀬家从祖父母一代开始便使用全英文,未曾接触日本语。爸爸妈妈在集中营接受的也是全英文教育。到了河瀬这一代,终于可以接受正规教育,成为家族内第一代大学生。据说当时她所在的小学只有她和姐姐是亚洲人,各种环境都不好,爸爸妈妈工作非常辛苦,日子并不好过。很难想象如今每一天如沐春风般呵护所有人的河瀬,童年有怎样的糟糕经历。她的家族如今开枝散叶,相当庞大,过着典型美式生活,应该算被西方文化同化的典范。
我们总结,从她的家族发展和我在中国的四代家族移民史的发展看,第三代从情感上是最彷徨的一代。到了第四代就比较坦然,不会掺杂复杂的情感,看待家族历史也相对公正,与外族通婚也比较自然。河瀬和我虽然都同亚洲人结婚,但配偶都非本民族男生,生活细节和思维习惯也有很大差异,彼此有很多融合和包容。这期间的细节和细微感受也只有类似经历的人才能听得下去吧。
河瀬渴望和人讲日语。她之所以能和我滔滔不觉讲这么多,正是因为她觉得我可以和她讲日语。她的日语单词比我还有限,但显然那些有限的单词为我们之间的交流增添了乐趣。时间平移到河瀬的父亲在集中营接受全英文教育的前几年,做为移民二代的我外婆在伪满时期的学校接受着全日语教育。据外婆回忆,当时的学校教育很严格,老师们都很好。我上初中开始接触日语的时候,外婆的日语依然发音纯正很流利,完胜当时师范毕业的日语老师。接受过伪满教育的外婆,和其他长辈的言行举止与意识总有些不一样,她是最棒的老太太!
日语不是我的工作语言,不过来到美国反而有种愿望想要多学习一些。和河瀬交流用的是英文,她大概觉得来自亚洲的我和日本之间联系要比她亲密一些,于是我就成了那根连接过去现在各种文化的纽带。
现在我是我们家族在美华裔第一代,是需要开拓局面的一代。我们这一代很幸运,移民生活初期就能很自然地接受各种文化之间的融合,坦然接受着世界一体化带来的便利。
美国种族简史里当下一批华裔的发展要怎样写,还真是值得琢磨的事情。在这样一个全封闭的多民族混在一起的露营地读这样一本书,尤其有感觉。推荐大共家读这本书:《ETHNIC AMERICA A HISTORY》(美国种族简史)。
11/4/2019